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天气放晴。庾登之才令中兵参军孔延秀率军进攻彭城洲。此处守将是到彦之的部将萧欣。萧欣极其懦弱无能,见谢军大举杀来,急忙躲藏在阵后,双手抱着盾牌发抖。接着,见孔延秀率大军冲上彭城洲,萧欣慌忙丢下部队,独自乘船逃走。于是,宋军霎时间全军溃散,孔延秀便率军轻易地乘胜占领了彭城洲。
到彦之得知彭城洲失守,心惊肉跳,各位部将也惶惶然不知所措,纷纷要求退守夏口,等待后面的援军。到彦之害怕宋主怪罪,只好一面命人去争夺彭城洲,一面派员催促檀道济速来会师,共同进攻谢军。
檀道济接到信后,率军日夜兼程赶到彭城洲,于是,此时江面上檀字大旗遮天蔽日。谢晦站在船头上,刚因孔延秀的小胜而心中略得安慰,现在却又发现檀道济也率军前来讨伐自己,顿时觉得恐慌万分。
"P阿,我方才还以为檀道济也被宋主刘义隆惩罚了呢,却原来他已投向了宋主,率兵前来杀我了……”谢晦叹息道,“昔日的战友,今天刀兵相向,我将如何是好?”
“启禀大人,末将无能,彭城洲得而复失了!”而恰在这时,孔延秀又垂头丧气地走上来向谢晦哀叹道,“看来……”
“准备再战——待我来观察一番!”谢晦没有答话,只是大吼了一声就朝东方张望,接着他自言自语道,“哦,敌船并不太多,远处敌阵只有一二十艘战舰,命令水兵继续呐喊鼓噪前进!”
此时,见江心敌舰不即不离,泊在江中,谢晦在主舰上瞭望了一会后,遂命令水军也勒兵静观敌军动向。
然而,等到入夜,忽见东风乍起,鼓声大作,数千艘悬挂“檀”字大旗的敌舰,突然从江边芦苇沼泽丛中四面飞出,绵亘数十里,漫天盖地,呼啦啦向谢军阵中疾奔冲杀过来,谢晦见了,知道檀道济业已全力以赴,他慌忙下令拼死迎战。
但是,谢军阵脚未稳,兵马即溃。檀军风驰电掣,势如翻江倒海。于是,谢晦阵中奔逃的败兵残将,慌不择路,四面退走。谢晦见此,也只好召集散兵,撤退到巴陵城中。接下来,他又转而率军再向江陵逃去,以求自保。
前豫州刺史刘粹调到雍州后,得知谢晦主力东下,遂请旨率军进攻江陵谢晦的老巢,但是在沙桥被周超击败。
周超得胜收军回城,本来还有一些信心,以为谢晦大军胜利东去了,不料,他回城后,却看到主帅谢晦已经狼狈撤回到江陵来了,心中不禁凉了半截。
“周将军你回来做什么?我大军已在江面上大败,你要立即率军死战,保住江陵大本营,以使我军转危为安阿!否则,我们就一切完了——”见了周超,谢晦不但没能抚慰将士,反而不问青红皂白,突然大骂起来,而且傲然地命令周超独守阵地。
“……好吧,待末将再去奋战!”周超无力地答应着。
但在此时,周超的心中已经充满了怒火,又料知全军已溃,不禁忧惧交加,他思前想后,走投无路,遂于半夜偷偷地出城,投向到彦之大营去了。
谢晦惊闻周超已去,加上江陵守兵又散,觉得大势已去,遂心灰意冷,与弟弟谢遁、子侄谢世基、谢世猷等人惊慌失措地出城北逃。谢晦一行七人埋头疾奔,才到安陆,就被守吏光顺之拿住。
