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夏之季不是没有清醒,他从始至终都清醒着。
捐了自己的一部分肝脏之后,没过多久,就在沈春宜的强烈要求下做了手术。
但是手术并不理想。
还记得那天,所有人都在手术室外面等着,花微那时候还处于昏迷之中。
丘秋搓着手,段奇风搂着她,沈春宜紧咬着下嘴唇。
等手术室的灯熄灭后,医生满头大汗地出来,只是说:“暂时把病灶部位切除,但是……”
医生的话没往下说,也没人敢问。
做完手术仅仅过了二十天,再检查,医生把沈春宜叫进诊室,说:“又扩散了,这种遗传性肺癌,根本不可能根除。”
沈春宜听到后,吞了口唾沫。
“那我们转院呢?”
“去哪里呢!沈先生,现在不是钱的问题,就算转到北京、上海、深圳等肿瘤医院,我想也没有办法去救一个肺癌晚期,还是遗传性肺癌的患者,也许这句话很残酷,但我想请您明白一下事实!”
“你叫我怎么明白啊!好日子才刚刚开始……那俩人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你懂什么呀!上下嘴唇一碰,你就要宣告一个人的死亡!”
医生沉默着。
沈春宜过了会儿才冷静下来。
“抱歉……我知道您也尽力了。”
“没事,我们理解。”
沈春宜舔了舔舌头,“那么,他还有多少时间……”
“三个月到……半年吧。”
沈春宜把这个消息告诉丘秋和段奇风,俩人都沉默不说话,然后沈春宜便走去病房,那时的夏之季,正在给自己倒水喝。
“我、我来!”
沈春宜一把抢过杯子。
夏之季愣了一下,随后轻笑,“不用不用,我还没到那种动不了,需要人伺候的状况吧?”
沈春宜没说话。
“我不想成为那种被人伺候的人,但估计这种病到最后也是需要人的吧,能少麻烦点人就少麻烦点,要不花微该觉得我不帅了。”
“不会的,你不会变成那样!”
沈春宜激动的,水都撒了出来。
结果夏之季回头看他,他才低下头。
“这个你不用捡好听的跟我说,我妈得过,虽然是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但是大体还记得是个什么状况。”
“我……”
“花微最近状况好点了吗?”
“排斥现象是有的,但是可以药物解决,医生一直关照,丘秋和段奇风也照顾她,你放心。”
夏之季便沉思起来,他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脸色苍白如纸。
纵使是不细心的沈春宜,也发现他瘦了很多。
癌症这种病,到了后期会给大量的止疼药,很多患者就是昏睡。
夏之季却告诉医生,目前还不用给他太多。
问及原因,他答,“能忍忍就忍忍吧,要是以后只能昏睡,我就什么都干不了了呀。”
“我觉得……应该告诉花微。”沈春宜按耐不住,“她有权知道这事,我们这样对她非常不公平!如果……不、我是说她早晚要知道……”
“是呀……那你要我怎么开口呢?”
夏之季看着沈春宜,沈春宜莫名就比那种虚弱的、苍白的目光给盯的心里不舒服。
“花微刚做完手术,排斥性会很大,不能受刺激,再等段时间。我知道她一定特别想来看我,你们让她来看我一次,应该能消除她一些顾虑。”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骗花微!”
“花微很聪明,不是那么好骗的,所以……”
夏之季话还未说完,衣领就被沈春宜给拽住。
“你有没有觉得你这样很自私!?你以为你是英雄啊!做好事让谁都不知道!花微是被你救下的平民吗!她是你妻子啊……她总会知道的!你知道吗……看上去越美好,隐瞒的越深,最后花微戳破纸的那一刻,受到的伤害越大!”
“搞不好,搞不好她会自杀啊!”
夏之季就那么被拽着,像是空中即将飘零的叶。
“那你……还喜欢她吗?”
沈春宜听后瞳孔骤然收缩,猛地给了夏之季一拳。
打的夏之季歪倒在病床上,他猛地咳嗽几声,喉头一阵腥甜。
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一阵咳嗽后喷出一口血来。
沈春宜无措地看着自己的手,他感觉自己要被逼疯。
“我……我去叫医生!”
“不用……”
夏之季叫住了他,然后用纸巾擦了擦手和嘴。
“我这种情况,叫医生又有那么用?”
“继续我刚才的问题,你还……喜欢她吗?”
“我不喜欢她了!夏之季,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留遗言吗!我告诉你,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不会替你照顾花微,我更不会和花微在一起,你他妈把我当什么人了!”
夏之季低下了头,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那就按照我说的办。”
“啊?”
沈春宜红了眼,他不明白。
“一起坑花微,骗花微?”
“我不喜欢她,可我们彼此之间还是朋友还是同学吧!”
夏之季没管那些,继续说:“记得平时不要说漏嘴,你就在我这呆着吧,别往花微那跑,我怕你容易说漏嘴,安抚花微的事就让丘秋和段奇风去干,起码他俩比较听我的话。”
夏之季便说便用湿巾去擦自己沾了血的手。
连每个指甲缝都擦的很仔细。
然后他起身把白床单撤下来,自己换了一个新的铺上。
有血的那块就丢到垃圾箱里。
“夏之季……你以为你这么做,花微知道后会感谢你吗?”
沈春宜过来,扳着夏之季瘦弱的肩膀,“你究竟要干什么呀!”
“我想把我……最好的一面,留给她。”
“你……”
夏之季赶紧抢先说:“这几天我做梦总能梦到小时候的事,不知道是不是快死了,本来不清晰的记忆也变得清晰起来,最近我总能梦到我妈的样子,说真的,我妈死的比较早,后来那个女人把我妈的照片都撕了,我以前只要一想我妈,她大体的形态有,但是五官我看不清。”
“但是这几天,我看的特清楚,我想到我小时候我妈肺癌晚期,躺在病床的样子,特别难看,特别吓人……”
“枯瘦如柴的,我妈以前不瘦,小时候,我记得她总说要减肥要保持身材,可是最后我记得我妈瘦的都没人型了,一直爱漂亮的她也很丑很丑,脸色苍白,我现在也差不多那个样子吧?”
沈春宜含着泪摇头,“没有,没有,你别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