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东风走了之后,金小雅闭上眼睛休息,没曾想睡着了,等她醒来,已到中午了。她想起来倒杯水喝,浑身却没一点儿力气,正在这时,侯建设从门口进来了。金小雅说:“你怎么来了?”侯建设说:“我上午有点儿空,我去邮电所找你,本想请你给我辅导辅导的,才晓得你生病住院了。”金小雅说:“真不凑巧。”侯建设说:“今后有的是时间。昨晚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呢?你想喝水吗?我给你倒杯开水吧?”金小雅说:“正想喝呢?那就麻烦一下你吧。”侯建设说:“互相帮助,说什么麻烦呢!”他将金小雅扶起来,然后倒一杯水送到她的手中。金小雅喝罢水,半躺在床上。刚刚睡了一觉,又喝了一杯水,感觉精神好多了,忽然想起什么来,问侯建设道:“你昨晚那个日记本装在身上没有?”侯建设说:“装着呢。”金小雅说:“趁现在没有事,你念一遍我听听。”侯建设说:“你现在身体不舒服,等有时间再说吧。”金小雅说:“没事。”侯建设便从身上掏出那个日记本,照着念了起来。等侯建设念罢,金小雅帮他纠正了几个字,又指出哪些字发音不准确。正在这时,钱丽丽端着一只饭盒进门了。钱丽丽说:“金姐好些了吗?”金小雅说:“好多了。”钱丽丽说:“你早晨吓死我了,喊了你几声你都不答应。”金小雅说:“现在没事了。”钱丽丽将手中的饭盒放在床头柜上,说:“这是我们宋所长让他的老婆在食堂给你做的病号饭,青菜面,还卧了一个鸡蛋,你趁热吃吧。怎么样?我们的宋所长对你挺关心的吧!”金小雅淡然一笑。侯建设在一旁插话,说:“你要是生病的话,宋所长也会这么做的。”其实,钱丽丽一进门就看见侯建设了,故意不理他。她觉得侯建设突然关心起了金小雅,她心里有点儿不自在。她瞥一眼侯建设,说:“侯建设,你怎么说话的呢?你是不是也巴不得我生病?”侯建设说:“你别误会,我是接你的话随口这么一说。”钱丽丽说:“你说错话了,罚你请我看一场电影。”她望一眼金小雅,说:“金姐,你给作证,别让他耍赖!”侯建设说:“不就是一场电影吗?我请。等小金的病好了,我们一同进城,不但请你们看电影,我还请你们下馆子吃一顿好的,鸡鱼肉蛋随你们点。”钱丽丽说:“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到时若是赖账,看我怎么治你!”侯建设说:“你放心,我决不会赖账!”钱丽丽将饭盒打开,让金小雅抓紧吃,不然面条培了,就不好吃了。金小雅说:“侯建设你还没有吃饭吧?”侯建设说:“不慌,等一下我再去食堂,现在人多。”金小雅说:“你回去吧,广播站事情也蛮多的。”钱丽丽说:“我们都走吧,让金姐吃饭,我还得抓紧回去替宋所长,他得吃饭呢。”侯建设还想多待一会儿,钱丽丽一把拉起他的胳膊,说:“走走走走,你一个男同志在这儿也不方便。”硬将侯建设拽出了门。
出了医院,见到路上熟人多了,钱丽丽这才松开了侯建设的胳膊。钱丽丽说:“侯建设,你真是没有眼色!”侯建设问:“我怎么没有眼色的呢?”钱丽丽说:“金姐生病了,你还缠着人家学什么普通话,可不就是没有眼色了嘛!”侯建设说:“是小金让我念给她昕昕的,又不是我强求的!”钱丽丽没好气地说:“人家让你念,你就念哪!”侯建设有些心烦,心说:你什么都管着我,你是我什么人呢!但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钱丽丽说:
你现在怎么想起来学什么普通话的呢?”侯建设不想与钱丽丽眼唆,半晌说:“燕雀焉知鸿鹊之志呢!”钱丽丽说:“你瞧你能的,我知道你比我多喝了几年墨水,你少在我的面前拽文行不行!”侯建设偷笑不语。
到了公社门口,钱丽丽换了一副柔软口气,说:“你今晚去我家吃饭吧。”侯建设说:“晚上我还有事。”钱丽丽说:“有事也得吃饭哪!我让我妈给你拼面条吃。”侯建设说:“还是不去了吧。”侯建设也不想将关系搞僵,钱丽丽对他还是不错的,起码说平常挺关心他的,两人也能合得来,就对钱丽丽说:“改天再去吧。”
六
初冬的风,被突如其来的西伯利亚寒流一搅和,天气一下进入了寒冬,一早起来,池塘里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一脚踏上去,纹丝不动。