随即,谢晦一干人被送往宋主刘义隆的大营。庾登之、何承天、孔延秀等人也全部投降了宋主。
剿灭了谢晦,宋主班师回京,诛杀了谢晦、谢遁、谢世基、谢世猷等人,只有庾登之、何承天得以幸免。
临刑时,谢晦的侄儿谢世基口占四句,道:
“伟哉横海鳞,壮矣垂天翼。一旦失风水,翻为蝼蚁食。”
谢晦应声续道:
“功遂侔昔人,保退无智力。既涉太行险,斯路信难陟。”
吟罢,双双声泪俱下,震憾法场。
“苍天呀,堂堂大丈夫,理应横尸战场,却为何狼藉于市?”前来送行的谢晦之女——彭城王刘义康的王妃披发赤脚,与父凄惨地诀别道。
京城上下闻之,人人嗟叹不已。
接着,宋主加封檀道济为征南大将军、江州刺史,到彦之为南豫州刺史,7lC嘉太守谢灵运为秘书监,始兴太守颜延之为中书侍郎,左卫将军殷景仁、右卫将军刘湛、王华、王昙首同为侍中,镇西咨议参军谢弘微为黄门侍郎。
十八、战北魏,南北现才子
收拾完了徐、傅、谢等三相这一内忧之后,宋主刘义隆就要着手处理外敌北魏的问题了。
刘义隆嗣位之初,曾派使臣与北魏求和,魏主拓跋焘正准备讨伐柔然,无力南顾,所以也派使者与宋修好。然而,就在北魏讨伐柔然的大军行将出发的时候,北魏派去南宋的使者回国来了。魏主拓跋焘立即向使者询问南国的情况。
“宋主的意思如何?”魏主拓跋焘问使者。
“刘宋要索回黄河南岸,并声称将要以武力攻取!”魏使答道。
“哈哈哈,刘义隆小儿有何能耐,他以为他现在翅膀硬了?”魏主拓跋焘说着,又转头问侍中崔浩,“待朕先灭了蠕蠕(柔然),才能再回头收拾他刘义隆!崔先生以为如何?”
“陛下所言有理!我大魏只有扫除了柔然这个后顾之忧之后,才可放手与宋大战!”侍中崔浩点头同意道,“陛下尽管放心去战柔然,刘义隆他……暂时是不会真的要北伐的!”
“何故?”魏主问崔浩。
“刘义隆他要首先解决他国中三相的问题呀!”崔浩答道。
“朕深信崔公无虚言!立即发兵北去——”拓跋焘欣然说道。
于是,魏主拓跋焘挥军北上讨伐柔然去了。
宋元嘉七年春,魏主拓跋焘征服了北方小国柔然之后,引大军归国,此时,刘宋竟真如崔浩所言,并未打算北伐魏国。魏主对崔浩当初的准确估计叹为观止,并加封崔浩为侍中、抚军大将军,且决定立即开始南犯刘义隆的宋国。
宋主刘义隆得知北魏即将南侵,急令右将军到彦之、安北将军王仲德、兖州刺史竺灵秀三人为统帅,率精兵五万,泛舟河上。又令骁骑将军段宏率军八千直指虎牢关,豫州刺史刘德武率一万兵马为后应。并令长沙王刘义欣率三万大军进驻彭城,督管征讨。接下来,宋主派殿前将军田奇去魏廷下达战书。
“黄河南岸向来是我刘宋属地,因此我宋军应当前往收复,这与北魏无关,希望魏国不要驻军在彼!”宋使向魏主拓跋焘说。
“岂有此理!”魏主勃然大怒道,“朕从没听说黄河南岸是宋国的领地,宋军怎能去取夺呢?你……你从速回告刘义隆,倘若他要一意孤行,侵略朕的大魏国土,悉听其便,只要你们有此能耐就可以了!”
