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德奂嘟囔的那番话,腾芽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记得母妃临终的时候嘲笑过韦逸霜没有孩子,这恐怕是这位高高在上的韦贵妃心中最痛了。加之她已经让白公公散播谣言,吹嘘徐丽仪有能令人“好孕”的方子,妃嫔们肯定趋之若鹜,那么韦贵妃一定就更坐不住了。
如果能让韦逸霜把四公主安置在自己宫里抚育呢……
她屏住呼吸,小心的从柜子里出来,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声音。
确保没有人,才慢慢的推开厢房的门。
只是门刚被推开的一瞬间,一双颇有些凌厉的丹凤眼就引入眼帘。
腾芽吓得身子一颤,脸色都变了。
那人直接把她往里推了一把,顺势对外头的人道:“看样子白公公是不在这里。修葺的事情还是等等再说吧。”
“知道了。”外头有奴才干脆的回话声。
“你们先回去复命。我在这里等公公回来。”那女人的嗓音倒也清亮。确定身后的人走了,她才蹙眉进来。“小丫头片子,胆子不小么!偷偷躲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偷东西,还是另有所图?”
她这么问,倒是让腾芽不知怎么回答。到底她清楚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呢?
虽然说父皇没有下旨,不许她迈出青鸾宫一步。可如果她擅自来白公公这里的事情被揭穿,只怕又要掀起风波,增添无尽的烦恼。
想到这里,腾芽有些害怕的低下头,眼神却往她那瞟。
“怎么?你这是害怕我?”那女人嗤嗤的笑了,眼神里还有几分得意。“看来你的记性也不怎么好么!”
听她这么说,腾芽抬头看了一眼,竟觉得她的眼睛看上去很眼熟。好像似曾相识。
“哼。”女人看她还没想起来,难免不高兴。“要不怎么说贵人多忘事呢!看样子,公主殿下是把我给忘了。”
公主殿下四个字,已经说明她认得自己。
既然认得自己,又支开了别的奴才,也就说明她没有恶意。
“真是对不住了,我确实不记得。”腾芽温和的说:“只是觉得你的眼睛看起来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不记得我没什么,柳叶儿你总该记得吧。”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女子声音有些艰涩。
“叶儿……”腾芽的双眼顿时泛起了薄雾,心里的悲伤像是化不开一样。“我光顾着去回忆我最不愿意的想起的事情。我竟然都忘了她们……”
“所以我不是说了么,三公主你是贵人多忘事。”女子幽幽的叹了口气:“我是叶儿的姑姑,柳抚。她进宫之后,还是我托了关系,花了一笔银子,才能送到青鸾宫给你当侍婢。如今想着,也是我害了她。”
柳抚的丹凤眼原本就带些凌厉,说道痛处,狠戾的精光看上去有些吓人。“可你也是罪魁祸首。要不是你和苏贵妃斗不过韦贵妃,叶儿也不会跟着去死。本就是属于你们的东西,怎么就守不住,轻易让人夺去呢?可怜我的叶儿也才八九岁。早知道就不让她入宫了……”
拭去眼角的泪,柳抚深吸了一口气:“冤有头,债有主,你欠叶儿的,早晚得还。”
腾芽沉重的点了下头,小声问:“能不能告诉我,叶儿她是怎么去的?”
“和青鸾宫里那些宫人一样,被指责没有看顾好你,连累了苏贵妃和皇长子,被秘密处决,扔到乱葬岗去了。也是我托了关系,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的尸首。那些狗东西,下手还真是够狠的,那么小的孩子,胸口硬生生给捅了那么大个窟窿,整个身子都穿透了。差点没把我哥嫂哭死。”
腾芽听着就觉得疼,泪珠子也扑簌簌的掉下来。“她才陪了我一年……”
“她可是用命陪了你一年。”柳抚气鼓鼓的瞪着腾芽:“你要怎么还我?”
“我一定替柳叶儿报仇。”腾芽原本以为只有母亲和弟弟的血海深仇等着她来报。若不是今天见到柳抚,她甚至都忘了,青鸾宫里还有那么多无辜的冤魂。此时此刻,他们说不定正眼巴巴的盼着她能给他们报仇呢!
柳抚冷笑了一声:“就凭你?”
“是的。就凭我。”腾芽攥着拳头,一字一字铿锵有力:“为我的母妃,为我的皇弟,为柳叶儿,为青鸾宫上下数百条命,也为我自己报仇。”
这样的话,从一个九岁的丫头嘴里说出来,通常没有人会相信。甚至只会换来一番奚落跟耻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柳抚怔怔的看着她,居然还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总之我不管,是你欠了我们柳家的,是你欠叶儿一条命。”柳抚这口气在心里憋了良久,总算是能一吐为快。“你就得负责。”
“我会的。”腾芽用力的点头:“你放心。”
柳抚没再说什么,转过身先出了门。
待确定外头的确没有人了,才道:“你快走吧。没给我们叶儿报仇之前,你可不能死。”
“多谢。”腾芽按照原路返回,径直去了复春殿。她骗守门的侍卫要去见徐丽仪,总得把这个过场走一遍。
只是想起原来自己身上还背着这么多人的命,她的心情特别沉重,脸上完全没有半点笑容。
秦顺容听小石头说腾芽来了,就赶紧出来看。“三公主,你怎么自己过来了?”
“我想问问徐丽仪有没有什么吃了能安神的药。”腾芽的声音听着挺低沉的。
“怎么了这是?”秦顺容把她拉去背人处,小声问:“是不是你要过来,那些侍卫刁难你了?”
“没有。”腾芽摇了摇头。对上秦顺容乌溜溜的眸子,她忽然道:“你说,把四公主留在韦贵妃宫里抚育可好?”