钱丽丽忙完一阵子之后,趁现在没有顾客,拿着一团毛线和毛衣针,到机房找金小雅教她织围巾。毛线早就买好了,只是一直没有腾出空。现在发现天气说冷就冷了,想抓紧将围巾织好了,送给侯建设围上。天再一变,说不定气温就更加低了。所以钱丽丽计划熬个夜,用最快的速度,将围巾织出来,让侯建设脖子早一天暖和暖和。恰巧金小雅这会儿也清闲,钱丽丽将缠好的毛线放在她的眼前,她一下就明白了。钱丽丽说:“金姐,你摸摸,看看这毛线质量怎么样?”金小雅说:“行。”钱丽丽说:“含百分之七十五的羊毛。”金小雅说:“哦。”钱丽丽说:“这颜色呢?你觉得怎么样?我当时本想买白色的,又怕不耐词,所以才买这个灰色的。你觉得这个颜色老气不老气?”金小雅明知故问:“你是给谁织的呢?”钱丽丽说:“还不是那个侯建设嘛!”金小雅说:“还行吧。”想起前段时间在公社食堂杜淑华说的话,就问道:“你与侯建设的事情怎么样了?”钱丽丽说:“什么怎么样了?”金小雅说:“还瞒着我呢,你们是不是挑明了?”钱丽丽说:“怎么说呢?我们彼此有好感,还没有公开呢!”金小雅说:“要不要我给你们撮合撮合?”钱丽丽心想,你自己还没有下家呢,你还是考虑考虑你自己的事情吧,就说道:“水到自然成,顺其自然吧。”金小雅一笑,说:“你织围巾打算织什么针的呢?”钱丽丽说:“我连毛衣针都不会打,我土哪去懂得织什么针的呢?”金小雅起身从床底下拖出她的柳条箱,在里面翻找了半天,找出一本毛衣编织书,然后交到钱丽丽的手里,说:“你拿回去参考一下,我先替你起个头。”钱丽丽说:“谢你了,金姐。”金小雅说:“你这么客气干什么呢?等你们结婚了,想着多送几块喜糖给我吃就行了!”钱丽丽说:“那是少不了的!”说罢拿着编织书站起身,“金姐,我先去前头照应一下,等一下我再来找你学织围巾。”
有电话进来了,金小雅忙去接,接通之后,刚拿起织针,所长宋东风哈着手推门进来了,问:“金小雅冷不冷?”金小雅说:“还行。”宋东风说:“织毛衣啊?”金小雅说:“不是毛衣,织的是围巾。”宋东风又问:“给谁织的?”金小雅说:“不是我织的,是钱丽丽织的,她不会织,让我替她起个头。”宋东风坐到床沿土,说:“小雅,有件事情和你商量一下。”金小雅说:“宋所长,你不要客气,我既不是头又不是尾的,所里有什么工作,你直接安排就是了。”宋东风说:“这件事必须与你商量。昨天接到县局的电话,准备给我们所再派一个总机来,也是个女同志,姓刘,叫刘畅。过几天就会来所里报到。因为所里接线员就你一个人,的确是有些力不从心,要不是我和小钱替你,你连一顿热乎饭都吃不了。有时连自加夜,也确实是辛苦你了。这下好了,有两个人,每人半天班,夜班轮流,这样的话,星期天你们也可以正常轮休了。”金小雅说:“真是太好了。”宋东风说:“这件事我已经反映好长时间了,再不解决,我还得继续反映。”金小雅说:“谢谢宋所长关心。”宋东风说:“这是我应该做的。”金小雅拿起织针织毛线。宋东风说:“还有一件事情,马上到年底了,估计今年我们所能被评上先进,县局让我们再报一名先进分子。我将你的名字报了上去,如果批下来,到时去县里领奖状,你还得准备一份发言稿呢!”金小雅谦虚道:“我哪够呢?你还是报其他同志吧。”宋东风说:“我们所里,谁也没有你有条件,我也分别在下面征求一下意见,他们都同意。”金小雅说:“我觉得我不够,要不然在他们邮递员中选一个吧。我觉得他们比我还辛苦,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的。”宋东风说:“已经决定了,名单也已经报上去了,你就别再推辞了。有句话是怎么说的?谦虚过火了就是骄傲!”宋东风怕金小雅再推让,说:“我得下队转转,这两天刮大风,我得下去检查一下线杆线路。”转身欲走,忽又想起什么来,对金小雅言道:“我准备将库房腾出一间来,留作你们两个总机的宿舍,机房这张床不动,留值班时休息。”金小雅说:“好。”
七
星期天这天,钱丽丽没有像往常那样睡懒觉,一早起来,梳洗打扮一番,连早饭都没顾上吃,拿着昨晚刚刚织好的围巾直奔公社广播站去找侯建设。恰恰侯建设不在,侯建设的同事告诉她,侯建设可能去邮电所了。钱丽丽虽然一肚子不高兴,还是转身向自己单位走去,清早房檐上的冰霜一下全跑到了她那兴冲冲的脸上。
