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没再开口,跟着缓缓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片刻过后,不待村民散尽,商队开始启程了。
孙领队坐在为首一辆牛车上大声吆喝着,八名骑士分列车队两侧,来回巡视,十余辆牛车浩浩荡荡离开了村庄。
“这几名骑士身手矫健,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健儿?”为打发枯燥了旅程,李仲飞没话找话,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年轻人。
谁知年轻人却不愿搭理,靠在货物上只是闭目养神,反倒是少女凑过小脑袋来道:“大哥哥,你又是什么门派的啊?”
李仲飞挠挠头道:“哈哈,我只是个书生罢了。”
“也对,看你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少女打量着李仲飞,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告诉你吧,那几个骑马的可厉害啦,前日一个想赖账的泼皮被他们揍得鼻青脸肿,可惨了!”说着,还用小手拍了拍胸脯,一副怕怕的模样。
少女天真的神态,让李仲飞心中郁结一扫而空,他笑道:“恕在下冒昧,能请教姑娘芳名么?”
“当然可以啦,我叫……”少女正要说出自己的名字,却听年轻人冷哼道:“不趁着现在日头正盛抓紧休息,入夜后天气寒冷,到时候怕是想睡也睡不成了。”
闻言,少女俏皮地吐吐舌尖,冲李仲飞扮了个鬼脸,偎依在年轻人的肩头。李仲飞忍不住偷偷多看了两眼少女,正瞧见少女在年轻人的大腿上狠狠扭了一把。
商队缓慢的前行,不久便上了官道,却又在一个拐弯处进了道旁的树林。树林茂密,每辆牛车上又满载货物,每每遇到崎岖坎坷之处,孙领队便将所有人都赶去推车。
一天下来,所行不过二十余里,倒弄得人困马乏、疲惫不堪。
日头渐渐西沉,天色昏暗,寒风呼啸。
孙领队早早将商队收拢,寻了块干燥宽阔的空地安营歇息。
篝火燃起,给阴森的密林带来一丝光明,众人纷纷聚到一起烤火取暖。
孙领队又给每人发了毡毯、清水和几块干粮,才坐在李仲飞身边,晃晃手中一个皮囊道:“公子,我这里有烧酒,要不要来两口去去寒?”
“多少钱一口?”李仲飞没好气的讥讽道,“在下酒量大,贵了可买不起。”
“哈哈哈哈……”孙领队抓着酒囊咚咚灌了两口,大笑道,“你也别对我有成见,我背井离乡,整日里跋山涉水、担惊受怕,所图不过一个钱字。你若是我,恐怕更甚。”
李仲飞摇摇头,无言以对。孙领队又灌了两口酒,目光灼灼地盯着篝火方向。
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只见那对兄妹又在拌嘴,似乎是少女要来李仲飞这边,而她哥哥死活不许。
闻着烧酒刺鼻的辛辣,李仲飞心头掠过一丝不详,面色阴沉地说道:“阁下最好不要有非分之想。”
话音未落,孙领队猛地转过头来,瞪着李仲飞道:“我老孙除了爱财,倒算个本分人!公子难道以为我对那小丫头动了心思?”
“难道不是么?”李仲飞声音更冷,随着他气息沉浮,周围仿佛变得阴冷起来。
孙领队不禁打了个哆嗦,暗骂声邪门,又狠狠灌了几口酒。
李仲飞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忽然,孙领队凑到李仲飞耳边,喷着酒气道:“你还真想错了,我是好意来告诉你,我老孙爱财,但强匪却财色兼爱。”
劣质的烧酒极其刺鼻,李仲飞将脸扭向一旁,皱眉道:“你究竟何意?”
孙领队压低声音道:“两日后,我们便至黑云岭下,那丫头天仙一般样貌,强匪见了定不会放过。我知你对她有好感,到时请你务必将她稳在人后,能否过得此劫,全看你们的造化了。”
听孙领队语气诚恳,李仲飞不由愣住了。此刻在他心里,孙领队的形象霎时间变得高大起来。
李仲飞回过脸来直视孙领队,怔怔地说道:“孙……孙大哥,在下一直错怪你了,请你恕罪。”
见他面露愧色,孙领队却语气一转,不冷不热地说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想帮你们,你三人都是顺路随行,与我何干?”
他说着,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看似随口道:“我老孙阅人无数,知你并非常人,自然不会坐视那丫头被强匪掳去不管,可若厮杀起来,便要连累我这几十条人命……几十条人命啊!”
一声叹息,随着孙领队走远而渐渐消散,李仲飞沉默了,伸手拾起地上的酒囊开始向肚里猛灌。
孙领队的担心绝非没有道理,一群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还能真的指望他们盗亦有道?万一见色起意,动手掳人,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可该怎么做呢?
少女因为哥哥的坚持,最终没能如愿,李仲飞一口气将酒囊里的酒喝干,就地和衣假寐,却始终留意着营地周围的动静,谨防歹人偷袭。
所幸一夜无事,第二天清早,商队继续出发。
李仲飞特意将那双兄妹带到队伍末尾的一辆牛车上安置,孙领队远远看见也没说什么,只一味地催促众人加快速度。
树林依然茂密,车队依然缓慢,好在队伍的前方,已能隐约看见一条狭窄的小路。
路虽崎岖不平,仍胜过昨日的穿岭过林,李仲飞却知道,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一群连官军都不放在眼里的强匪。
明知前途凶险,却依然要走下去,这种无奈充斥着所有人的心田,让人倍感压抑。其实不只是赶路,每个人的一生,不都要或多或少地经历这种无奈吗?
压抑的心情使得气氛越发的沉闷,连最爱说笑的少女都安静下来,只有孙领队在不停地高声谈笑,找一些无聊的话题试图缓解众人的忧虑。
路越走越宽,车队慢慢驶出了密林,视野一下子变得极为开阔。
“打起精神!走完这趟,大伙安心过个好年!”孙领队站在牛车上,为众人打着气。
没有人应声,虽然黑云岭仍在遥远的前方,却好像早已压在了众人的心头。
“唉……”孙领队暗自叹息一声,挥手招过一名骑士,沉声道,“猴子,你带两个弟兄去前面查探一下。记住别走远了,二十里,就二十里,如无意外就找块能安营的地方等着我们。”
“孙大哥,兄弟有句话想说,”那个叫猴子的骑士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这次又是官军又是强匪的,咱们干脆回去吧。”
“回去?咱们的钱全压在这批货上了,回去的话,年关他娘的全得喝西北风!”孙领队牛眼一瞪,摆手道,“别废话了,快去吧。”
猴子不敢多言,带了两名骑士匆匆走了。李仲飞一直在合眼假寐,听到马蹄声骤起,跑到孙领队的牛车上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孙领队摇摇头,轻叹道,“我让人探探路,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李仲飞靠着孙领队坐下,皱眉道:“到底黑云岭上有何强匪,竟让官军也忌惮三分?”
“别提那些废物官军,除了欺负老百姓,还能做什么?”孙领队不满地嘟囔着,忽又道,“不过说起黑云岭这伙人,还真大有来头。”
“愿闻其详。”李仲飞想的是知己知彼,就算万一打起来,也好有个准备。
孙领队指着脚下说道:“这条路曾经是粮道,赣西赣南数州的税粮大部分都从此运往江州,再沿长江入京,但自从五年前一伙人占了黑云岭,这条粮道便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