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长者见武阔海陡发雷霆之怒,却泰然笑道:“阁下三弟所中外伤绝不致命,可叹桐城武家孤陋寡闻,三位兄台更是马齿徒增,空无见识,竟无一人察觉,那位武三爷正是中了我灵波教的断魂砂!”
武青云眉头紧锁,恍然大悟道:“三弟气息微弱,但脉搏平缓,神色安静,若是剑伤所为,绝不会如此!”
紫衣少年昂首笑道:“这一记断魂砂便是本少爷的手法!此毒非比寻常,中毒者迹象微乎其微,极难察觉,若无解药,不出半日必当一命呜呼!”说话间看了看天色,道:“诶呀,你三弟若能挨过未时,可算是他造化不浅了。”
武家众人听了此话,着实喜忧参半。当日早晨庄客将武桐城抬回府内,只说是途中与人恶斗,遭了毒手。武家三老见他身上多处剑伤,虽未伤及要害,却是如何施救也不醒人世,便以为他是一路上失血过多,元神耗损,恐怕长桑妙手也难以挽救。
三位武爷一怒之下率众追袭,赶到此处正好截下这三人,也不过是要为武三爷报杀身之仇而已;然而当下得知武桐城竟是中毒昏迷,紫衣少年还说他最多挨得到未时,此刻天色才到晌午,想必尚有周旋余地。又想到这几人施毒在先,身上必然携带解药,如此看来,武桐城还应有一线生机。
武青云深知事不宜迟,急道:“阁下所说当真,那便请指条明路吧!”
黑衣长者笑道:“武大爷是聪明人,在下也就开门见山了。足下今日人多势众,再若斗下去,对彼此俱无好处,不如你我做一笔交易如何?”说时伸手入怀,取出一支不盈三寸长的深褐色瓷瓶,道:“断魂砂的解药,当世不过数瓶,我把这瓶解药给你拿回去救人,阁下须让出一条道路,咱们各取方便,如何?”
武青云沉吟片刻,并未作答,他并非不想救三弟性命,却诚然不敢轻信灵波教人士的话,只怕其中有诈,若是等到拿药放人之后才知两手空空,当真悔之晚矣,一时间进退维谷,迁延不决。
武阔海心直口快,直言不讳地问道:“你这话叫我们如何相信!倘若我三弟当真中了毒,你这瓶中是否有解药,谁又清楚!”
紫衣少年嗔笑道:“我还以为你们武家兄弟情深似海,怎知到了这危难关头,还不是左顾右盼,大难临头各自飞!”
武阔海点手呵斥道:“小杂种!你少说废话!且把解药拿来,我先试一试!”
紫衣少年与他针锋相对,正要出手,可心念一转,道:“老贼种,你说得容易,你又没中断魂砂,岂能试出真假。”转而笑道:“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只看你们仨谁和那个老三兄弟情深,甘愿为他先中此毒,再试解药真假,哈哈哈,妙极妙极,真是万全之策!”
众人听了此话面面相觑。武青云思忖稍许,竟笑逐颜开,上前一步说道:“好主意,老夫便听你的万全之策,愿意一试此毒。”
紫衣少年这句话纯属激将之法,捎带着想要讥讽武家兄弟一番,怎料武青云义薄云天,当真要舍命来试此毒。他一时间乱了阵脚,道:“你可想得周全仔细,若中断魂砂,性命便已九成归了天,即算有解药,也...也未必救得活。”
他情急之下,这句话说得却也中肯,夏铭焉听出话中端倪,急道:“小畜生,你这么说,恐怕这瓶解药......”
韩商深怕表妹言多有失,急忙摆手拦下她的话路,深知武青云宁用性命一试此药真假,可知这瓶药若是假的,武家上下该如何失望。
武青云走到紫衣少年十步之内,正声说道:“老夫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何况你这瓶解药若是真的,老夫也未必会毒发身亡。我一生为人谨慎,从未遭人暗算,临到这把年纪,也真想尝一尝这毒门暗器是何滋味,你放马来试吧!”他说完此话昂首挺胸敞开门户,目光坚毅,凛然不屈。
武青云的名声虽不如何响亮,可为救手足兄弟,他竟如此慷慨舍身,只为博一线生机,堪称义薄云天,怎能不叫紫衣少年这等宵小之辈心生畏惧。
武阔海见大哥身先士卒,倍受鼓舞,急道:“大哥,你留得有用之躯,让我来试!若是有诈,你也好为兄弟们报仇雪恨!”他说话时来到武青云身侧,伸出如椽巨臂,顷刻间将兄长护在了身后。
武墨林亦不甘独后,挺身来到众人前面,道:“大哥,二哥,若论武功,墨林最弱,我来试此毒最好不过!”