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秦顺容有些愣。但仅仅是一瞬间,她就连连点头。“好是好,可是韦贵妃又不傻。四公主那么能折腾,又无法无天惯了,恐怕韦贵妃早就有所耳闻。谁也不会笨到捉只老鼠放自己屋里折腾吧?”
“可若是她必须这么做不可呢?”腾芽皱眉问。
“你是说……”秦顺容与她对视一眼:“如果是非这么做不可,那韦贵妃也就只能如此了。”
徐丽仪走出来,远远就看见秦顺容再跟腾芽嘀咕什么。她不动声色的走过去,轻轻拍了一下秦顺容的肩膀。
“谁?”秦顺容吓得脸都白了。一回头看见徐丽仪一脸的莫名,她赶紧捂着心口道:“人吓人,吓死人,你这是干嘛!”
“你们两个这是怎么躲在这里咬耳朵?”徐丽仪有些疑惑:“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没有。”秦顺容已经恢复了如常的神色:“哪里有什么事情啊,现下再太平不过了。三公主过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有助安神的汤药之类。”
“怎么?凌夫人夜里不好睡?”徐丽仪看腾芽脸色不对劲,狐疑的不行:“你可别和我说是你不好睡。你这才睡了两天两夜还外加半个早晨的。”
“我就是怕凌夫人迁宫不习惯,给她准备一点。也是找个由头出来走走。”腾芽微微一笑,还是很难掩饰眼底的苦涩。
“到底怎么回事?”徐丽仪凝眸道:“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别瞒我们。”
“徐丽仪,宓夫人暴毙,她宫里的人呢?”腾芽扬头看着徐丽仪的眼睛。“是不是也和青鸾宫的那些宫人一样,都被处置了?”
秦顺容听她这么问,少不得叹一口气。“有时候,这人命比天还大。有时候,却又卑贱至极。宫规如此,一宫主位若有过错,且是十恶不赦的罪过,那这一宫里的奴才,恐怕都不能幸免。除非皇上开恩,不加严惩。那也是领了板子给撵出皇宫去,轻的落下残疾,重的出宫也活不了。”
“有什么办法呢。”徐丽仪冷笑道:“杀伐决断正是皇权的至高无上。只不过宓夫人是自找的。你母妃却是含冤莫白。”
“我母妃只是暂时的含冤莫白,早晚有一天,她的冤屈会和仇人一起上路。”腾芽眼底燃气了光亮。“我也该回去了。”
“也好,你回去吧。安神药等下我让人给你送过去。”徐丽仪喊了一声小石头:“你陪三公主回青鸾宫。”
“也不能老让你一个人进进出出的,怪不方便的。”秦顺容略微一想:“回头让凌夫人给你找个婢子。到底身边多个人伺候也是好事。”
“不。”腾芽连连摇头:“我不要人伺候,我自己可以。”
说完这话,她等也不等小石头一个人跑了出去。
已经搭上了柳叶儿,搭上了那么多宫人的命。她尚且还苟延残喘,她不能再连累任何人。
“这丫头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秦顺容担忧的不行。“难不成是有人和她说了什么?”
“她这是回过味来了。”徐丽仪却平静得多。“原来的青鸾宫,那上上下下伺候的人没有三五百,一二百也总是有的。现下就几个跟在凌夫人身边的宫人,其余都是皇上的羽林卫,她当然会想明白。”
“说的也是。”秦顺容倒吸了一口凉气。“对了,太后要认凌夫人做干女儿的事情你怎么看?”
“能怎么看啊。”徐丽仪拉着她的手转过身:“左右是太后和皇帝母子之间的事。咱们这些伺候皇家的宫嫔还是躲远些好。”
“徐丽仪、秦顺容。”侍婢宝琴急急走过来行礼道:“外头来了好些妃嫔,说是来探望丽仪的。”
“好些妃嫔?”徐丽仪不由得纳闷。“好好的她们来看我做什么?”
秦顺容则心思一动,便明白一定是腾芽在背后做事了。没想到这丫头还真厉害,这么快风声就散播出去了。“俗话说扬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既然都上门了,那你总得去看看啊。”
“唉!你说的没错。即便她们本来咱们宫里,该走的过场也还是要走的。”徐丽仪低眉道:“我只是觉得咱们在望宫的这么多年,早清静惯了,如今反而很不适应这样的场面。不知道怎么应对才能省点力气。”
“慢慢摸索吧。”秦顺容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一晃一日又要过去。我去看看小厨房准备了什么晚膳。外头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你倒是会躲清静。”徐丽仪烦不胜烦:“我宁肯去厨房里待着,换你去应酬她们!”
秦顺容轻轻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我哪有那个本事啊。行了,你快去吧。别回头人家抱怨你架子大!”
