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瓜蛋把枇杷叶接过来，左看右看也没什么稀奇的，听她问自己是不是读书，把瘦骨嶙峋的胸脯挺起来了：“我从小在道观里长大，每天听到都是咿咿呀呀的读书声，听也听会了。既然认识字，当然要看书哦。不过，我又不是大厨，不看做菜的书，那里面也没有做菜的书。我又不当医生，不过，那里面倒是有医书……”
“里面有医书？”小子扯住他的衣袖问。
要是桑葚儿拉住我就好了，生瓜蛋摆脱了他，说：“有不少，在‘术’的那个架子上面。”
桑葚儿还有点不相信：“真的吗？道士们要学医吗？”
“怎么不学？他们生病全都是自己治，游方道士还到外面给别人看病，要不看书学习，怎么能治病呢？”
两个孩子异口同声问他，有没有治疗眼睛的医书？他说没注意，以后要看到了再告诉他们。不过他不打算回去了，就跟他们一起过。
小子这才说：“你在里面还有大馍吃，我们在外面饿肚子，跟我们过有什么好处？”
“你们有桑果子吃，有香瓜吃，我在里面可没有这些东西吃。”生瓜蛋这才想起来说，“也没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东西吗？”
“那些都只是水果，又不能当饭吃。过了季节也都没有了，”桑葚儿说，“这回喜鹊带给你的，是在山洼子背阴的地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袁小子跟着告诉他：“你不晓得吧？大师兄带着鲁师，兄三番五次要抓我回去，打了几个回合呢，我们没办法逃出了家门，住在这山洞里，自己都没东西吃，还能带什么东西给你呀？”
“没东西吃，我也要跟着你们过，哪怕住山洞里，哪怕没有东西吃，也比住在道观里挨打挨骂强。”
见他态度那么坚决，桑葚儿有几分感动，但是更想考验他，说：“仅仅饿肚子也罢了，我们也提心吊胆，随时担心他们把我们抓回去，如果抓住你了，不死也要脱层皮吧？”
这可把生瓜蛋吓坏了，他也知道，两个师兄遍体鳞伤地回去，把袁小子骂得狗血喷头，发誓要报这深仇大恨，执事也怒火万丈，已经迁怒于自己了，真要和他们一起走，迟早要抓回去的，那还有好果子吃吗？
想到这里，他咕噜了两句，转身就要走：“那你们喊我来干嘛？我还要回去烧早饭呢，去晚了要挨打……”
见他马上就退缩了，桑葚儿有几分着急，一把拉住他衣袖：“呃呃呃，请你来，自然有事哦，事情还没有说呢……”
被一个女孩子拉住，生瓜蛋非常高兴，反过来又拉住她的手：“什么事？你只要说，那就是信任我，我生瓜蛋保险为朋友两肋插刀。”
桑葚儿把拉他衣袖的手放开，也把他的手甩开，说：“我们让你做的事，绝对没有两肋插刀那么恐怖，很简单，就是让你看书，一点没风险。”
“看书？那简单啊，得空的时候我也经常看书的，别的书字多，没时间看，最喜欢看唐诗了，那李白的诗写得真好，”生瓜蛋果然是读过唐诗的人，说起来滔滔不绝，“‘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还，’还有什么‘危楼高百尺，’‘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他跑了好多地方，描写了多少天下奇景啊！”
听他眨巴着大眼睛，把李白的诗背个滚瓜烂熟，黄巴巴的瘦脸上也泛出了红光，桑葚儿把准了脉：这家伙想到外面去看看啊？
她马上爽快地说：“想云游四方是不是？哎呀太好了，我们两个也想出去啊。”
“那我们一起出去，讨饭也行。”
袁小子马上接过话来：“你行，我们不行，我们地坑里还有亲人，要把他们救出来才行。”
“是的，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们一起干，把人救上来，然后，我们走出这环形山，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到运城，到京城，那些地方真好，好多好多人，好多好多漂亮的房子，好多好多珍奇的东西，还有好多好多美人哦……”
他这一讲，那两个男孩子都笑起来了。
生瓜蛋脱口而出：“你就是个美人，我也不要看其他的美人，每天看看你就行了。”