随即魏主打发走了田奇,就立即召集群臣商议南进伐宋事宜。
“我大魏应当先发制人,并诛杀黄河北岸的流民,以免他们为宋人引路!”魏廷群臣激昂地上奏道。
“不可!我军暂不宜动——”侍中崔浩听罢,立即上奏道,“夏季河水泛滥,南方草木浓密,地气郁结蒸腾,易生瘟疫,不利我北人马队行军。”
“我军不行,若南宋北来如何是好?”魏廷有朝臣问道。
“此时宋军也是不易北来的!倘若宋军北来,也一定也会出师不利的:因为此时,我军正可以以逸待劳,等到宋军疲惫,给他们来一个突然袭击,一举破之。”崔浩欣然答道。
“崔爱卿言之有理!”魏主拓跋秦笑道,“等到秋后作战,那时,秋高气爽,粮熟马肥,正利于我军的马队行进,我军还可取食于敌军。这不失为万全之策!”
于是,魏军暂时按兵不动。但是,不久,魏国南方诸将因为害怕遭到宋军侵袭,所以不断奏请朝廷增派援兵,请求在漳水修造战船以御敌军。魏主与崔浩相商之后,感到这倒是可以酌情处理的事,因此部分照办了。
“臣等奏请,令南国降臣司马楚之、鲁轨、韩延之去南朝招降,以瓦解宋军!”又一群大臣上前奏道。
“不然!”崔浩出班奏道,“司马楚之等人一向为宋人所不齿,一旦刘宋的兵民听到我们要派发精兵,大造舰艇,并且欲立旧臣司马皇家,杀灭刘宋,他们一定惊惶,并且要拼命与我们相争!我国虚张声势,却招来真实祸害,这的确是得不偿失的。”
“崔大人所言有理!况且司马楚之、鲁轨之流也非常人,他们所能够招来的也无非是一些无赖之徒。这些人于我大魏有害无益,只能给我大魏留下兵祸。”又一群朝臣也起而说道。
“莫非朕就不发兵了?”魏主拓跋焘犹豫地问众臣。
“今年夏季不宜兴兵,只能稍作军事调动!”崔浩又说,“众位的意见也有能够采纳的部分,如今我们可以建造军舰,先做战争准备!”
“朕将下令在漳水造舰三千,调幽州兵马去集河,任司马楚之为安南大将军、琅琊王,令他率军驻守颍川,以屏南疆?”魏主又问崔浩。
“此计很好!”崔浩点头道。
宋右将军到彦之率军北上,从淮河进抵泗水时,正遇到了淮水暴涨,逆水行舟,行途十分困难,日行不过十里。到彦之大军艰难地走了三个月,才达须昌,随即再逆河西上,到了高敖。这时,魏兵却早已撤离。到彦之再进滑台,发现滑台也只是一座空城。到彦之直到河南,竟见洛阳、虎牢,都是空城一片。
到彦之见了大喜,遂令朱修之驻防滑台,尹冲驻守虎牢,杜冀驻防金墉,其他兵马屯扎在灵昌津。军中上下见少有魏军,都兴高采烈,而此时只有王仲德深感忧虑、面无喜色。
“安北将军为何面有忧郁之色?”到彦之问王仲德。
“我军在此,未见敌军,人人懈怠。殊不知这乃是魏军的一个怠军诡计啊。”王仲德忧愁地说,“怠军诱敌深入呀!”
“此话未必,胡虏岂有这样的明智高见?将军不必自寻烦恼了!”到彦之说道。
“胡虏仁义不足,但狡猾有余,虽然他们现在退回北方,但是,等到天寒地冻、我军疲惫之时,他们必定会全力冲杀过来。我军不可不防!”
王仲德道,“况且,北魏并非无人,众所周知,诡计多端的崔浩不是还在彼国吗?”
