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他看不见，袁小子抽出锅铲。刹那间，幽暗的山洞里一片光明：“现在看清楚了吗？”
“不看我也清楚，我捞上来的那一颗，已经给花小姐吃了。这一颗火龙丹颜色暗淡些，是小子吐出来的吧？”山洞里明亮了，他们两个又在身边，生瓜蛋松懈下来。
“我都能吃，你不能吃吗？”桑葚儿说，“现在，这颗丹药就是你的了。”
生瓜蛋本来平静下来，听她这么一说，有些莫名其妙，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说话有点结巴了：“你，你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显啊，这颗火龙丹交给你，何去何从你决定？”桑葚儿说，“你现在有三条路。尽管进来了，还可以出去，那火龙丹还给我，继续和花小姐谈天说地。”
“我答应她进来的，怎么能打退堂鼓呢？”生瓜蛋反问一句。
桑葚儿面无表情地说：“第二条路，你把火龙丹吃了，往里走，把花夫人背出来。”
“我把火龙丹吃了，花小姐母亲吃什么？”
“谁也不敢保证她吃了就有效，只要背出来了，你对花小姐就有交代了，怎么管得了那么多？”
“那怎么行？万一就是因为没有吃火龙丹，出山洞就送了命，我不反而成了杀人凶手了吗？有何面目再去见花小姐呀！”
好一个至善至诚的生瓜蛋呀！桑葚儿被感动了，但还想考验他一下，继续问：“这么说，你愿意走第三条路了吗？”
“你不说我也知道，”生瓜蛋语调有几分凄楚，却很坚定，“把火龙丹送给花夫人吃下。我同意，我们走。”
“你想好了吗？这样做值得吗？”桑葚儿问，“如果你不吃，在这里日子一定是非常难熬啊！说不定还有性命危险……”
“我想，没什么值得不值得的，”他从石头上站起来，开始茫然了一下，然后坚决的说，“我不能背叛花小姐。”
“万一她背叛了你呢？你可不要傻哟。”袁小子也在一边旁敲侧击。
“她对我那么好，不会的不会的。”
桑葚儿看见生瓜蛋那么坚决，真是于心不忍呢，但还是要让他作最坏的准备：“看看，你捞上来的火龙丹给她吃了，结果她又不来，不是浪费了一颗吗？早知道给你吃了，到里面来也没危险了啊。”
生瓜蛋脸色愈加苍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答应来替换她的母亲，就愿意来受苦。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权当是我的母亲吧。”
“你得到什么好处？”
“挽救一条生命就是最大的好处。对我的朋友也有好处啊，”生瓜蛋真诚地说，“如果我能够培养出火龙花，不正是你们需要的吗？你们能派上用场，也不辜负你们对我的一片好心。”
连小子也被感动了，就问他：“如果我们的事情办好了，花小姐的事情也办好了，但是你一事无成，反而送了性命，临死前是不是有点后悔呀？”
生瓜蛋双眼闭上了，沉默了片刻，眼泪从紧闭的眼眶中流出来，轻轻地说：“一个人一条命，我命该如此吧，上天不肯眷恋我，我也没什么后悔的。就全当，全当我没有被人捡起来，没有活这么大，早早就死了吧……只要你们记得我，清明寒食的时候，给我烧点纸钱，让我在另一个世界，不再这么孤苦伶仃，不再这样穷困潦倒，不再这样一事无成……”
“呜呜呜呜……”一阵哭声响起，不是生瓜蛋哭的，他只是在默默的掉泪，这哭声是袁小子发出来的，这小子听他说得悲惨，好像他真要死去一样，扑过去，抱着生瓜蛋的脖子，伏在他肩膀上哭出声来。
这小子，不能把假戏真做了，一脚踢过去，踢到腿弯处，袁小子一打闪，一屁股坐到地上，抬眼望着桑葚儿，才知道自己过分了，赶紧爬起来，走到一边去。
生瓜蛋不好意思在一个女孩子面前哭，依然紧闭着眼睛，头仰着，拼命想把眼泪忍回去，但是话闸子打开，还是顺着自己的心思讲下去。
“遇到这么多事情，我也想通了，跟你们比起来，白白的活了这么大岁数，一无所能，一无所获，都因为我不思进取才不学无术。过去在道观，见识太少，得过且过。现在，跟你们在一起聚，我才发现我太无知，我太愚昧，我太没用……”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忏悔，桑葚儿突然想起了一个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跟着摇摇头，首先，我们不会让他死，再有，他本来就是个善良的人，有心想打断他，但是一想，让他说完吧，难得这样吐露衷肠。
