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尤昭仪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瞪圆了眼睛,诧异的看着近婢铃铛。
铃铛连忙道:“奴婢不敢胡说,是真的。腾妃娘娘说要在御花园剁了在她宫里纵火的婢子的胳膊。”
“在御花园里!”尤昭仪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她可真做的出来。她这是当了妃主就以为自己是这后宫里翻云覆雨的人物了。把后宫当做她漓乐宫的后花园了!”
“管她怎么想,只要这件事触怒了皇上,那就有她好看的了。”铃铛笑的格外阴险:“到时候,只要昭仪您再点拨两句,加上咱们尤府的势力,还不马上把她击垮。这可是她自己作死,怨不得旁人。”
“你说得对。”尤其笑着点头:“这的确是个好机会。只是皇后娘娘那边有什么动静?”
“奴婢听说皇后娘娘极力阻止来着,可是腾妃并不领情。后来因为皇后身子不济,也拦不住,就只有由着腾妃自己去解决了。”
“哼!”尤昭仪鄙夷道:“皇后自然不会出来阻止。咱们认定的好机会,何尝不是她以为的好机会。后宫都想收拾这腾妃,目的都是一样的。”
“是啊。”铃铛点头:“皇后娘娘比这后宫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想要收拾了腾妃。毕竟只有腾妃和她,与皇上相识微时。皇上待腾妃可比待她要好得多。”
“是啊。”尤昭仪不禁陷入了沉思。
铃铛因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告罪:“是奴婢多嘴了,还请昭仪恕罪。”
“不关你的事。”尤昭仪走到梳妆镜前,仔细看自己的面庞:“铃铛你说本宫虽然不是绝色的美人,可这样子也不算难看吧?腾妃就算美,那美人看久了,也是会看腻的。为什么皇上却那么偏宠她,对本宫这样冷漠?这后宫里也不乏别的美人啊,为什么她们都不如腾妃,能走进皇上的心?”
“奴婢觉得,兴许不是容貌的缘故。”铃铛小声的说:“可能是腾妃有别的手段。”
“要是本宫也知道这个手段就好了。”尤昭仪长长叹气:“可是就是怎么样,都不能让皇上注意到本宫。哪怕比别人多一些也好哇,自从上回本宫安插人在腾妃身边的事情被揭穿,皇上就不进咱们这轻浪宫了。成日里本宫也是送去不少的补品和糕点,可多半是进了九銮宫那些内侍监的嘴,皇上连尝一口都不愿意……”
“昭仪别为这些事情生气了,皇上即便不吃,只要知道昭仪的心意,早晚会感动的。”铃铛怕她一难过起来,就要乱发脾气,便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去御花园看热闹吧!万一错过了这处好戏,那可是不值呢。”
“说的也是。”尤昭仪果然显出了喜色:“看腾妃发飙,保管比皇后娘娘宫里的戏过瘾。走吧。”
“是。”铃铛赶紧扶着尤昭仪出门。
这时候,好事的妃嫔们也差不多都聚齐在这御花园中了。许多人都是为了看腾妃飞扬跋扈为的样子才来了。至于那婢子的胳膊会不会被剁掉,她们一点都不在意。
“主子,人来的差不多了。”黄桃嘴上这么说,但实际上的意思是在告诉腾芽,要等的那一位还没到。
“不急。”腾芽微微扬起下颌,凭着自己对飞扬跋扈的宠妃的理解,眼神里攒着些许得意些许阴戾,得意道:“再等等。来的人越多越好,本宫就是要让这宫里上上下下都看看,敢背叛本宫,在背后为祸,是个什么样子的下场。往后,谁若是敢再犯,本宫就剁掉她两只手两天退,让他泡在要缸里等死。”
“是。”黄桃也读懂了那种眼神,脸上露出骄傲的颜色。就好像是再说,谁得罪了我们主子,谁就得死一样。
看着这主仆二人目中无人的样子,妃嫔们心都在颤。并不是怕,而是怨怼,是嫉妒,她们很讨厌被皇上娇惯出来的宠妃的样子。而眼前的腾妃,把这种宠妃高人一等的姿态展现的淋漓尽致,怎么可能不让她们恨到骨子里去。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要等的人还没有来。许多人有些站不住,禁不住窃窃私语。
腾芽则稳稳的坐着,对身边的冰玉道:“本宫的茶都亮了,再去换一盏来。”
“是。”冰玉温和一笑。虽然不知道公主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但是公主的决定,她都会不遗余力的执行。
很快,尤昭仪就到了。看着情形,有些纳闷的问一旁看了许久的丁贵仪:“腾妃怎么还不动手?这是在等什么?”