“你个下流胚——怎么就想着看美人呢？就不想干点正经事？”袁小子扑过去，恨不得给他一巴掌。
看看废话耽误太多的时间，桑葚儿连忙把他拉开，对生瓜蛋说：“我们真的需要你帮助，麻烦你，在‘术’那一架书里找找，有没有治眼睛的医书，有几本看几本。”
他马上说看不懂医书，肯定也不好看，要为谁治疗眼睛呢？又记不住，看了以后等于零……
袁小子第一次发现生瓜蛋这么令人讨厌，转身就要走，桑葚儿把他拉住了，对生瓜蛋说：“你不要管那书好看不好看？也不要记那里面的内容，也不让你背下来，你只要看到里面有如何如何治眼睛的内容，用什么什么药治眼睛的，然后再看书名就行了。”
看见姑娘央求他，生瓜蛋点头了，说，那方便，反正每天要进去扫地抹灰的，干完了活，拿几本书看看很正常，捧一本书，人家还以为自己好学呢。
但是，桑葚儿不管好学不好学，只是要根据内容找那种书，把名字记下来告诉他们。
“到这里来告诉你吗？那你们一定要给我带好吃的才行。”
袁小子又冲了他一句：“吃，你就知道吃，我们在外面还没有吃的，你在道观还有锅巴吃，还有白面大馍吃，你还要吃什么东西？”
“我可是生下来就胆小，来一趟不容易，不是为了答谢你们，我还真不敢走夜路，在路上腿都发抖，生怕有鬼，生怕被道士抓过去了……”
怎么两个公鸡头在一起就剑拔弩张了？生瓜蛋的喋喋不休也让她恼火，还是赶紧说正经的吧：“不要把枇杷树叶揉坏了，请带回去，你只要看到有治眼睛的书，把这树叶正面覆盖在那封面的几个字上，书名字就会出现在树叶上面。上次喜鹊带的树叶，飞到传经阁里面去，有一片叶子落在《坐忘功》的上面，那叶子上面就出现三个字，你说神奇不神奇？”
“我试试看，记下了，找治疗眼睛的书。但是，我带几片枇杷叶回去怪怪的，不是说了吗？我能找得到枇杷叶的，反正道长不在家，去偷偷摘一点就行了。”
袁小子断然否决了：“这是我们家的枇杷树才有这个功效，你家的枇杷叶不行。”
桑葚儿也强调：“对，你记得一定要这树叶，除了找这书，我还要另外的书。你知道现在我们是什么朝代吗？”
“谁不知道啊？这不是唐朝吗？”
“你知道千年以前是什么朝代？”
生瓜蛋还真是读了些书的，扳着指头数算了一下说：“那是秦代呀。”
“秦朝的历史书，你能给我们找一找，看一看吗？”
他摇摇头说：“不用说秦朝了，秦朝以前的书都没有了，你难道不知道吗？秦始皇焚书坑儒，都一把火烧掉了。所以我们现在看的都是后代人写的。我听说，春秋的时候有《诗经》，美不可言。共有风、雅、颂三个部分。其中“风”包括＂十五国风”，有诗一百六十篇，是《诗经》中的核心内容；“雅”分“大雅”、“小雅”，有诗一百零五篇；“颂”分“周颂”、“鲁颂”、“商颂”，有诗四十篇。现存三百零五首，集天下诗歌之大成……”
刚才，他们两个在这里对话，袁小子已经不耐烦了，现在听他卖弄学问，更不高兴：“打住，打住，别跟我们讲诗歌。你不是说，秦以前都没有书了吗？你怎么知道春秋时期的《诗经》？”
生瓜蛋说，听道士们在一起讲的，都是一代一代口头传下来的，他们就记得第一首，就是《雎鸠》：“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用斑鸠来比喻美妙的爱情的。”
两个小家伙互相望了一眼，都觉得这个生瓜蛋大慨岁数不小了，怎么一天到晚就想着什么淑女？
这家伙记忆能力不错啊，好好好，正用得着，桑葚儿忙不迭打断他：“我们现在有比诗歌更重要的事情，反正你再找一找，既然口头传下来，后代人也有记下来的，找到历史的，还找一找地理书。”
两个男孩子都不懂什么叫地理书，桑葚儿不是很懂，记得爷爷的条子上面有，根据自己的理解，就说大概是讲什么地方，有什么人有什么事，出产什么东西？比如说吧，环形山、四方镇是怎么一回事？
生瓜蛋想了一想，说他看过一本很好玩的书，不是一本，是厚厚的一摞，一天扫除的时候，发现放在最底下，没有人看，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搬出来，一本本掸灰，发现叫《水经注》，有４０卷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