生瓜蛋又说了：“看看桑葚儿，小小年纪，还是个女孩子，兰心蕙质，聪明伶俐，无所不能，她是从小就吃了很多苦的。看看袁小子，一个小厨师，也就会烧菜做饭，从来没读过书，也不比我聪明，现在却那么能干，一天天在成长了。你们都是我的榜样，现在我终于懂了：‘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
“说着说着我就不懂了，”小子抗议道，“不能说简单点吗？”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总是认为我最受苦，我最可怜，其实，我的痛苦都是小痛小痒，比起你们，你们在天上，我在地下。你们忍受着大磨难才能成长起来，人生也要受大挫折，吃大苦，耐大劳，否则我永远长不大。现在，你们在见识上、在行为上、反过来都成为我的哥哥姐姐了，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所以，我就在这里磨练一下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人总要什么都要经历，才能够茁壮成长是不是？”生瓜蛋郑重其事地要把火龙丹还给桑葚儿，“还是你去喂花夫人吃药吧。”
桑葚儿不接：“当然是你送药去哦，既然打定了主意，你就往前走吧！”
终于睁开眼睛了，生瓜蛋有几分奇怪地问：“干嘛要我送呢？”
这家伙，以为他真要死呢。桑葚儿告诉他：你将来如果能够活着出去，就要跟她们生活在一起，先得看看她母亲是不是接纳你？这就是你首先要亲近她，让她信任你，我们为你铺路，你难道不领情吗？！
是啊，说不定我能活着回去呢？生瓜蛋来了信心，腿也硬朗了，捏着火龙丹一个人走到前面去了。
趁他朝前面走去，桑葚儿又悄悄对小子叮嘱了几句，让袁小子领着生瓜蛋进冰窟，说自己要回去了。
生瓜蛋回过头来，惊愕地问她为什么不一起进去？他希望桑葚儿陪伴自己在这里，这丫头比小子伶俐多了，还有大将风度，有她在，自己就吃一颗定心丸。马上问她到哪里去？ 桑葚儿说，花小姐一个人在水帘洞里寂寞，身体又不舒服，要采点草药给她吃。
一听是这么回事儿，生瓜蛋马上说应该回去，还催着她赶紧走，说把花小姐照顾好了，自己在火龙洞才能安心。
然而，真正走到了里面，看到那个老妇人的惨状，生瓜蛋心里发毛了，停止了脚步，只有袁小子果断地往前走。
花夫人依然双目紧闭，但是把披散在脸颊两边的长发撩开了，别在耳朵后面，看来梳洗了一番，衣服虽然穿的时间很长，手脸却洗得干干净净的，比昨天整洁多了。已经听到来人，而且还不止一个人，里面有她熟悉的气味，问道：“袁小子，是你来了吗？”
“伯母，是我，我来接您出去。”
生瓜蛋战战兢兢地走到前面去，柔声地喊了一声伯母。
“又来一个人？”花夫人有几分疑惑：“是个小子？”
“伯母，我叫生瓜蛋，也是花小姐的……朋友，我今天是来替换您的。”生瓜蛋恭恭敬敬地说。
“你来替换我？” 女人反问道，“为什么？”
袁小子以为她不知道，解释说：“这里虽然来的人少，洞里如果没有人，道观的人肯定知道的，一定会追杀我们，另外也会送新的受害者进来……”
“我知道，但是，让一个年轻人来代替我这个老朽，不忍心。算了吧，我也不出去了……”
花夫人这么一说，两个小子慌了神，生瓜蛋上前一步说：“伯母，您一定得出去，花小姐在那等着您呢。”
“那她怎么今天不来？”
“她今天生病了，不舒服……”小子赶紧说。
“我的女儿啊，你怎么会生病呢？现在，现在她在哪里？”
花夫人迫不及待地挪动身子，想要爬下来，袁小子制止了她，拿出锅盖变大，把她托到锅盖上：“我把您送出去，就能看见你女儿呢……”
“啊，不！我出去，让另外一个年轻人来代替我，来吃苦受罪，于心何忍啊！”她又要从锅盖上爬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