丁贵仪见她也来了,便笑道:“谁知道呢。可能是想显露自己的威势吧。”
“就她事情多。”尤昭仪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而这个时候,溪夫人总算是来了。
溪夫人一来,气氛就不同了。谁都知道,这宫里除了皇后,就是溪夫人的位分最高。且皇后病倒的这些日子,后宫的事情多半是由溪夫人做主的。腾妃即便再怎么傲,也不能僭越身份。
于是大家像看戏一样,都来了精神,就是要看看腾妃会怎么对付溪夫人。
“主子,溪夫人来了。”黄桃给腾芽递了个眼神。
腾芽这才放下手里的茶盏,不紧不慢的起身,略带些慵懒的朝人群让开的位置,姗姗而来的溪夫人行了个礼。“溪夫人也来了。”
溪夫人看着腾妃轻飘飘的动作,心里便不满:“腾妃这是闹什么?好好的,为何要搅得后宫不安宁?”
“夫人这话从何说起?”腾芽一点不解:“臣妾不过是想处置自己宫里的叛徒,怎么就搅得后宫不宁了?何况这件事情,臣妾已经禀明皇后娘娘,连娘娘都没有异议,溪夫人这时候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要和臣妾说吗?”
“宫女做错了事情,你只管罚亦或者是赶出宫去就是。何必要弄得这么残酷。更何况御花园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皇家园林,是妃嫔们闲暇时游玩的场所,彰显的是皇家的气派和威严。你要惩治一个婢子,再不济也可以送去刑房,为什么一定要众目睽睽之下,在这里徒惹是非?这些事情,若是传到前朝去指不定要引起怎样的纷争,何苦?”
“奴婢嘛,做对了赏做错了罚,这才是应当的道理。何况我里约宫里,也不是头一遭出现这样的婢子了,若是轻描淡写就这么过去了,岂不是纵容她们?”腾芽据理力争,语气很是强硬。
见溪夫人一脸的不服气,她笑吟吟的说:“何况连皇后娘娘点了头的事情,溪夫人是不是就不必再多说了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溪夫人果然就生了气:“你的意思是本宫就不能过问了对吗?别说本宫替皇后娘娘协理后宫的事情,就算本宫只是夫人,也有权管理本宫座下其余的妃嫔。本宫觉得这件事情欠妥,就是欠妥,这婢子纵火,焚毁你宫里的账册,让你保不住脸面,只管将她打发出去便是,何必非要弄得人尽皆知,很光彩吗?”
这番话说的真是够狠,丁贵仪和尤昭仪互睨一眼,都觉得特别解气。
“哎呦呦,溪夫人这话说的可真是对。”尤昭仪忍不住出声:“臣妾就说么,一向温和的腾妃娘娘,怎的这一次一定要如此严酷的收拾一个小婢子,却原来,她是伤了腾妃的面子啊。其实不就是账册没了,腾妃算不出宫中各人的月例银子么?你只管好好说就是,臣妾与诸位姐妹都会带上自己的宫人,好好核算之后给腾妃送去各宫开支,这就是比剁掉人家的胳膊管用?再说,胳膊剁了,腾妃还不是要重新算账,费这个事呢!”
她嗤嗤的笑着,眉眼里显出了鄙夷之色。只是很巧妙的用同情给掩饰下去,看着当真是气人。
腾芽微微勾唇,笑着说:“原来尤昭仪这么喜欢算账啊,那很好,下个月起,后宫的账册不如就交给你先核算,然后再送来本宫这里,如何?”
“下个月?”尤昭仪疑惑的不行,唇边的笑容却出卖了她的真心:“不是这个月吗?”
“好了,天气又热,妃嫔们聚在这里也难受。仔细中了暑期。”溪夫人冷冷道:“各自散了便是。”
在场的人谁都没急着动,目光如出一辙的落在腾妃脸上。
果然,她是不肯的。“来人。”腾芽冷着脸吩咐道:“既然人都来齐了,又不便久候,那就动手吧。”
“是。”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戍卫得令,猛然过来三人,一左一右的将那瑟瑟发抖,几乎晕倒的婢子按住。其中一人,抓住了她的右臂伸直。
第三个戍卫当即举起了刀。
“腾妃娘娘饶命,腾妃娘娘饶了奴婢吧,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没有做过对不起腾妃娘娘的事。”那婢子忽然就改了口:“奴婢根本就没有焚烧账册,奴婢是冤枉的。”
“满口胡言。”腾芽冷蔑的看着她,蹙眉道:“银子是从你枕头下面搜出来的,当着皇后娘娘的面,你也承认了自己的罪过。怎么?现在想反悔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动手解决了她!”
