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博的话出乎李仲飞的意料之外，李仲飞的反应却显然在陈博的意料之中。
见李仲飞发怔，陈博笑了笑，一摊手道：“兄弟说说看，在这种情况下，在下为何要见赵汝愚？”
由于分不清陈博所言是真是假，李仲飞没有接话，而是试探着问道：“你不经先生同意便擅作主张，若被先生知晓……”
陈博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道：“在下贵为玉笏门主，凭什么事事都要对旁人言听计从？”
李仲飞依旧不放心，继续试探道：“可如此一来，先生曾经的努力岂不白费？那些被贬官罢职的玉笏门人岂不……”
“错了便是错了，与努力多少何干？”陈博激动道，“自他进京以来，不过数月时间，便使得玉笏门损兵折将、一蹶不振。在下若是再不站出来力挽狂澜，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玉笏门分崩离析？”
李仲飞无言以对，只是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若先生见你今日所为，还不知道有多伤心呢。”
“兄弟莫要一味指责在下，你如今所为，不也一样让他伤心？”陈博冷笑道，“李兄弟，你当初随他进京，曾一力主张反对北伐，如今还不是倒向了韩大人？”
李仲飞忙摆手道：“在下只是受郭元帅委托，规劝先生进京，并保护先生安全，从未反对过北伐呀！”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反对在下支持北伐？”陈博盯着李仲飞的双眼道，“休怪在下直言，兄弟莫不是不相信在下，故意出言试探？”
心思被一语戳穿，李仲飞脸红道：“陈大哥切莫误会，在下绝无此意，只因一时意外，有些想不通罢了。”
“这有何想不通的？”陈博大手一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像赵汝愚那样死不悔改之辈，早就该被淘汰了！”
李仲飞再无怀疑，好奇道：“那陈大哥接下来有何打算？”
“这正是在下来找你的原因。”陈博凑到李仲飞身前道，“你乃韩大人倚重之人，又身为玉笏门人，如今还身居要职，在圣上跟前也能说得上话，因此在下的计划，非兄弟相助不可。”
李仲飞愕然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叹口气，他又苦笑道：“是了，方才说起先生之时，你没有丝毫意外，也没有追问‘先生’究竟何人，在下便该想到你什么都知道了。”
陈博得意道：“兄弟难道真的以为，在下是那人口中所说的一无是处之辈？在下若真那样，就凭他一人之力，怎能令天下玉笏门人心服口服？怎能保得住这门主之位？”
“在下明白了。”李仲飞咂咂嘴道，“你有何打算，在下愿意洗耳恭听。”
“很简单，只有八个字！进宫面圣，谢罪承情！”陈博慷慨激昂道，“赵汝愚的计划在下已经获悉，断不会让他有机会以退为进，煽动士林对圣上掣肘。在下乃玉笏门主，玉笏门的生死存亡才是天下第一要事，绝不容忍那些老顽固肆意妄为！”
李仲飞听不过耳，皱眉道：“你口中的那些老顽固，难道也包括先生？”
“前番弹劾韩大人，几乎害得玉笏门精锐尽丧，不过也已经令他们在玉笏门中威望扫地。”陈博对李仲飞的不悦视而不见，兀自大声道，“兄弟，将来玉笏门振兴与否，全靠你我二人了！在下此次受京城之中的门人力邀而来，并带来了几位文武全才的新秀，不做出番事业，誓不罢休！”
他见李仲飞看着门外默不作声，轻咳一声道：“如今这几位已被在下派往各地规劝士林学子，兄弟若有闲暇，忙完手头的事情可来此盘亘几日，等他们回来，在下一一向你引荐，他们可都是不可多得的青年俊才啊！相信你们彼此能够成为朋友。”
李仲飞沉吟道：“那赵相呢？”
陈博断然道：“从今以后，玉笏门是玉笏门，赵汝愚是赵汝愚，二者再无瓜葛！等时机成熟，在下自会与他摊牌。”
“既然陈大哥都已计划周全，今日为何招在下前来？”李仲飞叹口气，长身而起，“在下确有要事，就先告辞了。”
陈博并不阻拦，等李仲飞即将出门才突然笑道：“兄弟方才说的候旨，是圣上意欲派你增兵崇安吧？”
李仲飞身形立止，回头道：“昨夜才刚刚议定，陈大哥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啊！”
“在下身无长技，再不多培植些眼线，还如何恬居门主一职？”陈博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之色。
李仲飞想了想，恍然道：“你能从广厦千间之中如此轻易便找到在下，想必韩府也有你的眼线吧？”
“不瞒兄弟，有，而且不止一个。”陈博走上前，手搭李仲飞肩膀道，“在下也不怕你向韩大人告密，兄弟是个明白人，虽不满在下做法，但不能不承认如今在下与你、与韩大人是友非敌这一事实。”
李仲飞苦笑道：“你说的不错，可在下不日即将出征，圣上那边恐怕帮不上你什么忙。”
“兄弟以为在下想让你帮忙向圣上求情？”陈博拍拍李仲飞的肩膀，示意他返身落座。
李仲飞怔道：“难道不是吗？不是的话，又是为何？”
“当然不是，在下自有办法见到圣上，无需兄弟操心。”陈博笑道，“今日将你请来，与你此次出征有着莫大关系，当然，更与在下的全盘大计有着莫大关系。”
先是玉笏门要与赵汝愚划清界限，现在又牵扯到南下剿匪，李仲飞心中疑团越来越多，他秉承着想不通便不去想的一贯作风，一屁股坐回椅子道：“既来之则安之，那兄弟就洗耳恭听了，希望陈大哥不会令兄弟失望。”
“这就对了嘛。”陈博笑了笑，沉声道，“在下想劝你放弃此行。”
“陈大哥拿在下寻开心呢？”李仲飞脸色一沉又要站起来，“别说圣意已决，在下无法推辞，就算可以，在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博忙按住他道：“兄弟莫急，只因这次南下看似简单，其实乃韩、赵双方在决死博弈。兄弟一旦稍有不慎，非但无法功成名就，甚至连全身而退都成奢望。”
李仲飞感觉到陈博的诚意，放弃了离去的念头，皱眉道：“陈大哥以为，在下是充当了韩大人与赵相暗中对决的棋子？”
“而且无论成败，均与兄弟无益！”陈博点头道，“所以兄弟何必以身犯险，去蹚这趟浑水？”
他本以为说出这些话，李仲飞就算不左右迟疑，至少也会刨根问题，详细追问其中隐情，谁知李仲飞听了，只是淡淡一笑道：“在下虽不知暗棋如何，但明面上是去剿灭乱匪，充当一回棋子又如何？”
他顿了顿，正色道：“人生在世，本就是场棋局，既然无可避免，在下甘愿为了圣上当好这枚棋子。至于韩大人或赵相谁能从中取利，那是他们自己的造化，与在下无关！”
“兄弟有此公心，在下深感敬佩。”陈博拱拱手，目光犀利道，“可你想过没有，同样是在下棋，为何不去做那执子之人？”
李仲飞大声道：“执吾子者，圣上！谁与圣上同心，利用在下又有何妨？谁与圣上背义，在下定当将其逐出棋局！”
陈博又道：“若兄弟最终成为弃子呢？”
“圣上待在下如亲兄弟，曾与在下同席而坐，令后妃以叔嫂之礼待之，在下为圣上两肋插刀，虽死何憾？”李仲飞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
话音未落，忽听内室中传来一声高喝：“好！说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