直到中午的时候 ,赵村长打发出去寻找王革命的人都陆续返回村部,他们寻遍了全村的每个角落 ,都没有王革命和刘老七家那头毛驴驹的影子。于是陈寡妇的话被证实,看来王革命真的牵着刘老七家的毛驴进了村里人谈之色变的柳树沟。而至于王革命为什么要偷了刘老七家的驴驹,又为什么要去邪门的柳树沟,却没人知道。
赵村长一筹莫展,尽管他对村里发生的这些事情摸不到一丁点儿的头绪,但他隐约觉得,这几件事之间,有着说不清的关联。如果想要解开谜底,就一定要找到王革命。可说起来容易,村里人谁不知道柳树沟是个邪门的地方。
柳树沟是两座山丘接壤处的一条崎岖的山沟,里面长满了奇形怪状的树木和灌木,随处可见被遗弃的荒坟,据说当年柳树沟里还是有一条弯曲的羊肠小道的,可这些年来没人走过,早被杂草覆盖,找不到踪影,柳树沟的入口处,长了一棵年代久远的老柳树,说来也奇怪,这树分阴阳,一面枝繁叶茂,另一面却干枯的枝丫脆裂,人们说这柳树沟通阴阳,是阴阳的分界。于是柳树沟的传闻就越来越神奇,越来越邪门。
下午的时候,赵村长召集村里的干部在村部开会,研究如何处理眼前的问题。我爸爸早上从刘老七家回到家,就开始发烧,烧的浑身滚烫,眼睛冒火,头重脚轻,躺在家里的炕上昏睡,所以不能来参会。小分队里的那些队员群龙无首,抱着肩膀蹲在村部门口的房檐底下抽烟。
听说商量去柳树沟找王革命的事,胆小怕事儿的刘耀宗便借口要去修复变压器的电缆线,带着几个帮手,扛着从刘老七家找回来的电缆线在村部后面假装干活。不过刘耀宗弄起电路来,还算有点本事。尽管一直在故意磨洋工,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刘家镇又通了电,家家户户拉近地震棚的灯泡,都亮了起来。村里的人们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几天村里发生的一切,原本还令刘家镇人心惶惶,而一转眼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趴在地震棚里东拉西扯的话题,这样的话题之所以得到广大村民的青睐,是因为它可以充分的发挥人们丰富的想象力,让人在添枝加叶的胡编乱造中得到满足。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原本就是原本,而最后都变了样子。
不过天渐渐黑了,当务之急还是找到王革命和刘老七家那头驴驹,别说村干部会议的现场没人愿意主动站出来, 就是真的有人站出来, 赵村长也未必看到上眼。因为赵村长知道 ,这样的任务,我爸爸是最好的人选。于是在吃过晚饭之后,赵村长背着手,溜溜达达的来到我们家。
赵村长在我家门口的地震棚前转了一圈,发现里面没人,便推开院门进了院子。我爷爷正在院子里那颗杏树下刺啦啦的磨他那把大镰刀。每晚吃过晚饭后在院子里磨刀,是我爷爷几十年来的习惯。尽管天色已晚,但仍能清晰的看到那把大镰刀的刀锋上闪出的寒光,这寒光总能让人不寒而栗,上一次亲身体验的,是二十多年前前来打砸我们家的白胜利,而这一次, 是晚上来串门的赵村长。
“六妹夫,你这刀磨的,咋这么慎人啊……”赵村长叼着旱烟袋,说道。
我爷爷抬头一看是赵村长,连忙站起身,
“哎呀,是老哥,你咋来了……走,上屋里坐,上屋里坐……”边说边伸出手拉赵村长,赵村长笑着指了指爷爷另外一只拎着镰刀的手说,
“六妹夫,你这玩意儿我看着慎人,你还是放下吧……”
爷爷哈哈大笑,一伸手把镰刀挂在杏树的一个枝丫上,锋利的刀刃就陷入了树丫,镰刀便稳稳当当的卡在上面,我爷爷拉着赵村长的手进了屋。
我爸爸正躺在炕上,身上盖着厚重的棉被,两眼紧闭,面色通红,额头上放着用温水浸湿的毛巾,牙关紧咬,嘴唇上暴起了一层干皮。
我奶奶正坐在地上的小板凳上,在洗衣盆里洗我爸爸换下来的被汗浸透的衣服,见赵村长来了。赶忙用围裙擦了擦手 ,站起身。
赵村长坐在我爸爸身边的炕沿上,我爷爷递过旱烟笸箩,赵村长在鞋底上敲了敲烟袋锅里的烟灰,然后在旱烟笸箩里塞了一袋旱烟,用手指按压结实,叼在嘴里,用火柴点着,吧嗒吧嗒的吸了几口。抬头问我奶奶,
“老二这是咋了,咋突然就病倒了?难不成是昨晚着了凉?”
“老哥,你是我本家的哥哥,是我们家老二的舅舅,你咋还揣着明白装糊涂?老二现在发烧成这样, 还不是昨晚你派他去刘老七家守夜,中了邪?”
奶奶说话向来慢条斯理,但赵村长能听出奶奶的话里带着责怪。
“六妹子,其实我就是想让他去看看,到底晚上谁会上刘老七家,找找线索,谁成想会这样啊……对了, 六妹子,你说老二这是中了邪,那他到底是中了啥邪啊……”
赵村长想起了陈寡妇的话,王革命无缘无故的牵着刘老七家的驴驹儿去了柳树沟,这肯定不是寻常的偷驴后的畏罪潜逃,在联系起来这几天村里发生的这些事儿,赵村长也隐约的觉得这一切都不寻常。
其实奶奶早就看出了他的来意,更懂得他话里的意思,转身到外屋拎下在火炉上烧沸的吱吱作响的水壶,把烧开的水灌进屋子里墙角处的那个藤条外壳的暖水瓶里,然后在柜盖上拿出那个装茶叶的铁盒子,捏出一捏茶叶,放在那个印着******图样的白搪瓷缸里,把水壶里剩的沸水倒进去,一缕蒸汽在搪瓷缸上方缭绕开来, 缸里的茶叶末打着转儿。
奶奶把搪瓷缸递给赵村长,慢条斯理的说,
“老哥,我也不瞒你,这次的事儿,不简单,这是得罪了得道的仙家,人家才来闹事儿的……”
“得罪了仙家?”赵村长一脸的疑惑,“那是得罪了哪个仙家……”
“闹事儿的仙家,道行也不算深,可它心眼儿小,得罪它的,也不是村里人,是它和别的仙家结了仇,又斗不过人家,就拿我们村出气……”
赵村长把搪瓷茶缸放在炕上,皱着眉头说道,
“六妹子,那……那咱们该咋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