“慢着。”溪夫人听了这婢子的话,眼前一亮。“腾妃,你没听见她喊冤么?这件事情一定另有隐情,何必急在一时。不如让本宫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溪夫人要替皇后娘娘抚育墨殿下,又要协理后宫的事情已经很辛苦。臣妾宫里这点小事完全可以自己处理。”腾芽凝神看着溪夫人,目光透着一股坚决:“就不劳烦溪夫人了。”
“怎么腾妃以为这是劳烦么?”溪夫人绷着脸:“既然事情是在后宫发生的,于情于理,本宫都该过问一句。现在这奴婢喊冤,本宫就不能置之不理。”
“夫人当真执意如此?”腾芽并不是介意她管的宽,而是想给她提个醒,不要自己往圈套里钻。
可是溪夫人就跟着了魔一样,坚决一步不退。“这里这么多人,想来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把尺子。倒不如让这个婢子好好述说到底有什么冤屈。”
溪夫人逼近了一步,希望能让腾妃退步。“腾妃,众目睽睽之下,这事情若是就这么遮掩过去,恐怕也难堵住悠悠之口。倒不如就让本宫替你查清楚整件事。”
“既然溪夫人主意已定,那臣妾说什么也是徒劳。你喜欢问,问便是。”腾芽唇角微微上扬,眉目之间的冷意却骤然增加。
觉出她是在挑衅,溪夫人自然不高兴。“松开她。”
戍卫们看了腾妃的脸色,才松开手退去一旁。
溪夫人这时候才对近婢苁心使了个眼色。苁心伶俐,快步上去把那吓得去了半条命婢子扶起来。
“不必害怕,你有什么远去,只管好好说就是。”
那婢子红了眼睛,哽咽道:“夫人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奴婢没有纵火,奴婢只是去打扫腾妃娘娘的书房,奴婢去的时候,就已经起火了。奴婢害怕,所以躲在一旁不敢吭声,只因为房里有个纵火的人在……”
这话一出口,溪夫人的脸色禁不住有些不自然。“你是说你看见了纵火的人?”
“是。”那婢子点头:“正因为看见了,所以奴婢不敢说。纵火的人也发现了奴婢,才将那些银子给了奴婢。奴婢本想着为母亲治病正好需要银子,一时贪念,才答应替他隐瞒。奴婢实在是没想到,隐瞒了实情,居然要被剁掉手臂,溪夫人开恩,奴婢若是没有了手臂,就不能在宫里伺候了,那奴婢也就没有银子给母亲治病了,求溪夫人开恩啊,奴婢真的没有说谎。”
“是么?”腾芽故意装作不信的样子。“那你为何跟本宫说……是你拿了人家的银子才会纵火?”
婢子哭的可怜,一汪眼泪让人看着特别的心疼。“实在是奴婢答应了他,不会说出来的。奴婢原以为娘娘您会将奴婢赶出宫去,那样子奴婢正好能回去照顾母亲。可是没想到……”
这个时候,溪夫人已经不开口说什么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被愚弄了的感觉。
“本宫才不信真的有这么一个人。”腾芽冷傲道:“后宫里原本就很多见不得人的乌烟瘴气。本宫不追究你的银子是从谁手里得到的已经是保全你背后之人的脸面了。你却反咬一口,说你是冤枉的。难不成这些银子都是本宫栽赃你?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再狡辩了。溪夫人还有什么想问的?”
“溪夫人,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奴婢愿意说出银子的出处,求娘娘您开恩,就宽恕了奴婢吧。”
溪夫人有些愣愣的看着那婢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才好。
偏偏是尤昭仪不开眼,一心记挂着怎么叫腾妃难堪,根本没留心溪夫人的脸色。“既然这婢子说看见了纵火的人,不如就查下去好了。反正都是漓乐宫的人,查到底不就知道该是谁认罪了。说不定也能洗清腾妃的清白。省的诸位姐妹把什么责任都归咎在腾妃身上。这样子对腾妃多不公平啊!”