“给徐丽仪请安。”前来的妃嫔们清一色的年轻,看着就和夏日早晨,那才绽放的芙蕖一般。盈盈粉粉的不说,还娇嫩欲滴,恍有一种看进眼睛里面就拔不出来的感觉。
徐丽仪看她们行的都是大礼,且个个面生,猜想她们的位分都不高。“免礼。”
她走过去,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你们也都坐吧。”
面前的十来位宫嫔并没有动弹,似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你们这是有什么事情吗?”徐丽仪纳闷的看着她们:“既然已经来,那有话不妨直说。”
“臣妾是贵人周氏,这是刘贵人,这是王才人。其余的诸位都是同住在紫竹宫的姐妹。”
这下子,徐丽仪就明白了。紫竹宫和金云宫一南一北,安置着宫里并不得宠的宫嫔。很多宫嫔一住就是十来年,都还有可能从未见过皇上。所以位分最高的,就是贵人,正九品。
徐丽仪连连点头:“紫竹宫我曾经也住过,了解一些。”
周贵人听她这么说,少不得上前一步:“徐丽仪请别嫌弃我们这些姐妹的一点拙心。说着,就从身后的女子手里接过了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是她们亲手绣制的几样女红。有装花瓣的锦囊,装首饰的巧盒,每一样看着都很精致。
比内务局送来的好看多了。
“诸位妹妹还真是手巧。”徐丽仪微微一笑,对身边的侍婢道:“宝琴,收着吧。”
周贵人看徐丽仪这么爽快,瞬间就感觉有希望了。否则她也不会肯轻易就接受这些礼物。
“同为伺候皇上的姐妹,有什么话不妨坐着说吧。”徐丽仪吩咐人上了茶。
周贵人这才领着一众的姐妹落座。“实在不瞒丽仪姐姐,我已经在紫竹宫住了整整五年。皇上约莫三个月左右,才会想起紫竹宫的姐妹一回。至今还有许多绣女都不曾见过皇上的面,也不曾有什么封赏。拿着最低的月例银子,成日里做粗活,就和宫里的宫女也相差无几。”
她这么一说,身后的宫嫔们禁不住都红了眼睛。
“这种滋味,我又如何不知。”徐丽仪被安置在望宫里的日子,比五年可多多了。“只是……”
到现在徐丽仪也没猜出她们的来意。总不会是希望她去皇上面前,多提提紫竹宫吧?她又不是一等一的宠妃,即便是说了,也根本就不会有太大的用处。
“哦。”周贵人明白徐丽仪的意思,连忙道:“其实我们今天来,是想请徐丽仪帮一帮我们。听说丽仪您自幼就熟读医书,颇通医道,就连太后也传您请过脉。有这样的好本事,当真是叫我们姐妹心生敬佩。所以,今天我们贸然过来,就是想请您为我们开个有助于……有助于成孕的方子。即便不能一索得男,也能让我们为皇家开枝散叶,早点从紫竹宫里熬出来……”顿时尴尬的不行,徐丽仪双颊微微泛红:“你们就是特意为此而来?”
“正是。”其余人也都涨红了脸。
“也不必是非得多金贵的方子,哪怕是一些偏方,只要有效果,我们都愿意试试。”刘贵人在旁补充。“原本我们也是微末不入流的宫嫔,宫里的那些御医伺候显贵的妃嫔都来不及,哪里能顾及到我们。再说……”
“是啊。”周贵人打断了她的话。“但不管怎么样,只要徐丽仪您愿意帮我们,我们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这倒不必,同为一宫的姐妹,能帮到你们对我来说也是好事。”徐丽仪微微蹙眉,有些担忧的说:“只是皇上吩咐我照顾凌夫人,恐怕是不能明着去紫竹宫替你们诊脉什么的。左右你们空闲,就来复春殿坐坐,我根据你们的身子,对症下药,慢慢给你们调养就是。”
“那就多谢您了。”周贵人起身行礼:“徐丽仪,您可真是我们的恩人。”
“这话从何说起,我不过是尽微薄之力。”徐丽仪温和一笑。
“只是实不相瞒,我们并非家底丰厚的千金贵女,恐怕这药费……”周贵人有些不好意的说:“可能给不了太多……”
“调养身子只需要找到合适的方子。未必一定要用上多么名贵的药材。何况宫里供给的药材都是免费的。你们可以拿了方子着人去取。”徐丽仪根本就没打算收她们的银子。说实在的,其实不蹚浑水比较好,可如果不答应这些人,她不知道成日里除了去去青鸾宫,还有什么事情可做。倒不如做点好事,积点阴德。往后还能有什么福报呢!
“徐丽仪……”周贵人领头跪了下去:“您可是我们这些姐妹的恩人,是我们的希望。”
徐丽仪起身走了过来,扶起了周贵人和刘贵人:“诸位妹妹不必如此,快快请起。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若真要谢我,来日你们诞下皇子,再来谢我就是。”
妃嫔们脸上一团喜气,仿佛是真的看见了那样的一天。
这里聊得热络,消息不胫而走。
还没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吹到韦逸霜的耳朵里。
“该死的贱婢们!”韦逸霜气急败坏的吼道:“她们是故意不把本宫放在眼里的是不是!她们就是故意趁机羞辱本宫的对不对?李芳仪才有孕,她们就这么按耐不住了。火急火燎的就去找什么成孕的方子。斋堂被烧的那天,宓夫人怎么就没往紫竹宫扔一把火。把这些骚蹄子一个个都给烧死得了。”
“娘娘您快消消气。”纯好端了一盏清心降火的莲心茶。“徐丽仪不就是仗着会点医术,又巴结上了凌夫人,才能复位么!可是娘娘,您也看见了,她都复位了好几日,皇上也不曾去她宫里看过她。不外乎是去青鸾宫陪凌夫人说说话。那徐丽仪自己都不得宠,却要帮别人成孕,天底下有这么蠢的人吗?”
听她这么说,韦逸霜心口稍微好受点。喝了一大口莲心茶,她才觉得嘴里的苦涩冲淡了心里的苦。“你安排一下,我明天要出宫。”
纯好不禁一愣:“娘娘,怎么忽然要出宫?”
“去香云寺祈福。”韦逸霜敛眸:“把之前安排好的人都去见一见。”
“诺。”纯好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小声说:“御厨已经准备好晚膳了,现在为娘娘传膳可好?”
“等皇上来了,一道用。”韦逸霜往窗外看了一眼,心口微微温热。“今儿是十五。”
“是呢。”纯好一拍自己的脑门:“您瞧奴婢这记性。竟然忘了。奴婢这就吩咐小厨房再加两道皇上喜欢的菜。左右也成日里备着,很快就好。”
“去吧。”想道皇上会来,韦逸霜的脸色稍稍好了些。
纯好慢慢的退了出去。
而这个时候,腾芽也回了自己的厢房。
推开门走进去,她才看见凌夫人静静坐在桌边。“夫人,您怎么在这里?”