他话音未落,忽听甲胄齐鸣,却见身后数十名武家门徒皆已下了战马,马靴扑地有声,刀剑哗然作响,一时间群情激奋,甚嚣尘上。
灵波教这三人以为大战在即,当下严阵以待,怎料这数十名门徒弟子竟将宝剑归匣,齐齐跪倒在地,其中一人说道:“我等愿为三爷一试真假!”其余众人听罢此话,一时间虎啸龙吟,齐声应和,在战马嘶鸣声衬托下,更显得声振寰宇,气势如虹!
外人见此场景,无不被这主仆同心同德的气概所震慑。而夏铭焉尤为觉得愧怍,她方才口无遮拦,善恶不分,如今见到桐城武家上下一心,想起方才自己的一言一行,直觉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黑衣长者当先回过神来,击掌赞道:“桐城武家,今日领教了!”心中却是波澜潮涌,眼见武家上下众志成城,阵势犹如铜墙铁壁,坚不可摧,再加上清明剑派这两个后辈助拳,此时想要走脱,硬闯绝非上策。
他手中这瓶解药的确是假,瓶身上实则涂了一层剧毒粉末,依他本意,只待武青云接过药瓶中毒之后,武家上下必然阵脚大乱,那时趁乱走脱绝非难事,孰料此刻风云突变,诚然想不出一个万全对策!
但他观变沉机,忽然心念一横,猛地一抖手腕,药瓶径直向空中飞去,竟如雨燕穿林,与此同时高声喝道:“方圆千里只此一瓶,你自己决定!”
他手腕力道奇大,那瓷瓶仿佛直上云霄,眨眼间便飞到了十丈高空,到了极顶后力道减缓,调头**下来。
众人见此情形,深知瓷瓶若是坠地,必定会摔得粉身碎骨,无论瓶中解药是颗粒或是粉末,到时一并灰飞烟灭,决计见不到半点踪影。
武青云神思敏锐,当下双脚踏地腾身而起,刹那间竟跃出两丈余高,随即长臂舒展,五指张开,有若苍龙出海,手眼合一,便等那瓶子落下之后稳稳接在手中。
灵波教三人暗自庆幸,只等这武家大爷中毒时,便可趁机逃之夭夭,是以摩拳擦掌,翘首以待。
却在这时,忽听北方平原上有人高声断喝道:“爹!瓶中有诈!”这是个女子声音,清澈却不乏浑厚,一字字清晰入耳,仿佛珠玑宝玉**银盘,可说话之人尚在百步之外!
武青云闻声一颤,那舒展开的长臂转瞬便可将瓷瓶握在掌中,可他对这女子的话似乎极为信任,刹那间屈肘回臂,五指翕拢,半空中旋腰转胯,身形盘旋下坠,飘然落地,便在此时,瓷瓶也随他**下来,摔在一丈之外,平地上犹如万朵桃花开,化为齑粉!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大道上飞驰而来一匹枣红色骏马,那马四蹄翻转,旋踵飞奔,好似疾风闪电,所过之处撅起阵阵烟尘,一二百步说到便到。
马上之人在三十步外一勒缰绳,坐下骏马连声暴叫,又抢出十余步远,两只碗口大的深棕色蹄子翘起数尺高,在半空中连踏数步,陡然人立,长嘶声落,这才缓缓着地,兀自嘶嘘不止。
众人纷纷退步,定睛再看,才见马背上端坐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衫女子,生得白面如玉,红唇似血,两弯柳眉曲线玲珑,匀称的鸭蛋脸儿点缀着一双绛漆明眸,格外匀称;香腮如雪,顾盼神飞。
她足蹬粉布青丝绣鹧鸪的薄底马靴,青色褶裙随风飘摆,虽是端坐马上,但高挑丰韵的身量还是一眼可见,乍一看去英姿飒爽,再一看更是隽雅标致之极!
这女子面沉似水,不怒自威,径直看向灵波教三人,以颌代手,指点道:“灵波逆贼,岂敢到我武家撒野!”
韩商见这女子品相不凡,又听她叫武青云“爹”,暗想果真是虎父无犬女,却不知她身在百步之外骤马飞驰,如何能知道这边情形,还断定那瓶中解药是假,如若她所说属实,那岂非神通广大,连自己也是相形见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