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宛心连忙跪了下去:“皇上恕罪,臣妾绝无此意。”
妃嫔们自然也跟着跪了下去。
几位王爷刚要动,凌烨辰便竖起了右手,示意他们宽座就是。“皇后,你看看樱桃这裙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宛心一听这话,连忙抬起头,一双眼睛透着担忧的看过去,骤然一惊。“这裙子……被皇上的美酒打湿了。”
左清清这时候再看腾芽,如此气定神闲,波澜不惊,便知道她早就心中有数。若此,自己也才跟着松了口气。
“那就是说,这丫头穿的裙子所用料子并不是内务局里面被封存的先帝之物。”齐王妃连忙起身,郑重其事的朝皇帝行礼:“都是妾身一时糊涂,才闹出这样的误会,还请皇上恕罪。”
齐王妃如此了,穆王妃也不得不如此。她走到齐王妃身侧,认真道:“许是妾身太过惦念先皇,又与凌夫人交好,才会被思念蒙蔽双眼,一时没看真亮,还请皇上恕罪。”
“罢了。”凌烨辰皱眉:“两位王妃婶婶不必介怀,说到底,这是朕后宫里的事情。”
一听这话,宛心更为紧张了,手心里攥着一把冷汗。事情到了这一步,她是怎么都没预料到的。怎么真的先皇之物,会变成了九成相似的仿冒品。
“请皇上恕罪,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疏忽了才会……”
“皇后娘娘疏忽了什么?”左清清温眸道:“是疏忽了樱桃的裙子,还是别的什么?”
这时候只顾着皇上生气,宛心也无力回嘴。何况就这么和左清清顶起来,不是更显得这件事她撇不开关系么。
腾芽也不吭气,只看着这一回,凌烨辰会如何处理这位皇后娘娘。
这时候,鹰眼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表情有些严肃。“皇上。”
凌烨辰与他对视一眼,便颔首让他近前说话。
“说什么?”凌烨辰相当疑惑,听完鹰眼的话,整个脸色都变了。“朕知道了。”
“皇上……”宛心正要辩解什么,就看见凌烨辰急匆匆的起身,径直走了下来。
“皇上,这是要去哪?”左清清不解的问。
“朕有要紧的事情,你们各自散了吧。”凌烨辰还不忘向几位皇叔致歉:“未能好好招待,还请皇叔见谅。改日朕会再请几位皇上入宫详谈,颂昌,好好送几位皇叔出宫。”
“是。”颂昌连忙照办。
凌烨辰这时候已经消失在众人眼前了。
“妹妹知道是出什么事情了吗?”左清清连忙走过来问腾芽:“皇上怎么如此着急?”
腾芽摇了摇头,也对皇上这样的举动有些意外。“鹰眼,出什么事了?”
她快走两步,拦住了要出宫的鹰眼。
鹰眼本来是想跟着皇上一道走的,但没有想到皇上疾步如飞,他就只能等着几位王爷协同王妃离开再走。不想还是被腾妃给堵住了。“回腾妃娘娘的话,这件事情属下不好多嘴,不如等皇上回来了,娘娘亲自问皇上就是。”
看他面有难色,腾芽也不多为难:“你只要告诉我,皇上有没有危险便是。”
“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鹰眼有些着急的说:“属下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做,就不陪娘娘多说了。”
眼看着皇后过来,鹰眼一溜烟的跑出了殿去。
“这什么情况?”左清清一脸迷蒙:“宫里有这么要紧的事情还没妥善解决呢。”
这话就是故意说给皇后听的,左清清微微扬起下颌:“皇上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俗话怎么说的,夜长梦多。等皇上回来了,宫里指不定就翻天覆地了,要抹去自己留下的不良痕迹还不容易么?唉,真是没趣。”
“左惠妃明显是话里有话。”皇上走了,宛心心里轻松了不少,自然是有精力和她斗嘴:“难不成你对这件事情有什么看法?不如说出来让本宫听听!左右这里现在也没有什么外人在,都是自家姐妹。”
“皇后娘娘有句话,臣妾印象深刻。那便是腾妃入宫不久。”左清清微微凛眉,目光里透出了些许的锐利:“腾妃入宫不久,内务局的事情一直都是皇后娘娘您自己打理,即便是有帮手,也不外乎是溪夫人、尤昭仪之流,从来没有让腾妃插手……除了这回的撙节用度。先皇驾崩当日的事情,想必是皇上心中最痛,皇上未必会对人提及。就算皇上开口告诉腾妃,也不可能连那料子的样子,花纹,质地乃至颜色,都据实告诉腾妃对吗?那个时候,皇上自己还年少,未必知道女儿家的这些玩意。说不定连着绸缎的样子都没见过呢。怎么偏偏,樱桃身上穿的,就和那些绸缎八九不离十?一定是有人亲眼见过这样的绸缎,才会拿出来坑人不是么?”