凌夫人看她脸色凝重,少不得皱眉:“我还没问你,你倒是先问起我来了。你怎么自己跑出宫去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去向徐丽仪拿了些安神的药。先前听凌世子说起,说您夜里睡得不好。”腾芽微微一笑:“我也是闷了好些日子,自己想偷着出去走走。怕你知道了不让,所以就打算先斩后奏。”
看她说的也算是实话,凌夫人温和点头。“罢了,你喜欢走走也无妨。只是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回头挑几个丫头过来伺候着,再调个内侍监过来。有跑腿的活也有人帮着去。”
“不用了夫人。”腾芽连忙摇头:“我是戴罪之身,能在您身边伺候已经是万幸。实在是不敢再有别的要求。”
“你父皇只是暂时被蒙蔽。”凌夫人语重心长的说:“早晚他会明白的。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腾芽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总觉得凌夫人是会偏帮父皇,而不会站在她母妃这边看这件事。“我都明白。”
“那就好。”凌夫人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眉目之间清冷的颜色略微重些。“你若有什么需要,只管来告诉我一声。”
“多谢夫人好意。”腾芽有些看不清她的心思。于是保持着刻意的疏离。还是等白公公查清楚她和母妃之间的事情再做打算也不迟。
“等下晚膳,记得去膳堂一块用些。”凌夫人起身要走。
“我还是去厨房里找些东西吃就好了。”腾芽不想和她走得近,这时候也不想看见凌烨辰和腾玥。“夫人,我知道您没有把我当小宫女看,可是在父皇不清楚真相之前,我都只是在您近旁伺候的丫头的而已。您对我太好,恐怕会给您惹麻烦。”
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懂事,还这么会为别人着想。凌夫人心里隐隐不是滋味,却只是点头:“那便让人给你送到房里来吃吧。你到底也是三公主,和那些奴才不一样。”
“多谢夫人。”腾芽过去扶着她起身,先一步走去开门。
那样子乖巧的简直让人心疼。
凌夫人每每看着她,总想起苏荷这么大时候的模样,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好了,那你歇着吧。”
还没等凌夫人迈出房门,一个矫健的身影忽然就闯了进来。
伴随着他闯来时惊人的力气,门撞在了腾芽肩上。
这一下可不轻,腾芽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凌夫人完全被惊住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双大手死死的钳住手腕,硬生生的给拽出了房门去。
咬着牙站起来,腾芽连忙走过去往外看了一眼。这时候才发现,那么“冒失”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皇。
凌夫人被他拽的手腕子疼,忍不住轻哼一声。
皇帝这才松开手,目光直直的看尽她眼底。“为何太后对朕说,认你做义女?”
“这是妾身的意思。”凌夫人眉目朗晴,笑容温润:“皇上,您待妾身这样好。可从前,妾身再斋堂里诵经念佛,后宫鲜有人知,也到底不会影响什么。如今,妾身连同烨辰都被安置在青鸾宫……这毕竟是妃嫔的寝宫,妾身若不寻个由头,怎么有资格在宫中常住?总不能由着朝臣和百姓背地里议论皇上吧。还是,皇上想将妾身和烨辰赶出盛世,重新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流亡日子?”
“朕想如何,难道你心里真的不懂?”她这番话,皇帝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的。“若朕会在意,当初就不会义无反顾的收留你。小英,难道到了今天,你仍然不明白朕的心意?”
“皇上。”凌夫人双目含冷,唇角挂霜:“太后问过妾身,是否愿意留在她身边侍奉。妾身明白,太后也有想过能让妾身留在皇上身边。可是,您不要忘了,妾身是邻国国君的宫嫔。是位居从二品的夫人。妾身还有个儿子。即便不能从佞贼手里,夺回烨辰的前程和地位,也绝不可能擅自改嫁,让烨辰此生都蒙羞。”
皇帝薄唇微动,有心说会帮她们母子夺回邻国的江山。可这话太沉了,怎么可能轻易就说出口。且万一说出口却做不到,岂不是哄骗她。
“难道,你心里就只有你的儿子,完全没有朕吗?”
“在我们母子命悬一线的时候,在我们母子无依无靠的时候,在我们母子家破人亡的时候,我能想到的,且是第一个想到的,就只有皇上您了。可是,我已经没有资格要求皇上您像从前一样待我。”凌夫人凄婉的跪了下去:“如果妾身此举让皇上厌恶,那妾身愿意离开皇宫。只是求皇上能开恩,容我们母子再住些日子,好歹也要请徐丽仪医治好烨辰的双腿……”
“朕何时说过要你走?”皇帝皱眉,将她扶起来。“朕只是恨……”
父皇恨?
父皇恨什么?
腾芽躲在门口,听见这番对话,心里觉得相当奇怪。
宫里盛传这位凌夫人,是先皇后的姐姐。与先皇后乃是双生姊妹,长得一模一样。所以皇上才会因为怀念亡妻对她格外上心。
可腾芽觉得,却并不是这样!如果真的只是因为相貌相同,父皇爱屋及乌,也实在不至于这么生气。何况,真的会有人因为相貌相似,就苦苦执着多年的想和她在一起?哪怕被满朝文武,天下百姓诟病也在所不惜?
除非……
腾芽心底冒出了个可怕的想法。
除非父皇一开始喜欢的就是这位凌夫人。却阴错阳差的娶了一模一样的另一个。所以这难得的重聚就像是劫后余生,父皇才会不惜一切的把她留在身边。
“小英,朕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皇帝伸手去握她冰凉的手:“人生苦短,已经浪费了这么多光阴,难道你还不愿意携朕的手共度此生?”
