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牛飞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马车中，而周围还有几个人正一脸焦急地看着他。都是熟悉的面孔，丁鹏，苏柚，子衿，洁曦。
“奇怪，我不是在小树林里昏迷了吗？怎么回到马车上了。”牛飞疑惑，最近这段时间经常重伤，脑袋也开始不好使了，估计如果不是重灵体的话早就嗝屁了。
“老大，你终于醒了。”见牛飞睁开了眼睛，丁鹏连忙凑了过来。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牛飞无力地问道。
“老大，这事儿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说来你可能不信，但这事真是神了。子衿嫂嫂昨天做了个梦，梦见你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嫂嫂吓坏了放心不下了你，便让我调转马头，连夜赶回王城。只是还没走到王城，嫂嫂又让我停车，说你就在这附近。我连忙把车一停，果然在路边的小树林里找到了你。你说是不是很邪门。”丁鹏兴奋地说道，
这确实是件很神奇的事，居然可以通过梦境预知未来。牛头偷偷地看了一眼子衿，她依然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只有一双眼睛裸露在外，脸颊在薄纱中朦胧却很苍白。
“丁鹏，我不是让你带子衿先去西流城吗？你怎敢违抗我的命令。”牛飞看着子衿苍白的脸，便知她的病情已然开始恶化，还哪有闲情管这事神不神奇。
丁鹏缩着脖子不敢应声，心道，我这不是为了救你吗，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
这时子衿开口劝道：“你不要怪他，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子衿开口，牛飞也不好追究，一时间车厢内无人说话倒有些沉默。
“他的夫人，原来他早已成婚了。”看着那个笼罩在白沙之中的女子，洁曦公主心中失一阵落，这个骗子当初不是说还没成婚吗，怎么现在都有娘子了。洁曦公主很生气，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心在滴血。可看着牛飞奄奄一息的模样，这气又烟消云散了。自己的命都是人家救的，岂能承受不住一句欺骗。
“公主，眼下王城是去不得了，不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牛飞这一开口，诸人才知道原来这位美貌的女子竟然是个公主，一时都恭敬起来。只有小苏柚对公主这个概念很模糊，歪着脑袋打量这位大姐姐犯起了模糊。
“父王死了，王宫也回不去了，我现在也不知道以后该何去何从。”洁曦公主小声抽泣，她自幼在深宫养尊处优，何曾经历过这许多噩耗，如今家破人亡了然一身，却发现天下早已没了她的容身之地。而且牛飞的话又像是在下逐客令，她一个孤苦无依的人又如何承受的住，当下心中便觉委屈。
“公主殿下，如蒙不弃你便先随我等一起去西流城吧，到了西流城再做打算也不迟。”子衿心思通透，早已从两人的眼神中看出了端倪，知这两人是郎有情妾有意，兴许是碍于她的面这才冷面无情。只是她已是残缺之身又是将死之人，即便介意也只能藏在心底，她知道牛飞终究不属于她，也不可能属于她。
“是啊，公主殿下，可以先跟我们一起去西流城再做打算。”牛飞附和。他又不是傻子，又何尝不明白公主的心思，只是子衿重病未愈，不想再让她伤心难过而已。
看着这附来和去的三人，丁鹏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神情。而小苏柚不懂大人的世界，只是瞪着黑珍珠般明亮的眼睛在叔叔和两个姐姐脸上看来看去，小脑袋瓜里也不知在想什么。
洁曦公主没有坑声，低着头沉默表示默认了。车厢内又进入短暂的寂静，直到子衿捂着嘴不断咳嗽，才打破这宁静。
“咳咳咳咳！”
最开始子衿还只是轻微的咳嗽了几声，可片刻后这咳嗽不断加剧，便如哮喘恶化的病人，磕得上气不接下气。
“子衿，你怎么啦。”牛飞有些担忧，连忙爬了起来，抱住子衿，轻手在她后背抚摸。
“我没……噗！”子衿刚想说没事，却突然喷出一大口血，然后整个人无力地倒在了牛飞怀里。
“子衿。”牛飞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心下慌神，可她只是虚弱地睁了睁眼，没有应答。