“本宫也想知道,怎么樱桃穿的绸缎,会和封存在内务局的绸缎那么相似。”宛心皱眉道:“左惠妃是不是也曾经见过?”
“皇后好李伶俐的口吃啊。”左清清明眸转冷:“臣妾的位分,内务局根本就不必去。宫里有什么好东西,不是那帮子奴才殷殷勤勤的送到绿水宫的?再者,皇后一向不许臣妾过问内务局的事情,就算是账册有什么地方不清楚,走了银子去向不明,臣妾理账的时候,多问一句,皇后也要甩脸子,哪里就能让臣妾看过封存之物了?您想要嫁祸臣妾,挑拨臣妾与腾妃的姐妹之情,也要用些高明的手段吧。腾妃待臣妾亲姊妹一般,又怎么会怀疑臣妾用那种东西来加害她呢。”
“左惠妃这么跟本宫说话,可有证据吗?”宛心冷着脸,语气特别严肃。
“自然是没有。”左清清饶是一笑,眸子里荡漾着不服:“若有证据,皇后还能这样和臣妾说话么?”
“既然你没有证据,就说本宫诬陷腾妃,是不是有点太牵强了?”宛心蹙眉:“谁不知道内务局的事情一直都是本宫打点。真的出事,本宫能脱得聊干系吗?难不成本宫会撅害自己来挑拨你和腾妃?”
“这正是皇后娘娘您的高明之处。”左清清笑的妩媚:“谁敢在您的管辖范围内动手脚?除了您自己!”
“罢了罢了。”腾芽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事情不是还没查明白么。姐姐就不必如此大动肝火了。左右事情也并没有牵扯到臣妾,不是还没查清楚么。说不定只是个误会呢。”
她握着左清清的手,微微用力:“都这个时辰了,珺殿下这就时候要午睡了。姐姐不在一旁哄着,珺殿下会哭闹着找姐姐的。不若还是先回宫吧。”
“还是腾妃懂礼数。”宛心被左清清气的胸闷,这个时候,也只能强撑着装出大度:“本宫无畏在这里和你磨嘴皮子,容后事情调查清楚,皇上回宫,本宫自然会去皇上面前请罪。既然事情是在内务局发生的,本宫也自然不会让腾妃白受牵累,你大可以放心。”
说完这番话,宛心就着雪桃的手,趾高气昂的离开了内殿。
丁贵仪这才默默的跟了上去。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不足之处,如果尤昭仪和溪夫人还在,她们是一定会帮着皇后说话,和左惠妃抗争到底。可她不能这么做。哪怕因此而得罪皇后。
毕竟这个时候,后宫的局势早已经不是当年了。稍微不留神,会变天也未可知。她没有母家能依靠,就只能凭自己在宫中立足,得罪任何一个有权势的妃子,都足够让她不得好死,这一点,她比谁都明白。
“姐姐也是的,怎么好好的动这么大的气?”腾芽握着左清清的手,担忧的不行:“气郁伤肝,气大伤身,姐姐才诞下珺殿下没多久,何苦和皇后起争端呢。”
“唉!”左清清烦不胜烦:“本来就盼着这一天,宫里能热闹些,你看看皇后,一大早起就在这边装腔作势的。这也罢了,居然拿先皇赐予凌夫人的东西出来诬陷你,那可是先皇驾崩当日,要赠予凌夫人的礼物。也是因为那一晚,凌夫人才不得已带着皇上逃离邻国,开始颠沛流离的日子,这些事,一定会像烙印一样留在皇上心里,想想也是难受的。可她居然为了陷害你,挑拨咱们,连皇上的伤疤都撕开了,还是当着几位王爷的面,这若是传出去了,文武百官又不知道会怎么在背后编排皇室了。”
看着她说话时的样子,腾芽第一次觉出,原来左清清一直在皇上身边做宠妃,不光是因为左家的缘故,也因为她心里真的有皇上。所以,哪怕她如今没有分毫斗志,不愿意再去争宠,为左家谋算前程,但她任然会因为皇上的伤痛而伤心,她是真的很在意皇上。
“妹妹,你怎么了?”左清清看她脸色不太好,少不得愧疚:“都是我不好,喋喋不休的说这许多废话,让你心情也不好了。或许你说得对,我不该和皇后口舌,徒惹是非。可若是不说,我这心里也是真的很憋气呢。”
“姐姐误会了,我并不是在意姐姐说这许多话。皇后的性子,一向都是如此的任性,若不让她有所忌惮,指不定会做出更离谱的事。本来这次,我也没打算放过皇后。只是……终究功亏一篑。”腾芽垂下了头去。