“并非不愿意,而是妾身没有这样的福气。”凌夫人抽回了自己的手,表情寡淡:“佛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妾身多年常伴青灯,能放下的却也尽数都放下了。皇上又何必执着’求不得’,不外乎是苦着自己的心罢了。”
“你真的都能放下么?”皇帝根本不信。
“但愿妾身能。”凌夫人朝皇帝盈盈一拜:“明日起,我会去太后宫里请安。往后若得空,也会去皇极宫向皇上请安。毕竟拿了长公主的分例银子,就得遵从长公主该遵从的规矩。”
皇帝看她坚决的样子,知道说什么也是徒劳,拂袖离去前,他皱眉道:“罢了,你高兴就好。”
凌夫人站在寒风里良久,好像每一寸肌肤都被风吹的凉透了。
腾芽躲在房间里,犹如不闻。她并没有走出去安慰她的打算。
眼下,最要紧的事,是打击韦贵妃的气焰。只要把这个女人逼急了,就一定会搅得后宫不宁。父皇的性子,向来是眼里容不得砂。他不会让一个坐不稳后宫的贵妃操持后宫的事情。也就是说,凤权很可能会重新落入皇祖母的手中。
有皇祖母的庇护,腾芽的日子才能过的安稳。
腾芽知道,一下子撼动韦贵妃是不可能的事,更别说扳倒她了。
但只要心细留意,小心周旋,用心筹谋,再粗的铁杵,也能磨成一根绣花针。
第一天一早,小皮子刚推了凌烨辰去书房里练字,大公主腾玥就赶了过来。
“这里没你的事了。”腾玥对他摆一摆手:“你先去吧。”
小皮子看了一眼世子的眼色,才低着头退了下去。这一得空,他就飞快的奔去了三公主的厢房。
“小皮子,你怎么过来了?”腾芽正在房里抄经,看他站在门外,便对他点了点头。
“师傅让奴才来跟公主说一声,三公主交代的第三件事已经办好了。”小皮子走进来,佯装是帮她研墨,垂着头低声说道:“至于第一件事,师傅说听宫里的老人说起,苏贵妃娘娘幼时常常和先皇后一道入宫给太后请安。那时候就只有先皇后一人陪着苏贵妃一起,并不见皇后的姐姐,也就是凌夫人。很多宫里的老人都知道,苏贵妃与先皇后亲如姐妹。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
腾芽用笔蘸了些墨汁,轻轻摆去多余的墨,才道:“也就是说母妃和先皇后的感情很好喽?”
“并不是。”小皮子沉眉道:“这正是师傅特意吩咐奴才一定要告诉三公主的。入宫之后,先皇后与苏贵妃娘娘的关系非但没有自幼那么好,且还有了隔阂。尤其是先皇后故去的那一年,两人势同水火,没少有争执。只是这也不奇怪,毕竟同侍一夫……”
小皮子觉得这话对三公主说是不是太早了,所以话没说完就闭上了嘴。
“我知道了。”腾芽幽幽叹气。“那么淑妃送出宫的那些宫婢的去向可查明白了?”
“查是查到了。”小皮子耷拉着脑袋,惋惜的说:“淑妃娘娘表面上看着贤淑文静,实际上却狠毒无比。伤在脸上的宫婢,只怕是被人发觉要坏事。所以就以出宫治伤的名义弄出去,之后不是卖给了窑子,就是送到有钱有势的人家为奴。反正既不许回母家,又不让再回宫里。没有一个能摆脱这种命数。”
“为了自己的女儿,就去残害旁人的女儿。好一个淑妃娘娘。”腾芽握着笔的手都在抖。她心里真是恨的不行。父皇看中的妃嫔,没有一个是清清白白,手里不沾血腥的。可是她的印象里,母妃谦和温顺,干练热心,根本就不是作恶的人。为什么父皇偏偏相信了所有的人,唯独不信母妃?
“三公主,您没事吧?”小皮子见她脸色不好,心里也不舒服。“要不,淑妃娘娘的事情您就别管了。总归她现在都被禁足了,也做不了恶。”
“嗯。”腾芽微微点头,心里却有了打算。就因为淑妃现在不能作怪,才要趁机好好的收拾一番。“对了,小皮子,你可知道四公主这几日在皇极宫如何?”
“唉,别提了。”小皮子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乳母们都快被折磨的脱了一层皮。她们是绞尽脑汁想办法,让公主安静听话别捣乱。就怕皇上发现四公主如此刁蛮,会真的剥了他们的皮。连德奂公公也被折腾的瘦了一大圈。只是皇上昨晚上在韦贵妃处未曾回宫,一早就去了勤继殿,恐怕这时候还没发现这皇极宫里天翻地覆呢。”
“那就设法让父皇发现……”腾芽勾起了唇角。
“那奴才回头转告师傅一声。”小皮子研墨的同时,还在往外看。一直确保外头没有人。
“不用,我自己想办法。”腾芽笑眯眯的说:“我写字也累了。去看看凌夫人那有什么活没有。”
“是。”小皮子跟着她走出了厢房。
“不对啊!”腾芽转身看他一眼,道:“你不是该去陪着凌世子么?”
“大公主陪着世子在书房里练字呢。许是嫌奴才碍眼,就把奴才给打发出来了。”小皮子挠了挠头。
“哦。”腾芽没再说下去。
“公主,凌夫人的厢房在这边?”小皮子看她往另一边走,不免奇怪。“您这是要去哪?”
“我想去看看小厨房里炖了什么补汤没。顺便端过去给夫人尝尝。”腾芽打定主意,还真是从厨房里找到了党参鸽子汤。
凌夫人心事重重的坐在房里发呆。连腾芽把汤放在她手边都没发觉。
“夫人。”腾芽微微一笑:“这汤已经炖好了,您尝尝看。”
忽然有人在耳边说话,把凌夫人吓的不轻。“你这丫头,怎么进来没有声音?”