这一幕吓坏了众人，都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丁鹏，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驾车去西流城。”牛飞咆哮着，看着子衿奄奄一息的模样，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死去。牛飞没想到这才耽搁一天，子衿的病已经恶化到如此地步，心中又如何不急。
“啊。哦！”丁鹏领命，连忙钻了出去，只听到一声驾，马车便开始急速飞驰。
“子衿，你一定要挺住。我们马上就可以到西流城了，只要到了西流城找到华老先生，你就有救了。”牛飞在子衿耳旁轻诉。
子衿无力地睁开眼睛，嘴角轻轻扬起，片刻后又再次闭上了眼睛。
马车一路疾行，飞驰在宽阔的官道上。
当赶到西流城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黑暗慢慢退去，新生的太阳自东边冉冉升起，只是不知道它代表的是不是新生。
王城的消息传播很快，天刚大亮西流城中早已人心惶惶，几乎所有人都在议论王宫的事情。据传，怀景国王不知被何人暗杀，连头颅都被砍下来了，而洁曦公主也失踪了。这则消息像瘟疫一样在整座西流城蔓延，不到一个时辰便传遍了大街小巷。所有人都开始收拾东西奔逃他国，原因无他，因为国王一死公主失踪，偌大的出云国没有继承人，面对如此局面，周边各国岂能安分，接下来必将迎来各国瓜分出云国的热潮，而出云国各派权势必然拥兵割据，天下大乱。
只是，这些都不是牛飞所能关心的了，他最在意的是子衿的病情。
好在西流城华老先生的府邸很好找，随便一打听便打听到了。只是这个华神医脾气怪诞，出手救人非千金不可。钱牛飞有的是，别说是千金，就是万金千万金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是保住子衿的性命，他实在不愿这个亏欠至深的女子死去，不然余生必将在内疚中度日，一日不得安宁。
牛飞抱着子衿，从华府大门一路闯了进去，诸多家丁护卫皆不能挡。此时正是清晨，华神医正在堂前喝着早茶，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动静，当下就气呼呼地冲了出来。他很想知道，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大清早的就来闹事。只是他刚出门，迎头便撞上了抱着子衿的牛飞。
“你是何人，胆敢……”华神医是个古稀之年的老头子，刚想出言呵斥便被牛飞一把拽住了衣领，直接提了起来。
“你就是华神医？”牛飞焦急地问道。
华神医一生悬壶济世，走到哪儿都被奉若神明，何曾被如此粗暴的对待过。当下便要发飙，可是看着眼前这个神情焦急又凶神恶煞的男子，发飙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诺诺地承认道：“我……我是华……”
华神医话还没说完，便被牛飞打断了：“既然是华神医，快，赶紧给我夫人看病。”牛飞火急火燎，一手抱着子衿，另一手将华神医给拎了起来，就这样霸道地拖进了大厅。
华神医从未见过这般粗暴的人，再也忍不住一把挣开了牛飞的手，怒道；“你是何人，胆敢擅闯民宅，信不信我报官将你抓起来。”
他话音刚落，一把寒光四溢的宝剑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那男子皱眉怒道：“你若再不救人，信不信我一剑把你脑袋给削了。”
“救，救，救，好汉爷赶紧把剑收了，我救还不成吗。”华神医一大把年纪了，儿孙满堂，又岂会更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当下便妥协了。
按照华神医的吩咐，牛飞将子衿放在病床上，这时华神医也开始为其号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牛飞看着子衿苍白的脸一阵焦急，只是他知道号脉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异常漫长，再着急也没有用。而这时候，洁曦和丁鹏等人也走了进来，跟牛飞站在一起，但都屏住呼吸不敢说话。
直到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华神医这才松开号脉的手，又开始扒子衿的眼皮观看。
“怎么样，神医，我夫人还有救吗？”牛飞急切地问道。
华神医扒了扒左眼皮，又扒了扒右眼皮，这才摇了摇头，叹道：“若是早来一天兴许还有的救，现在恶疾侵入心肺骨髓已然成势，纵使灵丹妙药也回天乏术了，我看诸位还是尽早准备后事吧。”
“什么？”牛飞怒目圆睁，冲上去一把拽住了华神医，喝道：“你不是号称起死回生的神医吗？怎么这点病都治不好。”
“额，那都是世人枉加给我的虚名，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华神医额头上虚汗直冒，生怕这个粗狂地汉子一言不合就要了他的性命。