“嗨,你呀是想的太好了。”左清清幽幽道:“皇后虽然说没有开乐做靠山,也能再仰仗大名鼎鼎的焸公主庇护,可开乐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给她留下。皇后身边一直潜伏着一些开乐的遗臣,有些是她父亲调教出来的暗士,身手也利落。这些年来,皇后没少从内务局贪银子,宫外许多的买卖之所以能成为御用,吃皇家饭,也是仰仗皇后的福泽。这两回的事情,你既断了她的羽翼,又打碎了她饭碗,她怎么能不恨你。这样诬陷你,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如此说来,倒是我做的不对了。”腾芽机敏一笑:“我怎么能轻易就打了人家的饭碗呢。”
“可不是么。”左清清咯咯一笑:“但话说回来,妹妹呀,你也不指望这么一下就能击倒皇后。这次的事,在我看来,皇上若真的追究,也不外乎是让你皇后放权,把后宫的事情分发到各位妃嫔的手中去打点,从而架空皇后。但看在皇长子的份上,皇上是不会有废后的念头,至多也不过就是禁足、静修之流。哪里就那么容易能扳倒呢。”
说到这里,左清清怕腾芽不高兴,便又道:“不过皇上最心疼妹妹,想来一定会好好的安抚妹妹。其实后宫里的女子,你与我,只要有皇上的信任和垂注,便是很好的了。更何况妹妹能与皇上交心呢,这可是别人盼不来的福气。所以呀,妹妹你放宽心,不要为了这些事情烦恼,多想想怎么陪伴皇上更好。”
“本来是我劝姐姐别生气,倒反过来成了姐姐宽慰我。”腾芽有些不好意思的抚了抚自己的脸:“我没事的,姐姐别担心了。姐姐也别再为了这件事情恼火,皇后再怎么狡猾都好,只要是狐狸,就一定会有尾巴露出来。”
她笑起来的样子,宛如微风拂过清澈的湖面,泛起耀眼的粼粼波光。左清清看着看着就愣住了。这世上,怎么可以有这样美貌的女子,一颦一笑,都能摄人心魄。纵然她不喜欢奢华的装扮,她不爱涂脂抹粉,纯纯净净的,却仍然那么耀眼。
“姐姐……”腾芽看着她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不免诧异:“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
“你的脸上,有举世无双的美貌。”左清清幽幽一笑:“妹妹当真是倾国倾城啊。”
腾芽的脸一下就红起来:“姐姐是笑话我呢。”
“才不是,我说真的。”左清清温眸道:“妹妹虽然不喜欢打扮,可仍然是后宫里的翘楚。别说是皇上了,就是我看着你,也觉得美的移不开眼眸,妹妹得空多来我宫里走动,也让我能时时欣赏。”
腾芽的脸热的不行:“姐姐再打趣我,我可不敢见姐姐了。”
“好好,不说这个了。”左清清抬起头,看着奴婢撑的伞,才觉得这日头就在头顶上。“好好的宴席弄成这样子,咱们还是回宫让小厨房弄点东西来吃好了。”
“是啊。”腾芽点头:“那姐姐早点回去。”
“嗯,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这几****自己当心点。”左清清皱眉道:“皇后的性子,指不定干出什么事情来。”
“好,我会注意的,姐姐也要注意。”腾芽目送她离开,眉心蹙紧。“姐姐慢走。”
左清清又仔细的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
腾芽转过身到时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主子这是怎么了?”黄桃觉出她有些不对劲,小声的说:“兴许皇上是有什么要紧事,才迫不得已马上出宫的。等皇上回来,这事情一定会详查,还主子您一个公道。再说,皇上一直都很信任主子,即便是出了这样事,不是也没有一丝怀疑么!”