“将军多虑了!”到彦之听了,不以为然道。
于是,全军上下仍是醉酒吃喝,松松垮垮,蹉跎时日,不练兵阵。
转眼北方天寒,大地冰结,魏主拓跋焘果然号令兵马大规模地南下侵宋。
魏冠军将军安颉督率三军从河岸袭来,共同攻击到彦之的军营,到彦之派部将姚耸夫渡河接战,但魏军如潮水般涌来,姚耸夫大军未及过河就被冲杀得七零八落。安颉随即乘胜率军渡过了大河,攻取了金墉、洛阳等城池。
见魏军势大,到彦之大惊失色,一面率军退守东平,一面向宋廷求援。宋主立即派檀道济率兵增援。魏主见此,遂再派寿光侯叔孙建、汝阴公长孙道生渡河南下接应安颉。
魏将叔孙建、长孙道生率兵直下,就将抵达宋军大营。为了制止檀道济等援兵到来,叔孙建派出轻骑,绕到宋军身后,并且一举放火焚烧了宋军粮草。于是,檀道济大军缺粮,只得困在历城,没能赶到滑台前线。到彦之见此,异常惊慌,急忙函告将军垣护之前来救援。
“敌人的声势太大,为保实力,我准备全军撤退!”到彦之在信中说。“不可!”垣护之在回信中说,”目下,将军你不仅不能撤军,而且还要派竺灵秀等人协助驻守滑台,你还要亲率大军向河北进逼魏军——“”嘿,垣护之说得倒是容易,其意在毁灭我军也——”到彦之看罢来信后,大叫道,“为保我军实力,我将焚船上岸,回军南下!”
“将军不必过于忧惧,现在,我军与胡虏相距尚有千里,滑台尚有强军把守。倘若我军突然弃舟撤军,军心必乱,这样必然会引发溃散之势,其后果不堪设想啊!”王仲德向到彦之劝道,“我军不如先乘舟去历城济南,最后再决定是否撤军吧?”
“唉……就依你的意见办吧!”到彦之叹息道,随即率军扬帆退向历城。
然而,到彦之舰队刚到历城,探马便传来魏军追来的消息。到彦之急忙焚舟弃甲,登岸骑马,再度向南疾驰,一直退到彭城,方才歇马。
竺灵秀听到魏军大队追来、到彦之兵败如山倒的讯息,也闻风丧胆,他忙丢弃了须昌,向南奔到胡陆。于是,青、兖二州的人心因之大震。只有朱修之等滑台官兵还在拼命抵抗,长沙王刘义欣还在慷慨陈词、誓与彭城共存亡,其他驻地守军都在纷纷撤退。
败讯陆续传到京城建康,宋主刘义隆闻罢大怒。
“立刻诛杀竺灵秀,将到彦之、王仲德打人死牢。升任垣护之为北高平太守,速令檀道济援救滑台!”刘义隆站在太极殿上大叫道。
阶下大臣,个个惊慌失措,一筹莫展。
滑台在惊心动魄的酣战中,宋兵早已粮尽弹竭,甚至在靠吃虫鼠度日,人人焦头烂额,筋疲力尽。魏军一面阻击檀道济救援滑台,一面督促四路大军向滑台发起了又一场猛攻,最后,终于滑台沦陷,滑台守将朱修之被擒。檀道济见此情形,自觉独木难支,只好决定还军南退。
魏将叔孙建抓获了一批叛逃来的宋兵,将他们拉到魏营中审查。
“你们的檀道济为何要突然南退?”叔孙建向宋兵们问道。
“檀道济军中非常缺粮,所以……才不得不退走!”宋兵惶然答道。
“哈,倘若果真如此,我军即可趁机追击,必获大胜!”魏军主将叔孙建听了宋兵的话后,十分高兴,接着轻声地向一部将令道,“然而,这是否属实,还请你派人前往宋营,再作探查!”
那魏军将领应声派奸细们去了,叔孙建遂准备趁机追击檀道济,欲对他四面堵截,以期取得全胜。宋军将士得知此情,人人害怕,纷纷意欲逃避保命。
檀道济深知军中粮尽弹竭的困境,又从探马口中得知敌人将趁机追击的消息,自忖:我即使要撤军,也必须从容不迫,否则将会造成全军覆没。于是,他偷偷地找来粮胃,商议对策。
“如今形势险恶,魏人知道我军缺粮,将要穷追不舍!”粮官愁容满面地说,“弄不好我大军会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