“好哇,既然尤昭仪这么觉得,那就让着婢子说出收买她的人便是。”腾芽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反正溪夫人要替臣妾做主,那臣妾就只好静静等着。”
“夫人。”那婢子红着眼睛,动容的说:“纵火的人就是小川子,奴婢看的清清楚楚的。”
“小川子?”溪夫人有些不信:“他怎么会……”
“小川子?”腾芽也是一脸的愕然:“不可能,小川子怎么会背叛本宫?她可是皇上亲自挑来本宫宫里伺候的人。”
“腾妃娘娘,奴才冤枉啊。”小川子从戍卫里挤出来,愁眉苦脸的说:“奴才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奴才一向是忠心主子您的。”
“是啊。”腾芽点头:“你一向是忠心本宫的。但凡是本宫宫里有事,你都格外殷勤上心。办事又一向勤力,本宫怀疑谁,也不可能会怀疑你,一定是这婢子胡嚼。”
“可不是么!”小川子一脸委屈的说:“我月例银子就那么几个钱,我哪有本事给你十几个银元宝收买你。你少在主子面前信口开河。胡言乱语。”
“明明就是你。你打晕了娘娘身边的黄桃,被奴婢看见,你就赶紧丢下黄桃出来追奴婢。奴婢当时还以为你要杀人灭口,吓得几乎惊叫,你捂着奴婢的嘴,说给奴婢银子拿回家给母亲治病,还说你只是要焚烧账册,绝对不会伤了黄桃,奴婢信以为真,才答应的。”
“你胡扯。”小川子咬牙切齿的说:“腾妃娘娘一向待奴才好,奴才有什么道理背叛娘娘。你死到临头了,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若不是你给我的银子,你怎么知道我有十几个银元宝?”那婢子忽然反问一句:“银元宝的事情,奴婢只有方才在皇后娘娘和腾妃娘娘面前提及过一次。”
此言一出,局势顺利被扭转。
腾芽微微蹙眉,一脸愕然:“天啊,这么说除了本宫和皇后,也就只有小川子你知道银元宝的数量。若不是你给的,你怎么知道她有多少?”
“腾妃娘娘……奴才冤枉啊。”小川子急的脸都红了:“奴才真的不知道这个奴婢在胡说什么。”
“溪夫人,您怎么看?”腾芽这时候显出柔弱的样子来:“臣妾觉得是小川子,可是他自己不承认。这件事情既然溪夫人要替臣妾担待,那不如就帮臣妾断一断这冤假错案。也省的真的把这婢子的手剁了,回头六月飞雪什么的。”
“既然小川子能说出那银子的数量……”溪夫人沉眉,看着小川子,话一时只说了一半。
“也许未必能完全证明是小川子,只是……”丁贵仪却看出了溪夫人的脸色不好,想打圆场,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合适。
黄桃走到众人之前,朝溪夫人行礼:“奴婢当晚在书房里整理账册,的确是有人忽然进来,趁着奴婢不注意,从身后给了奴婢一棍子。当时奴婢倒下的时候,隐约看见了那人双足穿着的布鞋。宫里奴才的鞋子一般都是一样的,宫中统一发放,可是打晕奴婢的人叫上穿的却是一双自己做的布鞋,和宫里的完全不同。而那双鞋,奴婢认得,就是小川子曾经穿过的蓝布鞋。”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呢?”腾芽略带些埋怨:“害的本宫差点就冤枉了这个婢子。”
“回娘娘的话,当时是晚上,奴婢有没打了一棍子,实在是怕自己看错了。”黄桃有些愧疚的说:“直到这会,奴婢看见小川子脚上这双鞋,才猛然想起来这一点。当时奴婢手里还握着毛笔,毛笔掉下了小川子的鞋子上,留下了一块黑色印记。”
所有的人,都不自觉的去看小川子脚上这双鞋。
腾芽则温柔的勾起了唇角,不经意的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了一条绢子。
那绢子灰扑扑的,很是普通,她拭了拭鼻尖上的汗珠,便对小川子道:“这事情是溪夫人在查问,你为何要这么做,只管对溪夫人说明就是。本宫既然已经不管这件事了,也不便亲自责罚你。你是去是流,是生是死,都是溪夫人说的算。接下来,要怎么喊冤,本宫也管不了了。”
小川子整个人都懵了,诧异的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腾芽轻咳了一声,拿绢子捂住了口鼻。
溪夫人微微镇定,道:“既如此,你还是承认了吧。也省的本宫多费唇舌。”
小川子抬起头与溪夫人对视一眼,瞬间又垂下头去。
这时候,他凑巧看见腾妃的绢子轻轻的飘落在地上,且还掉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腾妃娘娘恕罪,是奴才的错,奴才不该一时鬼迷心窍,听信了旁人的话就在漓乐宫做出这样的事情。”小川子连连叩首,满腔的委屈:“可奴才也是受人指使,而这个指使奴才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