“哼，没得治你也得治，若是治不好，我一把火将你这华府给烧了。”
“好汉爷，您就饶了我吧，这病已入骨髓，我真的没办法救啊！”
“牛飞！”正在牛飞即将发飙之时，子衿却突然醒了。牛飞连忙撇下华神医，来到床前抓住她的手，轻声道：“我在，我一直都在。”
“不用为难他了，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咳咳，这里都是药味，我不喜欢，你能带我出去走走吗，我想，我想最后再看一眼这个世界。”
“可是，你的病！”
“答应我好吗？”
牛飞心如刀绞，长叹一声点了点头，将子衿抱起，大步走了出去。
西流城，无数人在奔逃他国，不到多时，街上已经冷清了许多，甚至有些荒凉。
牛飞抱着子衿，走过幽静的小巷，宽阔的街道，高大的城楼。又踏上柔软的泥土，绿茵葱葱的草地，枝繁叶茂的树林，最终在一条小河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泥土芬芳，流水潺潺，不知名的鸟儿在树梢欢唱，而岸边也开满了各色各样的野花，有红有黄有紫，蝴蝶在花丛中展翅飞舞，蜜蜂在花蕊中吸取。这景是仙境画卷，这人是人间悲歌。
子衿就那样躺在牛飞的怀里，苍白地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的温度和柔情。在自己仰慕的人怀中死去，未必不是一种幸福。
“怎么样，这里你喜欢吗？”牛飞的话语很轻，生怕惊醒沉睡的她，生怕惊醒花中沉睡的蝴蝶。
“我闻到了花香，有牵牛花，油菜花，白兰花，还有白花三叶草。”子衿闭着眼睛，嘴角扬着笑意，不似一个重病患者，而像是一个花间飞舞的彩蝶仙子。
她兴许不是最美的，可在牛飞心中，她是最纯净的。
“你真厉害，这些花我可只认识油菜花。”牛飞自嘲地说道。
子衿没有再说话，她闭上眼睛，轻柔地呼吸着这天地芬芳，带着笑意和满足。
过了许久许久，她才说道：“听别人说出云国有个传说，人死后将遗体放在木筏上，随水漂流，木筏将会带着死者的灵魂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那你想去哪里？”
子衿睁开眼睛，仰头看着牛飞有些粗糙的脸，轻声说道：“你的心里。”
牛飞泪流满面：“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错。子衿，你打我吧，你骂我吧，这样我心里可能会好受一点。”
子衿轻轻扬起了手，落在牛飞的脸上时已经成了抚摸。她摸着牛飞满脸的胡渣子和眼泪，轻声道：“我不怪你，对我来说，死也许是最好的归宿……庆幸，我与你相处的不久，对你还没有那么深情意，不然我怕我真会舍不得离开。”子衿的手从牛飞脸上滑落，放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跳，再次说道：“看得出来，洁曦公主很喜欢你，你要好好待她。”
牛飞摇了摇头，整颗心如同被活埋了一般，疼得喘不过气。
“答应我好吗，等我死后，将我放在木筏上随水漂流，我要去你的心里等着，等着有一个人在你心里栖息，然后我再离开。”
“不，我不想你死！”
“我已经看到了爹娘在远方向我招手，他们在等我。我要走了，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总让自己受伤……我……我……珍重！”一句珍重后，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手在牛飞胸前无力地垂下，她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啊！”牛飞仰天长啸！
终究是没能救下她，晚了一步也就晚了一生。从阡陌山的初见，今天才是彼此话语最多的一天，不曾想这些话竟然是离别的遗言。
牛飞心中愧疚悔恨，或许从最开始就不该认识她，若彼此只是陌路，她必然过的安好。世间没有后悔药，她终究是留下了浓墨一笔，残留心中，挥之不去。
这或许不是爱，只是惋惜和怜悯，也正如子衿说的，庆幸两人相处不久，还没有深刻地爱上彼此。可是那份心痛，依然没有边际。
砰地一声，命灯龟裂，上面又多了一道痕迹，一道伤疤，它将拥有残留在命灯之上，抹不去，擦不掉。一世浮沉九世劫，命中无限劫。此时此刻，牛飞才明白，劫是如此的突然，措不及防冷不丁。
遵循子衿的遗言，牛飞做了艘木筏，两米长三尺宽，这是子衿的棺椁，将载着她的遗体随水漂流，去到她想去的地方。
最后，牛飞站在岸边，看着被鲜花覆盖的子衿随着河流飘向远方，他不知道这条河流的终点是不是大海，但是他知道那里一定是个纯洁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