机房的房门是虚掩着的,钱丽丽留了个心眼,站在那里听动静。房子里传来金小雅接电话的声音,并没有侯建设说话声,进还是不进,钱丽丽在门口踌躇半天,最后决定还是进去看一看。她咳嗽一声,然后推开了门。
侯建设果然在里面,就坐在金小雅的床沿上。侯建设见到钱丽丽进门,说:“丽丽,你今天不是休息吗?”钱丽丽酸不拉叽地说:“休息我就不能来吗?别忘了,这可是我们单位呢!”这时,金小雅正好接通了一个电话,将通话监听的小开关关闭,然后望着钱丽丽,说:“你的围巾织好了吗?”钱丽丽没好气地说:“织了拆,拆了织,昨夜几乎熬了我一个通宵,你瞧瞧,到现在我的眼睛还是红的呢!”金小雅对侯建设说:“你得好好谢谢人家小钱。”他们讲话,侯建设不知所云,等到钱丽丽将那条灰色的围巾从书包里拿出来,围在他脖子上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钱丽丽问侯建设:“好看不?暖不暖和?”侯建设说:“这是给我织的?”钱丽丽说:“东西围在你的脖子上,你说是给谁织的!”侯建设有点儿憨了,说:“我没有请你织这个啊!”金小雅埋怨侯建设道:“这是钱丽丽对你的一番真情实意,难道说你心里还不明白吗?”钱丽丽也被侯建设的话弄得哭笑不得,指着侯建设,说:“你就是猪,一头憨猪!”侯建设将脖子上的围巾拿下来,说:“我围这个东西不习惯,有点儿扎得慌。”金小雅说:“侯建设,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白白辜负了人家钱丽丽的一番苦心!”侯建设心想:我又没让她给我织这个玩意儿,什么苦心不苦心的呢,我不要,我也不领这个人情。就对钱丽丽说:“我不习惯围这个,你还是送别人吧,要不然,给你父亲围吧。”钱丽丽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要是金小雅不在面前,她也许不会发火,若是在背后,就他们两个人,说什么都不会生这个气,现在实在是磨不开脸,直憋得脸通红,一把夺过侯建设手中的围巾,愤然说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然后气呼呼地一摔门走了。
钱丽丽走了之后,金小雅开始埋怨起了侯建设,她说:“侯建设,你是真傻假傻?”侯建设说:“我不傻。”金小雅说:“你不傻,你难道看不出来钱丽丽对你的一份情意吗?”侯建设说:“我们彼此只是认识,连个知心的朋友也算不上,我怎么能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呢?”金小雅说:“你说实话,你对钱丽丽有好感吗?”侯建设说:“好像有一点儿。”金小雅说:“那不就得了,人家大姑娘点灯熬油热扑扑地给你织了一条围巾,你一句感谢话没有,还那么刺激人家,哪个姑娘能受得了你的这个态度呢?况且,钱丽丽为了给你织这条围巾,熬了几个晚上呢!我要是你,现在就去找钱丽丽,当面道歉,然后哄哄她就没事了。”侯建设说:“等一下我再去,我把你昨天布置给我的作业念一遍给你听听。”金小雅说:“你现在快去吧,什么是轻重缓急你不懂吗?”
其实,钱丽丽没有走,一个人正坐在柜台里面泪眼婆婆地生闷气。侯建设来到近旁,半晌说道:“小钱,刚才我说话是无心的,你别往心里去,我觉得我们还没有到那种程度,所以,委屈了你一片心意。我现在就给你当面道歉!”钱丽丽说:“你知道吗?我不会织毛线,为了你,我专门找金小雅现学,苦累不说了,没有想到,连你一句柔软的话都没有得到。”侯建设说:“我知道我错了,你原谅我一次吧!”忽然,钱丽丽从抽屉里摸出一把剪子,扯过围巾就要剪,说:“既然你不喜欢,还不如剪了它!”侯建设一把夺过来,将围巾围在自己的脖子上,说:“我喜欢,我喜欢,剪了它多可惜啊!”
金小雅从机房里跑出来,看到侯建设,说:“侯建设,你没走啊!”侯建设说:“有事吗?”金小雅说:“刚刚广播站打电话来说,你的父亲生病了,挺重的,这会儿正在公社医院抢救呢,你快去看看吧!”侯建设一昕,急得直搓手,没有把话昕完,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