“我不是在意皇上忽然离宫。”腾芽轻轻道:“我看见的左清清,不只是被左家挟持着必须得宠的左清清,也不只是那个一门心思的放在自己孩子身上,连恩宠都可以摒弃。我看见的左清清,还是一个会为了皇上难过,心痛的左清清。”
“主子这话是什么意思,奴婢……”黄桃不太明白的看着她。
“你试过喜欢一个人吗?”腾芽蹙眉问。
“没。”黄桃连忙摇了摇头:“奴婢不敢有这样的心思,也从来没试过有这样的心思。”
“喜欢一个人,就是巴不得他能每时每刻在自己,亦或者每时每刻都和自己一样这样惦记着彼此。只盼着他心里一直有自己……左清清待我好,看着皇上对我百般恩宠,她心里一定会很难过,只是从来不曾流露。以至于我都忘了,这后宫里专情于皇上的女子,从来不是我一个。我得到的多一分,她心里的难过说不定就会增加一分……”
“好好的,主子怎么会这样想。皇上喜欢不喜欢谁,也不是主子您能决定的。”黄桃暖心一笑:“更何况只要主子对左惠妃好,皇上也必然会重视左惠妃。这便是宫里的相互扶持了。”
“我只是辛酸,那种明明喜欢一个人,却永远不能一心一意的感觉。”腾芽闭上眼睛,心里五味杂陈。“从前她是宠妃,如今我是,往后也许会是别人……他身边的女人是不会越来越少的。喜欢上他,恐怕是这世上最苦的事。”
黄桃从没经历这些,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腾芽是少有的心情低落,也不再说什么了,这就么带着愁容的一路回了漓乐宫。
调整了脸色,丁贵仪亲自端了一盏茶,送到皇后的手里。“娘娘,茶沏好了,您喝一盏润润喉吧。”
宛心瞟了她一眼,脸上有些不痛快:“左惠妃的话你都听见了吧?何以当时一言不发?”
丁贵仪连忙端着茶盏跪了下去,她知道皇后一定会生气。“臣妾一向不擅长口舌之辩,何况当时臣妾心里一直在想,这件事情要怎么善后……一时投入,竟就忘了阻拦左惠妃的胡言乱语。”
“哦?”宛心蹙眉:“那你想到了吗?”
稍微点了下头,丁贵仪双手保持着端这茶盏的姿势,仰起头恭敬的说:“内务局之前不是裁撤了一个贪污银子的总管么。臣妾记得,他的小徒弟如今还在内务局里当差呢。臣妾会吩咐他咬住嘴,就说要替自己的师傅报仇,才擅自做主,拿了那料子给左惠妃送去。只以为是身份贵重的妃嫔穿上那料子才有效果。谁知道,他不堪用,居然弄错了。这件事情也就搪塞过去了。”
“好。”宛心微微颔首:“还是你心思活。”
她伸手接过了茶盏,送到自己唇边抿了一口,才继续道:“如今本宫身边,没有什么可以用的人。左惠妃又和腾妃联手,让本宫腹背受敌。你的位分,还是佳音一周岁的时候册封的……回头这件事过去了,本宫会向皇上提及,再进一进你的位分。也算是让你们母子的日子能好过一点。”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恩典,臣妾虽然愚钝,但却懂得知恩图报,一定会尽心尽力的为娘娘办事。”丁贵仪额头贴着地面,向皇后行了大礼。
“碧桃,扶贵仪起来。”宛心把茶盏放在一旁,蹙眉道:“后宫里,早晚会再添新人,本宫需要你这样可靠的人在身边,才能安心。”
“娘娘放心,臣妾一定会竭尽所能,为皇后娘娘分忧。”丁贵仪想要当妃主很久了,没想到走投无路的皇后愿意成全她。那这局面就又不同了,或许她可以赌一次。
“好了。你方才说的事情,你去办吧。”宛心凝眸朝雪桃使了个眼色。
雪桃连忙将一叠银票奉上。
“娘娘这是……”丁贵仪一脸疑惑。
“办事总是要用到银子的。本宫虽然是个王国公主,好歹母亲还留了一手,银子倒是不缺。”宛心沉眸道:“你拿着去上下疏通也好,买那奴才闭嘴也好,总之有大用途。不够了再来告诉本宫。”
“皇后娘娘放心,臣妾一定办好这件事。”丁贵仪目光笃定的说。
“去吧。”宛心沉了口气:“本宫有些累了。”
“臣妾告退。”丁贵仪接了银票,低着头起身,倒退几步才出了皇后的内室。
“碧桃,你让人去查查看,到底皇上忽然出宫做什么去了!”宛心总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异常:“寿宁节,就算是有什么事,皇上也不会不交代一句就出宫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情。”
“是,奴婢这就去打探。”碧桃恭不忘补充一句:“倒是在九銮宫的时候,臣妾听见腾妃娘娘向鹰眼询问皇上的行踪,鹰眼却支支吾吾的没有做声。想来这事,皇上是故意不让后宫知晓。”
“莫不是和女人有关?”宛心有些敏感:“鹰眼对腾妃能豁出命去,却为皇上隐瞒……莫不是怕腾妃吃醋?”
好半天,宛心才道:“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事情牵绊了皇上出宫。总归能解决这个麻烦就好。行了,你们都出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静。”
人退了出去,门关上,宛心才瑟缩着身子,将自己抱紧:“母亲,我该怎么办?如果你在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