“不是我走路没声音,而是夫人的心事太重了。”腾芽不免一笑:“这是最好的党参乌鸡汤,厨房的丫头说昨晚上就开始炖了。夫人要不要尝一尝?”
“不必。”凌夫人连连摇头:“我茹素,不沾荤腥。”
“那这汤……”腾芽纳闷的不行:“厨房的丫头还说,是您吩咐了炖上的。”
“哦!”凌夫人不禁尴尬:“我是想给你和烨辰准备些。”
“与夫人一样,我也不吃鸽子的。”腾芽微微一笑:“母妃说鸽子是有灵性的鸟。会送信还能捎来捷报,说不忍心伤害,所以我也从来不吃的。”
“那就炖的太多了。”凌夫人勉强的挤出微笑。
“那不如……”腾芽替她把心里的话说出来:“送一些给我父皇可好?父皇最喜欢这个汤。”
“这……”凌夫人有些犹豫。昨天才气的他转身就走,今天就送个汤过去讨好,这么做会不会太明显了?再说,她还没往太后宫里送过什么,贸然送去皇极宫,那后宫里的妃嫔们又会怎么看。“还是算了吧。皇极宫什么好东西没有,皇上也不稀罕这种汤。”
腾芽顿时就蔫了,脸上的笑容也看不见。
凌夫人见她不做声,才转过脸多看她几眼。“你这是怎么了?忽然就不高兴了?”
“没有。”腾芽的声音很低,好像是刻意隐忍。
“无碍,你想说就说吧。”凌夫人自己不便说的话,只有寄托在别人口中。
忽闪忽闪的睫毛,也遮不住眼底的失落。“芽儿也有好久没去过皇极宫了。也有很久没有给父皇送些吃的。可能以后都不会有这样的事情。母妃不在了,我成了凶手,父皇眼里再没有我这个孩子了……”
听着这些话,凌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呢。风霜高洁,水落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你是清白的,真相早晚都会浮出来,怕什么。”
“但愿吧。”腾芽转过身,慢慢的往外走。她笃定凌夫人一定会改变心意。
果然,她正要迈出门槛去,凌夫人唤了一声。
“你去让小皮子端个紫砂小锅,陪你去一趟皇极宫吧。”凌夫人最终也没能忍住。“早去早回。”
“是。”腾芽露出了难得的喜悦:“多谢夫人成全。”
这话其实应该是她来说吧。凌夫人望着腾芽出去的身影,只觉得满心苦涩。她不能得罪皇帝,更不能拥有皇帝,她能做到,不过是在这个偌大的皇宫里,保全卑微的自己。最好也不要让皇上对她心生厌恶,看穿她这份利用他的心思。
腾芽领着小皮子,带着紫砂的汤锅,往皇极宫去。
皇极宫本来就挨着青鸾宫,并没有多远。加之心急,又走的快,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小皮子,咱们走侧宫门吧。”腾芽时刻谨记自己是“戴罪”之身,不想徒惹是非。
“是。”小皮子也灵巧,不该问的从来不会多问一句。
两个人刚进侧门,腾芽就听见宫里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小皮子,紫砂锅你先端到小厨房去。然后就在这里等我。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别过来。”
“奴才知道了,三公主您自己也要当心。”小皮子其实不放心,四公主的刁蛮如今整个皇宫,恐怕就只有皇上一人被蒙在鼓里了。
腾芽慢慢的走进去,顺着那吵嚷的声音,很快就看见腾玧正在哭喊。
围着她的宫人足有二十来人。乳母、宫婢、内侍监,甚至就连羽林卫也在。
“四公主,求您了,您就别再折磨这棵树了。”德奂的声音听上去特别的无力。“这可是先皇还是皇子的时候,在这里种下的树。这都好多年了,这树龄可比您大得多呢。”
“我不管,它害我摔下来,我就要你们把它给砍了。我不管。”腾玧边哭边嚷还边跺脚。那样子就差在地上打滚了。“我不管,你们快点把它给砍了呀!”
乳母也是急得不行:“四公主,不如奴婢带您去看皮影戏好不好?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演你最喜欢的大闹天宫如何?”
“我不看,我要把这树给砍了!”腾玧气的脸红脖子粗,哭的汗流浃背。可这些奴才竟然就跟听不懂似的,怎么也不肯按她说的来。“你们都聋了吧?再不砍了这棵树,我就让母妃砍了你们!”
宫人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办法。
德奂更是急的满头大汗,衣裳都湿了。“你们赶紧想办法哄住四公主啊,皇上可马上就要回宫了。这若是让皇上瞧见了,那就是你们失职。有你们好受的。”
“德奂公公,您也看见了!这可真不是奴才们不尽心。实在是这四公主……”
宫人们急的焦头烂额,个个哭丧着脸。
腾芽皱了皱眉,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过去。“不如让我试试。”
德奂看见她的一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几乎腿都软了:“天啊,三公主,您怎么在这儿啊?皇上可不曾传召您,您还是赶紧走吧!”
心里禁不住还要咒骂两句,这什么鬼日子,一个瘟神还没收拾利落,又跑来一个扫把星。
“德奂公公,是凌夫人让我送了党参鸽子汤来给父皇。”腾芽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说:“小皮子把汤送去了小厨房,正在炉子上熬着呢。”
“是凌夫人让你来的?”德奂一听这话,顿时就眉开眼笑。“三公主,您可来的太是时候了。”
昨晚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皇上气的跟要吃人一样。在韦贵妃宫里也发了好大的脾气,生着闷气坐了一整晚。而皇上就是打从青鸾宫出来之后才这样的,德奂心里明镜似的。
如今凌夫人先走了这一步,便是和好的意思了。德奂心想,皇上若是知道凌夫人这样有心,就算四公主再折腾,至多也就是挪去别的宫里。不至于撒火就成。
“你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我讨厌你,给我滚出去。”腾玧看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腾芽身上,更生气了。“你快滚,你滚啊,你滚!”
