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友青愤怒了,彻底的愤怒了。
他绝不允许有人质疑丐帮的义举,那是对上官老帮主的不敬,是对数千死难的先烈的不敬。
他颤抖着,用拐杖指着彭梧沙的鼻尖叱道:“驱逐鞑虏、保家卫国,我辈当义不容辞、勇往直前,这是我们每个大宋子民的使命!虽死犹荣!”
“够了,这些话我都听腻了。”彭梧沙伸手拨开拐杖,皱眉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不然我当年也不会跟着去了。不过你可能不知道吧,我现在却明白了一个更深刻的道理,当年那些豪言壮语,只是为了让我们去送死罢了”
司友青一愣,暴跳如雷道:“你混账!天天吃喝嫖赌,曾经的侠骨忠义,都被你就着酒肉吃进狗肚子里去了吗?你……”
“司大哥,你急什么?”彭梧沙摆摆手打断司友青的话,梗着脖子道,“有些话,兄弟我只能对你说。浴血沙场、死里逃生,大宋是保住了,可是我呢?一战虽成就了大义,落得人人称颂的美名,我在淮北分舵的妻儿老母却因此惨死,你说!我得到了什么?”
当年采石矶一战后,金兵损失惨重被迫退回淮河以北,天忍教恨极丐帮,在退兵途中突袭了丐帮淮北分舵,将留在分舵中的丐帮弟子家眷屠杀一尽。
司友青听他提起这事,顿时张口结舌,无言以对,良久喃喃道:“话,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失小顾大,保住了千千万万的百姓啊!如果没有我们,金军铁骑南下,又会有多少妻儿父母惨死?又会有多少家庭支离破碎?我想,他们都会你记住你这份大义的。”
“大义?好一个大义啊!”彭梧沙双目含泪,哽咽着说道,“司大哥,你因为大义成了一个废人!我因为大义全家丧命敌手!到头来,你我二人孑然一身,难道我们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只图得死后在那苍云岭上、英雄冢中受人跪拜吗?”
“身后流芳百世,受得万人敬仰,这便是侠义中人梦寐以求之愿!”司友青深吸口气,猛地大喝道,“不然,你还想怎样?”
“你错了!”彭梧沙站起身,盯着司友青的双眼,同样大喝道,“我们凭着一身绝学,还能尽享人间富贵!”
司友青皱紧了眉头,他隐约感到彭梧沙的这次闹事,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果然,彭梧沙说完,将司长青一把按坐在石床上,低声道:“司大哥,我三十年前便执掌一方分舵,到如今仍是个舵主!换做是你,你甘心吗?”
司友青铁青着脸一语不发,彭梧沙顿了顿接着道:“我为丐帮、为大宋丧失了全家性命,这些年只不过贪图一些口腹之欲、本性之欢,却屡屡遭人诟病!换做是你,你甘心吗?”
司友青越听越不舒服,他挣开彭梧沙的手,怒目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告诉你,我不甘心!”彭梧沙站直身体,指向旁边囚室道,“我今日所图,乃是我下半生的大富大贵!我要用以后的时日,弥补我过去的愚蠢!”
司友青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隔壁囚室中跌坐着一个独臂大汉,断臂处用麻布紧紧包扎着,显然刚受伤不久。那大汉早听到他二人的争吵,也向这边看来,嘴角隐隐泛着笑意。
“你疯了!”司友青身为执法长老,怎会不知道那人身份,他失声叫道,“你难道已经投靠了金狗?你怎能如此糊涂!”
彭梧沙咧嘴笑道:“司大哥,你我数十年交情,我今日之所以告诉你,就是想让你与我共谋富贵。你不要再为丐帮卖命了,那真不值得!”
“逆贼休想!”司友青大怒,他想叫来负责守卫的执法堂弟子,却发现所有弟子早已离开了地牢。他这才想起来,那些执法堂弟子是他亲自下令支走的。
他颤颤巍巍的走向牢门,嘴里不停地骂道:“你这个混蛋,我真是瞎了眼。你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天,绝不会让你们得逞。”
彭梧沙也不答话,阴森的目光紧紧盯着司友青的后背,直到司友青将牢门打开,他才冷冷笑道:“司大哥,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冥顽不灵。”
“冥顽不灵又如何?”司友青站在门口回身骂道,“你这个混蛋还敢……”
他话未说完,彭梧沙的一双铁掌已经印在了他的胸口之上。他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整个飞起,狠狠撞上了对面牢房的木栏。
司友青死了……
这个老人一生重情重义,最后却死在最信任的兄弟手中,他歪向旁边的脸上,一双空洞的眼睛仍透着无奈与悲哀。
李仲飞形同枯槁,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紧紧搂着司友青逐渐僵硬的身体,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昏暗的灯光,泪水不断地从他眼中流出,被风吹干,又流出。
冷风自气孔吹进地牢,搅动着空气中的血腥和湿腐,墙上那盏油灯忽明忽暗,更显地牢幽暗阴森。
不知过了多久,张新终于带着人赶来了。
秦大力看见张新进来,用力地擦擦通红的双眼,起身道:“启禀帮主,司长老……他去了。”
张新微微点头,看向发呆的李仲飞,沉声问道:“是彭梧沙干的?”
不等秦大力答话,满是丐帮弟子尸体的牢房中突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帮主救命!帮主救我啊!”
虽然三间牢房中都有尸体,但要数中间那间牢房中尸体最多,加之空间又小,尸体已经堆成了小山,声音正是从这间牢房中传出来的。
突如其来的惨叫声将在场所有人吓了一跳,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尸体堆下钻了出来,连滚带爬地扑到牢房门口,五指箕张,透过栅栏伸向站在过道中的张新,口中不断的哭喊道:“帮主救我……”
张新身后闪出两名弟子,一边一个将那人架出囚室,按跪在张新面前。借着火光看去,只见那人披头散发、满脸血污,极度的惊恐使他面目扭曲狰狞,双手胡乱抓挠,身子也挣扎着,极力靠向张新。
一名弟子甩手给了他一记耳光,扯住头发将他的头拽得向后仰去,好让张新更容易看清他的面目。那人疼的又是连声哭叫,张新一皱眉头,喝道:“放开他!”
弟子不敢违命,只得松手,那人膝行几步,一把抱住张新的大腿叫道:“帮主救我!我,我叫贾旺,我是淮北分舵弟子!”
“没事了,你安全了。”张新听到是丐帮弟子,忙弯腰想扶起他。手刚伸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对,随即捏住贾旺的脖子,一把将他提了起来,怒道:“说!你到底是谁?怎么躲在那里这么久竟没被发现?”
也难怪张新起疑心,他们来之前,李仲飞和秦大力已在地牢呆了许久,二人均是高手,耳目异于常人,怎会发现不了旁边还藏着一个人?除非这人也是个武功高超之辈。
“帮,帮主饶命,”贾旺脖颈被人攥住,一张脸憋得通红,他双手板住张新的手指,拼命喊道,“我,我没说谎,我被人打昏了,醒来时见有人说话也没敢出声,直到帮主来后我才敢呼救。帮主饶,饶命啊。”
秦大力在一旁想了想,插口道:“帮主,此人说的应该不假。刚才属下和李统领只顾司长老的伤势,根本没想到旁边还有活人,况且他并不认识李统领,不敢贸然出声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