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官府已经将郑家这出宅子当做了死宅,也没有人管他们,到时你方便了成仁趁着人少天黑的时候进进出出,他们竟也在这个鬼地方生活了三年之久。
“他们被看管着出不了门,我反而是那个可以走动最多的,所以有些消息也就知道的多一些。在你们来之前,张忠义派了人挨家挨户地捉人,警告他们不许胡乱说话,我之前从好几家人的狗洞子里看过你们,我知道你们是好人,你们是大官,你们能替我们做主。别人有亲人,什么都不敢说,我却是除了奶奶什么都没了,我的父母全部是死在他们手上,只要你能杀了那个狗官,我这条搭上也没有什么异议。”
十岁,一个十岁的孩子,忍泪含血地对着我说出这些话,字字戳心,这哪里该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该说的话啊!
我忍下满喉的咸腥,扶着老人躺下,林越帆上前将成仁扶了起来。
“成仁,你告诉姐姐,你可知道石昊此人?”
他面露疑惑。
我补充道,“就是那个师爷。”
成仁有些为难地摇摇头,“我只知道他和张忠义的关系很好,好到形影不离的地步,别的……”
成仁皱着眉头思索,床上的老人却用手不停地拉扯我的衣服,嘴里不停地发出“嘶嘶”的声音,我连忙附耳去听。
“石昊……刘昊……怪物……”
老人家说话说得断断续续,声音不住地颤动。等她说完,我花了好半天才大体拼凑起一个完整的故事,又加上成仁一旁补充纠正和老人的言语,我竟也慢慢推测出了一个差不多的故事。
石昊一开始是不叫石昊的,他叫刘昊,生来半张脸上就是紫红色的印记,且是一个阴阳人,刘家怕极了这孩子,在他出生不到白天的时候就连他生母和他一起赶了出去对外宣称一尸两命。刘昊生母无路可走,抱着孩子出了城,据说是入了风尘。不知怎么的,这刘昊九年前竟然回来了,开了一家学堂教书,后来竟然做了张忠义的师爷,他回来的时候脸上的紫红色印记已经淡的差不多了,只有隐隐一点印子,而另外半张脸像极了他的父亲,刘家与郑家有些交际,对这件事也有些耳闻,故而猜测这石昊就是刘家的孩子。
紫红色的印记?不过我与石昊的接触虽说不上是亲密,但是像个也不算太远,我竟然没有发现他的脸上有什么紫红色的印记。
刘昊,石昊……
成仁说,他的娘亲曾经提过一嘴,说是学堂的先生性格好得很,以后就将他送去那位先生那里学书。现在想来,那位郑母所说的“温和”的先生,应该就是石昊。
倘若石昊本来应该是刘昊,他想要报复刘家无可厚非,但是这又关宛城百姓什么事呢?他来了宛城这么多年一直温和待人,又怎么会在张忠义上任之后为非作歹呢?要是此事与他无关,那么张忠义的性格突变又是因为什么呢?
明明是抓住了一点东西,结果谁知道还是一团乱麻,不知道该从那里破解才好。
我就这件事情暂且按下,提出带郑家祖母和成仁会驿站治疗,没想到两个人都拒绝了。
郑家祖母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只想着留着一口气看着孙儿活下去,而自己则想着将一身残骨留在祖宅里,和儿子媳妇团聚。
成仁显然也知道这件事情,他没哭没闹,只是简简单单得握着祖母的手,轻轻柔柔。
我虽然不精通医术,但是受沐青儿和我大师兄影响,还是略通一二,我在握着这老人的手的时候就在她的脉上摸了一下,也知道她是风烛残年吊着一口气罢了,我提出带他们回府也不过是给他们一个安慰罢了,没想到他们比我想象的要看得通透。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再勉强,辞别了他们二人便离开了。
走之前,我告诉成仁,有事可以来找我,那个孩子看着我坚定道:“我会一直在这儿,只要张忠义不死我就不走,你可以来找我的。”
我摸摸他的头,本想着留一点银子给他,又想起他拿了银子也用不上,只好就身上所有的吃食都留下了,又把我随身携带的养气丹塞给了他,这才和林越帆一起回去了。
既然有了新的进展,我差了几个人留意着官府动向,自己还是没有事情就往灾民棚子那边跑。一晃眼又是几天过去,我每日里往成仁那边送些吃食和简单的药品,那孩子倒是不像第一次见面一般怯生生又视死如归了。