要不是这里人多,腾芽还真像一个巴掌呼过去,瞬间把她揍老实了。
她笑着走过去,把两只手在腾玧眼前晃了晃,随后在胸前交叉这么一翻转,再摊开手掌时,手里居然有好多彩色的糖果。
“这是什么?”腾玧顿时就看愣了。
“是糖果。”腾芽微微一笑,走过去塞一颗进她嘴里。
腾玧生气的不行,想要伸手打她,却发觉糖又甜又好吃。“这是什么糖果,怎么我从来没吃过?”
“这种糖果宫里只有我才会变。我的戏法可比你宫里总演的皮影戏强多了。”腾芽微微扬起下颌,得意的说。
“我想起来了,你是我三姐。”腾玧立刻露出了笑脸:“你既然是我三姐,那就每天变给我吃可好?”
说话的同时,她伸手抓了腾芽手里的糖,一股脑塞进嘴巴里。
“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腾芽真是没见过这样子的公主。这恐怕是盛世皇宫里最不懂规矩的金枝玉叶了。
“太好吃了,不光甜,还有一股水果的香味呢。”腾玧边吃边吧唧嘴。
宫人们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来了。
“三姐,你的糖果是怎么变出来的,教教我呗。”腾玧略带讨好的走到她身边,抓着她的手使劲往她身上蹭。蹭的同时,还不忘摸一把她腰间的位置。看看身上是不是还藏了一些。
不得不说,这丫头其实有点小聪明。腾芽看着腾玧,心想若她的母亲不是淑妃而是韦逸霜,说不定能把她教的又精又奸。不过也无所谓了,韦逸霜肯定容忍她超不过三天。
“这可不行。”腾芽忽然就严肃起来:“这个秘密说出来就不灵验了。我还想自己天天变糖果来吃呢。”
“那……”腾玧想生气,可又怕得罪她,反而什么都没有了。“那三姐,你给我再变一回呗。这点也不够吃啊!”
“也不行。”腾芽皱眉:“这戏法一天就只能变一次。多了糖就苦了。”
“怎么这么多事啊!”腾玧明显的不高兴了。
“我是来给父皇送汤的。既然父皇不在,汤也送到了。那我就告辞了。”腾芽对德奂微微一笑:“还劳烦公公转告父皇,那汤是凌夫人昨晚就吩咐人炖上的。足足文火顿了一夜呢。现下喝味道最好。”
“得嘞,三公主放心,奴才一定记得。”德奂不由对这位三公主另眼相看。都以为她是温室里的娇花,肯定在望宫活不下去。谁知道她不仅活下来了,还活着走出来,成了皇上最在意的人身边的人。“您慢着点。”
“站住,你别走哇。”腾玧连忙追了上去。“三姐,我的好三姐,你就再给我变一回呗,求你了。”
“你跟我过来。”腾芽拉着她的手,走到一旁。“我真的变不出来了。这戏法就只能这样。不过……”
“不过什么?”腾玧瞪着眼睛看着她:“三姐你快说。”
“我知道有个地方,不用变也有这样好吃的糖果。”腾芽脸上映着喜悦,好像已经看见了许多糖果异样。满脸的甜蜜。
“什么地方,你快说呀!”腾玧急的满脸通红。“快说呀!”
“告诉你吧!”腾芽凑近她耳畔低低道:“从前我们宫里都是这么好的糖果。那是母妃,贵妃娘娘才有的殊荣。只有高高在上的妃嫔主子,才能随意的拿来赏给旁人享用。”
“那岂不是就只有华荣宫有么!韦贵妃娘娘不就是高高在上的妃嫔主子!”腾玧细细一想,倒是挺有道理的。“三姐说的是,我们宫里就没有这么好看又好吃的糖果。可是韦贵妃娘娘的宫里又不是谁都能去的。说了也是白说。”
“那可不一定。”腾芽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心想华荣宫是你自己说出来的。我可没提过半个字。
“你这么可爱,说不定韦贵妃娘娘会喜欢你,会赏你呢。”她笑弯了眼眉。
“哼,谁知道。”腾玧想着自己没怎么和韦贵妃说过话,倒是母妃每次去她宫里,偶尔会带些好看的糕点回来。
“不过,你可千万别说出去。要是让长姐知道了,那也就没你什么事情了。她才是盛世嫡公主。”腾芽又捏了捏她的脸。
“你别总捏我啊!”腾玧不满的白她一眼:“你放心,我才不会说呢。”
腾芽满意点了点头:“你要是乖乖听话守住我的秘密,我明天还来给你变戏法。”
“当真?”腾玧这下可算是高兴起来。“三姐说话可算数?”
“自然算数!”腾芽伸出尾指:“咱们拉勾勾。”
腾玧笑着点头:“拉勾勾!”
“看见了没有!”德奂少不得在宫人中间来这么一句:“往后你们哄四公主,也得多想几个花样。别成天翻来覆去的就只是看个皮影戏,拿个桂花糕的。三公主怎么就能把四公主哄住?你们都给咱家多动动脑子。”
“是,公公。”
腾芽从侧门走出皇极宫的时候,应该是妃嫔们去韦贵妃宫里请安的时候。可是长长的甬道上,根本就没看见妃嫔们的身影。“小皮子,今儿宫里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怎么这么安静,连请安的人都看不见?”
