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汝林从小便是孤儿,一直生活在金戈堂,无论武功、学识皆由谭聪亲自教授,可以说这二人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
夜色退去,晨晖渐艳,谭聪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年轻人,眼中充满了慈爱:“你能想到这些,本尊十分欣慰。”
他将手搭在景汝林的肩头,轻叹口气道:“但还有一点,你应该也猜到了,只是你自己不想承认罢了。”
景汝林一愣,不禁点了点头,忽然又猛地摇头道:“属下没有想到……没有!翠儿……她不会害我。”
“傻孩子,谁也没有说她会害你啊。”谭聪笑道,“就怕翠儿在宁旗主面前不敢直言,毕竟无论孰是孰非,背叛主人的骂名是一个小姑娘万万承担不起的。”
“属下明白了,还是您想得周全。”景汝林垂首,恨恨道,“可这样便放过那姓木的,属下不甘心!”
“不甘心?大可不必,他们已经翻不起多大风浪来了。”谭聪一声冷笑,望向李仲飞离去的方向,“木子风狼狈回去,定会一五一十向张明浩和宁夏禀报,他二人若有自知之明,必然知难而退、就此作罢。”
景汝林想了想,问道:“可夷人那边呢?”
“倘若他们真的甘冒天下之大不讳勾结夷人,我们既然已经得知,只须劝说教主更改行军路线,便可高枕无忧。”谭聪满不在乎地说道,“张、宁二人派木子风前来绝命崖探听消息,恰恰证明了他们无法随时与夷人联系。耳目不明之人,又何惧之有?”
景汝林听罢,心中稍安,却不由幽幽叹道:“翠儿冒险将秘密告知与我,到头来,我却什么也做不了,真是无地自容啊。”
这时,一骑快马自林外奔来,马上骑士看见他俩,遥遥行礼道:“谭旗主,时辰已到,还请你速速带领金旗弟兄前往校场,莫让教主等的心焦。”
谭聪认出来人正是怀襄军副将辛明康,于是抱拳道:“有劳辛副将,本尊即刻便去。”
“末将已令司务官在寨内等候,金旗所需马匹早已准备妥当。”辛明康说完再施一礼,拨马掉头走了。
谭聪招呼景汝林一声,走向林外,说道:“你无需介怀,以本尊看来,翠儿之所以冒险告诉你内情,其实并不是让你出面揭穿真相,恰恰相反,她只想让你能够在万一之时,能够避祸罢了。”
“旗主何出此言?”景汝林不解道。
“你仔细回想一下,翠儿当时如何对你说的?”谭聪笑道,“看看本尊猜的是否准确?”
“当时……”景汝林沉吟道,“翠儿说薛华逃得蹊跷,木子风十分可疑。我问她为何如此猜测,翠儿却问我是不是随军出征,我说是,她哭着求我不要去,并说水木二旗早已秘密商定阻止教主北上……”
说到这里,他有些恍然,一拍脑门道:“难道翠儿只为了不让我跟随大军出征,怕我有生命危险,才将秘密告诉于我?”
谭聪不答反问道:“翠儿可对你说过,本尊亦有可能是他们的同谋?”
景汝林下意识地点点头,忙又连连摆手。谭聪示意他无需紧张,笑道:“现在你明白了吧?翠儿如果存心告发,绝不会选择由你出面。她之所以告诉你,是怕你卷进双方势力角逐的漩涡之中,不明不白丢了性命。”
“翠儿……”突然之间,景汝林的鼻子有些发酸,视野也变得模糊起来。
二人走出树林,谭聪带着队伍找到方才辛明康所说的司务官,不消片刻,金旗弟子已领到各自的马匹,待一切准备完毕,谭聪一马当先,径直穿寨而过。
原来,在军寨以东有一校场,此处才是大军集结之地。
旭日东升,朝霞漫天。
校场中人山人海,刀枪林立、旗帜鲜明,怀襄军早已整装待发。
景汝林紧紧跟在谭聪身后,只见无数甲士黑衣黑甲,就连胯下军马也身披黑铁锁子甲,刀虽未出鞘、弓虽未上弦,但整个校场之中已是杀气腾腾。
被其气势所震,金旗弟子不约而同地停在了军寨东门处,呆呆望向场中,满眼羡慕,就连景汝林也忍不住赞叹出声。
虽说怀襄军乃教主夏清风的直属精锐,但五旗弟子又何尝不是五毒教的翘楚?何况金旗又是五旗之首,谭聪自然不甘示弱,冲手下的金旗弟子大声道:“都给本尊精神起来,别让怀襄军的弟兄看扁了!”
“是!”数百金旗弟子齐声高呼,迅速列队集合与校场一角,远远望去一片金黄,在无边的黑云之间,倒显得格外醒目。
谭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一抖马缰,与景汝林一前一后奔向点将台。
点将台乃临时搭建,高约三丈,矗立在校场南端。夏清风手持宝剑屹立其上,一身暗金锁子连环甲,配上猩红大氅,若不是仍带着那副诡异的青铜面具,倒不失为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谭聪见点将台两侧已竖好旗杆,猜测衅礼即将开始,又见虎天鹏与辛明康二人守在台下,忙下马快步上前。
谁知刚至阶梯处,便被虎天鹏拦住了去路,虎天鹏仍是那副傲慢的模样,大手径直伸到了谭聪的胸前,不冷不热道:“点将台非教主召唤不得擅登,谭旗主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知道吧?”
谭聪丝毫不以为意,微微一抱拳,笑道:“老夫并非要登台,实则有事想请将军帮忙。”
“哦?”虎天鹏嘿嘿一笑,扭头冲辛明康道,“想不到堂堂金旗旗主竟然还有求的到虎某人的地方。”
辛明康倒是满脸笑容,悄悄冲虎天鹏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五旗与怀襄军随无深交,但终归同袍兄弟,将军不妨听听谭旗主说些什么。”
“连你都这么说了,本尊就勉为其难吧。”虎天鹏捕捉到辛明康眼中的一丝谨慎,心头不由微凛,轻咳道:“谭旗主,本尊有言在先,听听可以,但不表示本尊就必须要帮你。”
“老夫明白,多谢虎将军。”谭聪犹豫了一下,沉声道,“将军有所不知,教主曾下令将天王帮逆贼薛华押解到此,用其人头祭旗,但水旗刚刚送来消息,称此人已因伤势过重,死在了牢中。眼下衅礼在即……”
不等他说完,虎天鹏便轻蔑地撇了撇嘴,嘿然道:“五旗果真全都是一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竟然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谭聪深知此人狂妄,也不与他一般见识,抱拳道:“事到如今并非我等所愿,不知虎将军是否另有准备?若帮老夫挡过此事,五旗上下定将感恩戴德。”
“本尊能有什么办法?”虎天鹏翻了个白眼,兀自嗤笑不已,任凭谭聪如何恳求,再也不愿多说一字。
谭聪无奈,只得转而看向辛明康,辛明康略作沉吟,将谭聪拉到一旁,小声道:“谭旗主莫急,虎将军已将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提前做了安排,衅礼用的三牲也准备好了。”
虎天鹏听得真切,冷哼道:“你管他作甚?让他自己去向教主请罪,教主动了雷霆也怨不了旁人。”
谭聪心头火起又发作不得,冲辛明康道声谢,带着景汝林直奔金旗列队之处去了。
既然虎天鹏不肯帮忙,他自然无需呆在此人面前平白受那窝囊气,好在衅礼所用之物事先另有安排,不致于因为薛华的事令夏清风雷霆震怒,延误大军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