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信马出了集市,一路无言,申时将过,便又赶到一处镇甸,向路人打听明白,此间叫做玉符镇。
一路奔波,夏铭焉怒火渐消,便觉腹中饥.渴,向武素心道:“武姐姐,咱们找家上好酒楼吃上一顿,银子有的是,就看酒菜合不合胃口,若是不好吃便倒掉,或是给行乞的花子,总之不要给那狼心狗肺的人吃,哼,吃也白吃!”
武素心微微一笑,附和道:“妹妹说得是,你带路吧。”
夏铭焉答应一声,回首冲韩商说道:“你就别跟来了,韩大少爷!你如此怜香惜玉,还不调头去追那位‘雪夷姑娘’,免得她被哥哥责怪,让你伤了心,如何是好!”
韩商知她怨气未消,当下也不计较,又因盘缠都在她手中,眼见她背上包囊鼓鼓,自己则腹中空空,实在觉得枵腹难熬,只好说道:“好妹妹,好铭焉,我错了,我知改!武姑娘是明白事理的人,那两位同门救了铭焉,我又怎好冷落了人家......”
夏铭焉置若罔闻,武素心笑而不语,可即便如此,气氛总也缓和了些许。
三人信马游街,边行边看,只见这镇子虽不大,但两边的酒肆茶舍装潢豪奢,颇为气派,额匾上写着“腾云阁”“神仙居”等等,招牌纵然响亮,却也比不上门面阔绰,想必这处镇甸是通达南北的必经之所,路过此地打尖住店的商贩、游客着实不少,才养得起这些家生意。
三人正挑花了眼,不知该进哪家落脚,却在此时,韩商忽觉身侧疾风掠过,硬朗之极。他习武出身,自然明白人行有风,断然是练家子,余光向身侧一扫,果真见到四个彪形大汉从身左快步而过。
他心下生疑,连忙收缰驻马,目光在这四个背影上游走打量,但见四个过客从头到脚皆是一般打扮,身着褐色宽肩短衫,足蹬粗布圆口便鞋,八个袖口挽得一般齐整,身材矫健,步履如风,左顾右盼目中无人,只往两侧酒肆的招牌旗幌上看去,破显得横行无忌。
这四人背后皆悬挂着一口铁剑,铁剑无鞘,剑身上布满斑斑锈迹,气派有余,却丝毫看不出锋锐。
三人见状心中大喜,原来江湖上有这般打扮的弟子,绝无例外皆是铁剑帮中人,而铁剑帮正是无量剑派的江湖俗称,只因这派中门人所用兵器皆是那一口铁剑。
夏铭焉欣喜之余便要上前搭话,却被韩商一把拦住。正这时,只听那四人中有人说道:“武唐春,你们留意着。”刚说罢,身旁一人手指右手边的一家酒楼,道:“那不是武堂春么!”
几人抬头看了看幌子,又看门匾上书着三个錾金大字,正是“武唐春”,各自点首不语,直奔了过去。
武素心喜上眉梢,道:“看来铁剑帮的人应在这里聚集,如果丘掌门也在,最好不过!”
夏铭焉道:“怎么这几个铁剑帮弟子行色匆忙,莫非有什么要紧事,是那姓莫的已经来了?”
韩商心头顿觉不安,道:“来也罢,不来也罢,我们跟过去看看,反正也要歇脚,只不过先不要声张,静观其变。”三人相觑点头,便催马赶去了那家酒肆。
这家武唐春食宿合营,一楼打尖,二楼住店,此时夕阳欲斜,天色傍晚,过路游旅皆在找地方落脚,这家店便已客满七成。三人进店之后不敢声张,趁着人声嘈杂,迎着店小二的招呼不紧不慢去远处的角落里坐下,这才敢抬头观望。
只见四个铁剑帮弟子刚刚入席,那张桌在进门后右手边靠里,与韩商三人正好左右对称,座中还另有四人,至于是何装扮,一时间也不敢多做窥探。
刚刚坐定,店小二又迎上来问酒饭如何招呼,韩商轻声道:“随便上些酒菜便是。”谁知韩商有意将话音压低,本为掩人耳目,怎料那边八个人行事谨慎,他这般举动竟欲盖弥彰,十六只眼睛纷纷看了过来。
幸而两伙人离得稍远,韩商三人也不至于露出怯色,这时便听武素心打个圆场,故作埋怨道:“真不该行得这么匆忙,好在没错过宿头!”
夏铭焉一拍桌案,附和道:“是啊是啊,饿死了,店家,快上酒菜!”说话间瞥眼看向那八个人,眉宇间显得十分不屑。
对桌八人中有一位按捺不住,一拍桌子,起身道:“店家,快先上我们的酒菜!”随即瞪了夏铭焉一眼。
三人本无意去争较先后,韩商急忙做个和事老,道:“他们先到,自然是他们先上酒菜,你不必争。”说罢起身冲那边抱拳示意,赔了声不是,便转过身不再理睬。
那八人身有要事,自然不愿节外生枝,见这一男二女只是饥饿难忍,来此吃喝投宿的路人,虽然身携兵刃,可这世道中提刀佩剑出门的人多如牛毛,因而也并不多虑。须臾过后,只听其中一个面容俊朗的中年男子沉声说道:“几位,于某嘱托的事想必你们已经清楚,这一半是定金,另一半事后必然奉上。”
他说话时,身侧一个青衣汉子应声出手,便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顺着桌面推到了铁剑帮弟子身前。那包裹在桌案上划过一尺有余,声音沉长。酒店内还有二十几人正在吃喝,听了这声响,便知那包裹里装得必是黄白之物,不约而同看了过来。
中年男子又道:“到时几位只要依言行事,无论成败,这些钱财都够你们享用后半辈子了。”他本想压低话音,奈何内劲浑厚,中气十足,以至满堂皆闻。而这男子有恃无恐,觉知有人窥听,剑眉倒竖,虎目生威,众人唯恐避之不及,谁又敢多看一眼。
韩商猜知这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显然是此中最有声望之人,除了那四名铁剑帮弟子外,他身边还有三个青衣人陪侍,身前也皆横放着宝剑,再听他的话意,仿佛是和铁剑帮弟子有什么秘而不宣的交易,然而他的来路,一时间却无从知晓。正自思虑,忽见武素心拿起筷子,若无其事地在桌案上轻轻画了一个字。
韩商会意仔细观瞧,看了半晌,认出那是一个“昆”字。“昆”?他恍然大悟,忖思道:“这男子自称‘于某’,这‘昆’字莫不是昆仑派,如此说来,他应是昆仑派的掌门于霸天了!”随即也拿起筷子,在桌上随意划了个“天”字,见武素心微微点头,当下了然于心。
这时又听一名铁剑帮弟子说道:“阁下名声在外,我兄弟几个十分敬仰,能为您效犬马之劳,当真是我等荣幸。”说罢提起酒壶,接连斟满了八杯,提杯敬向那中年男子,道:“刘某先干为敬!”随即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