“三公主有所不知,韦贵妃娘娘一早就出宫去了。所以请安就给免了。许是难得不用走动,宫嫔们就在自己宫里歇着呢。”小皮子缩了缩身子:“这么冷的天,不出来也不奇怪。”
“韦贵妃出宫了?”腾芽心想,如果没猜错的话,韦贵妃一定是嫌宫里的御医没用,自己出去找人诊脉又或者开方子去了。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她没有个孩子承欢膝下,很难再往上攀。
“是啊。”小皮子连连点头:“说是韦贵妃娘娘要去祈福。从前不也是这样么。”
“嗯。”腾芽没再多问,两个人快步回了宫。
徐丽仪这时候正在青鸾宫给凌夫人请脉。看腾芽又从外面回来,少不得蹙眉:“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成日里往外跑。这是望宫憋得久了对不对,一天不出门你就浑身难受!”
“是我让她出去的。”凌夫人微微叹气。
“哦?”徐丽仪饶是一笑:“我倒是忘了问你一句。”
“怎样?”凌夫人怕她问让腾芽去哪里,所以赶紧岔开话题:“我的身子如何了?”
“放心吧。之前中的毒早就清除干净了。也给你开了温补的方子补养血气。现在身子好多了。”徐丽仪显出为难的样子来:“只是,世子的腿疾,恐怕还要耗些日子。”
“我就不耽误你们说话了,我去找秦顺容。”腾芽笑眯眯的转身就走。
“站住。”徐丽仪把她喊住,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椅子还没挨着你就又要往外跑了。幸亏秦顺容也跟着来了。正在小厨房里熬药,你过去看看就是。”
“嗯。”腾芽快步走了出去。
正要进小厨房的时候,秦顺容端着汤药走了出来。“咦,三公主你回来了?正好,里面的药膳也炖好了,你快去吃一碗。瞧你,瘦的太吓人了。”
“嗯。”腾芽光是点头也没动。
秦顺容当即明白她是有话要说:“秀画,你去给凌夫人送过去。我看着三公主吃药膳。免得她嫌苦,不肯多吃。”
“是。”秀画端了汤药,慢步离开。
“怎么了?”秦顺容低声问:“有什么不妥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腾芽压低嗓音道:“韦贵妃已经出宫了,想必就是为了龙裔的事。而我今天也见过腾玧,那孩子虽然有些小聪明,可到底还小。诱她一下,就心之所趋。只是我们现在缺一个人。缺一个能在韦贵妃身边说得上话的人。”
“好,我知道了。”秦顺容没多说什么。
腾芽疑惑的看着她:“顺容是有办法吗?”
“我有个熟人,在韦贵妃宫里做活,跟韦贵妃身边最得势的婢子纯好相熟。”秦顺容微微勾唇:“她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那就拜托顺容了。”腾芽迫不及待想做好这件事。
秦顺容拉着她的手走进了小厨房,盛好药膳送到她手里。“你刚才去了哪?瞧你这手,冻得冰凉。”
腾芽接过碗的瞬间,就捂热了手。“多谢顺容。我去了皇极宫。”
“哦!”秦顺容少不得点头:“你也是聪明的,这么快就摆平了四公主。那丫头可是出了名的刁蛮。”
“摆平腾玧容易。”腾芽想起她是怎么对李芳仪的,心里就有数了。“那丫头,喜欢稀奇的东西,且不喜欢旁人逆或者顺着她。只要吸引她的注意力,让她自己上钩,当然是你说什么,她就会相信什么。”
“原来如此。”秦顺容眼中闪过赞许之色。
“你们躲在这里做什么?”腾玥走进来,看见腾芽端着药膳,瞬间就生气了。“那是我辛辛苦苦给烨辰哥哥熬的,你怎么问都不问就拿过来吃?”
腾芽饶是一愣,瞬间就想把碗放下。
秦顺容却拦住腾芽,笑着对腾玥道:“大公主误会了,这药膳是我刚从复春殿端来的。是徐丽仪配的方子,加了新鲜的食材,文火炖了一整晚,方才刚送来。肯定不是你给世子炖的那一锅。”
腾玥才不信她的话呢,拧着身子走了过来。
仔细一看那碗里的药膳果然不是给凌烨辰的,脸色才稍微缓解。“徐丽仪调的方子,那一定是极好的。这锅里还有这么多,想必你们也吃不完。那我就再给烨辰哥哥送一碗去。”
“烨辰哥哥”四个字,腾玥叫的可亲切了。
不知道为什么,腾芽竟然觉得心口有些酸涩。她低着头,大口大口的喝着碗里的药膳,只当听不见。
腾玥盛好了药膳,笑眯眯的走了出去。就连侍婢要替她端着,她都不肯。
“这大公主该不会对世子有心思了吧?”秦顺容像是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腾芽没做声,只是低头继续吃东西。
“不过,大公主也够岁数了。”秦顺容似笑非笑道:“就是不知道凌夫人肯不肯让自己的儿子娶自己妹妹的女儿。”
“这么亲近的关系,可以成婚吗?”腾芽一脸的莫名。
“你有所不知,姑表亲是亲上加亲,姨表亲还不是同样的道理。”秦顺容笑容可掬的拉着腾芽的手,幽幽道:“我想起在望宫的时候,秋月的话了。”
“什么?”腾芽边吃边问。
“秋月说还是你和咱们那位世子比较般配。”
“噗——”腾芽一口汤喷出来,险些喷了秦顺容一身。
也是秦顺容敏捷,一下子就躲开了。“我的三公主,你这是干什么啊!”
“不怨我,都是你乱说话。”腾芽咳嗽了几声,也觉得挺尴尬的。“我不吃了,我要回房换件衣裳。”
“好好好。”秦顺容连连点头:“你赶紧去吧。”
腾芽放下了碗,逃一般的奔了出去。大仇未报,她哪里有资格去想这些事!
眼下,只盼着韦逸霜上钩,尽早被夺取手中的实权。如此,她才可以继续进行下一步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