这一日晏临江说是河道疏通有了很大进展,邀我一同前往,好方便讲解。
张忠义应该是跪趴了,这一次竟然远远地跟着我,也不上前,倒是让我好一番吃惊,因着之前晏临江多在这边工作, 我让张忠义将河堤旁边每个几米竖了一块木头,上面栓了几道绳子,以防万一。
晏临江不愧是晏临江,真材实料还是有的,他用了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将这个河道的走向摸得清清楚楚,将什么时间涨水,什么时间水退掌握的一清二楚。他对河道截流,农具拦水这方面画了详细的图纸给我看,说到慷慨激昂处唾沫都要飞到水里面去。
没有人看清楚变故是怎么发生的。
晏临江说的兴起,我与他一道越走越远,我身边仅仅剩了林越帆与我一道,杨柳与新月都距离我几米开外,我对自己太过于自信,以至于身旁什么侍卫也没带,就让他们远远地等着。
奈何他们等到的不是我,而是刺客。
先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马匹受惊一般直直冲着我们这边撞过来,那边的侍卫还没反应过来,一群黑衣的刺客从天而降与他们混战在一起,杨柳与新月被他们缠的完全脱不了身。我这边不仅有马匹捣乱,还有四个武功实力具是不凡的刺客,我一边护着林越帆一边护着晏临江,难免有些应接不暇。不过他们倒是目标明确——没错,就是我。
每一个此刻的剑尖都巧妙地避开了林越帆和晏临江,直直指向我。
我用手臂挡开这边的攻击,手腕一翻,一直系在我手腕间的“雪玉”蛇一般地窜了出去,我身边的那两人大概是没想过我会有武器,一个避让不及直接被雪玉缠住了腰身甩到了一旁,剑也被我顺势甩到了河水里。
晏临江似乎是被吓傻了,直直站在一旁像是跟木头一般,林越帆这个时候反应极快,我见刺客没有伤他们两人的意思,便有意识地缠着刺客往杨柳他们那边靠近。
张忠义那边和杨柳那边是一种情况,缠。
那些人并不想伤及除了我之外的无辜,只是缠着他们与我汇合不了而已。
那边杨柳气急可管不了那么多,她随身带刀,刀刀见血。
不知道这些此刻是谁派来的,还真有两把刷子,之前两个因为不了解我而被夺了武器,剩下的这两个有了前车之鉴完全不敢放松了,以一敌二我又穿了裙子,有些施展不开只能和他们不断纠缠。那两人不知道怎么想的,一直逼着我想林越帆他们那边靠拢,在靠近他们不远处时,其中一个刺客手腕一翻,长剑换了个方向,直直冲着晏临江而去,逼得晏临江直直往后退去,眼看着就要掉下堤坝,我心里大骇,就算是我掉下去,晏临江也不能掉下去啊。
我手上一用力,雪玉绷直了身子窜出去,和直面与我对打的刺客的剑扭在一起,两相碰撞竟发出“铮铮”的声音,那刺客的虎口处竟然崩裂,渗出血水,雪玉被我收回来,又冲着他的脸打过去,见他费了大半我便再不与他拖延时间,一个转身冲着晏临江而去。
晏临江半只脚已经悬在空中,身体后仰,绳索不高,仅仅在他腰部缓冲了一下,他死死闭着眼等着落水。我甩出雪玉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拽了回来,好不容易放松了一口气,我一转身,那一瞬间的想法是:我去,怪不得冲着晏临江下手。
两人的手法极其刁钻,两面夹击,我只得步步后退,原来当一个刺客不紧要武力值出众,脑子也不能是当摆设的啊。这叫什么来着?声东击西,他们要攻击的从来的不是晏临江,他们是想把我逼下水。
好吧,你们成功了。
我落水的那一刻能听到杨柳撕心裂肺地喊“殿下——”
眼前一晃,是一个随着我跌落下来的人影。
——完了,要是我自己落水我尚能自保,加上一个他可就麻烦了。
当时我们所站的位置有些尴尬,既不是被淹没的村镇前,也不是河流上游发水处,而是中游,这里的水流落差极大,且水流急,河道还不知道改到了什么地方,我费力捉住林越帆的手,任由身体浮浮沉沉,思维也浮浮沉沉,我想说:“傻子,跳下来做什么,又帮不上忙。”可惜我被水流激着,根本张不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