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这样说了,但晏临江依旧是认真道:“不管怎样,殿下都是救了臣。这个谢,臣是一定要道的。”
“你的谢,本宫收下了,但是晏大人,现在你总应该起来好好说话了吧。”
晏临江也不推脱,大大方方地起来坐下了。
早在路上我就大体听杨柳讲述了一下晏临江的进展,对他的情况有着一定的了解,此刻听他更加详细地叙述一遍更添几分恍然。
“那么据晏大人的意思,就是除了引流再无别的方法了?”
晏临江点头,“殿下,你可以看到,堵在这里的水越来越多,只要不另辟河道,上游淯河的河水只会更多的往这边流,这里的水只会越积越多,到时候这小小的合体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整个宛城都会被水淹没。”
“那么,晏大人直接说吧,需要什么?”
“人,钱。”
果然是最直接也最实用的两样东西。
人,宛城不缺;钱,想来宛城也不缺。
只是这两样东西放在明面上看,宛城都没有。
我道:“我愿意相信晏大人,这两样东西本宫都会给你找来。也请晏大人相信本宫。”
晏临江朝着我拱了拱拳,“臣自然是愿意相信殿下。”
“那就先劳烦晏大人将前期的准备工作准备一下了。”
“那是自然。”
晏临江又就着当前的水如何利用对我阐述了一番,最后拿出一张图纸来给我看,像是水车,又不像是水车。
晏临江道,“这东西和水车本质上有着相似之处,但是这东西能蓄水。”
当前农家用的水车只能利用当前的水现取现用,一旦到了旱季就没有它的什么用武之地了。沿临江解释道,这个东西后面有一个大大的储水箱,上游水流湍急将水冲进水箱里,水一旦满了巷口会在两端水的压迫下关闭,等到旱季下游没有水的时候,箱口没有了水流压迫会自然而然地打开,传导到下端就是普通的水车作用了。
丞相识人果然是准,此人果然想法多,敢说也敢做。
我再三向他保证不会干预他的想法,让他尽管放手去做,晏临江难掩喜色,也再三向我承诺绝对会尽心尽意不辜负我的期望,带着笑将图纸揣到自己怀里,大步流星地回去继续研究了。
送走了他,杨柳打算去将门关上,我听见她诧异道:“林公子?”
十安?
我对十安的态度他们早已经摸得一清二楚,杨柳甚至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就将他请了进来,然后又关了门回来站在我身后。
杨柳道:“殿下,您罚那张忠义打扫街道是何意?”
我笑道:“不要总是觉得我做什么事情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有一定深意,或许什么都没有。我只是为了好玩而已。张忠义这体格,我要是罚狠了,他小命不保可就没有热闹看了。打扫打扫街道嘛,就当是帮他强身健体了。”
我师兄终于不再当隐形人,“这样看来,你是觉得刺客的事情与他无关了。”
“他究竟是要有多傻才能在他治理的地方对我下杀手。”
我师兄道:“说不定他正是拿捏准了你这种想法。”
我摇头,“不可能。他的目的是什么?要我死吗?我死了就不会继续差啊的案子?”
我师兄没有接话,新月在我身后道,“您这不是都说出来了吗?”
“傻丫头,你也不想想,就算是我查出了些什么,能不能判他死刑还没有定论,况且我现在还没有查出任何东西。但是一旦我真的死在宛城,无论刺客是不是他派的,我父皇都不会让他活下去。你说,你要是张忠义,你会想让我死吗?”
新月瘪瘪嘴,憋了半天才道:“说不定是因为他没有想到这一点,临时起意呢?”
杨柳帮我回答了她,“他又不是你,要是他连这个脑子都没有,就不可能坐在今天的太守位置上。”
我表示非常赞同,“杨柳说的对。他不可能对我下手,除非他——”
“除非什么?”
我笑,“除非他想造反。”
杨柳和新月瞬间变了脸色,我师兄神色如常,似乎完全没听到我说什么,我将视线落在他身上,他端起茶杯噙了一口,然后道,“这你就放心吧,不可能。”
杨柳回想了一下,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神情渐渐舒展开来。
没错,不可能。
或许张忠义有钱,可是他一没有百姓支持,二,最重要的一点,他没有兵。
宛城的将军姓方名铮,早些年在西北打仗,后来被派到宛城领兵。之前赵恒说过,他与方铮接触过,这人领兵驻扎在城外,与张忠义政见不合,但是他也没有一点儿想要管城中百姓死活的意思,大概就是“只要不打仗,一切都随他们去,老子照常领我的月俸就行了”的这种态度。
所以说方铮对于张忠义的所作所为可能会袖手旁观,但是同流合污却是不可能。
我正想着倘若我们的一切猜想都是正确的,那么张忠义的意图究竟是什么,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去犯错违法,难不成真的仅仅是为了钱财?这时候却听到院子里的守卫低语的声音,杨柳上前去打开门瞄了一眼,回过头来笑着对我道:“殿下,薛太医来了。”
我只好暂且按下脑子里有的没的各种想法,对着杨柳道:“请进来吧。”不愧是我父皇御口钦点的随行太医,这种工作态度我很敬佩。倘若是我不愿意让他诊上一脉,只怕在他眼里我大抵就是病入膏肓讳疾忌医了。
薛太医还是背着他那个不离身的木箱子,杨柳喊他进来的时候他应该是刚刚折返回来,没敢靠近前厅,只是和守在院子里的守卫简单询问了几句。
他进来之后先是行了个礼,见前厅里的人依旧是不少,忐忑道:“老臣没有打扰到殿下议事吧。”
我笑道:“这屋子里的都是自己人,闲聊家常呢。”我伸出手,“薛太医随意。”
听完我这么说,薛太医绷得紧紧的面部肌肉才放松了少许,我心里觉得好笑,我又没有什么暴虐之名,这么多日子相处下来,难不成他还怕我?薛太医在宫里待了大概也有二十年的时间了,可谓是除了太医令之外辈分最高的一位了,据说当年我出生的时候也有他的存在。他恭恭敬敬地扯出一根丝线搭在我的脉搏上,气定神闲地诊了片刻,突然皱起眉峰,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神色,他的这幅模样引得我身边的人齐齐变了脸色,我心想,不能啊,我多多少少也稍稍精通一点医术,况且这是我的身体,我没有感觉出有什么不对啊。
薛太医思忖了片刻,起身撤下我手腕间的丝线,又将一方丝帕搭在我的腕上,道:“老臣冒犯。”
见他这般郑重的样子,惹得我心里也开始莫名忐忑起来,结果我一抬头发现十安和我师兄他们的眉头皱的比薛太医还要紧上几分。
片刻后,薛太医撤了帕子。
“不知老夫是否能叨扰林公子片刻,有幸为林公子诊上一脉。”十安似乎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薛太医的目标怎么就突然转到他身上去了,“随意。”
薛太医在他脉上搭了一会儿,微微退后几步,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在场的人心里大概没有一个不急的,问得最急切地却是十安了,“薛太医?怎么了吗?你倒是说啊。”
我嬉笑道:“难不成是我们吃了毒果子?”我本意只是想调节一下气氛,却被我师兄冷着脸打断,“别胡说。”
薛太医弯了唇角,道:“非也非也,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他眼神有些炽热地盯着我,“恕老臣斗胆问一句,殿下之前可曾是吃过什么大补的奇药?”
我第一反应是去观察我师兄的反应,结果发现他和我一样对薛太医突如其来的疑问面露疑惑,我道,“此话怎讲?”
薛太医捻了捻自己的胡子,一边沉思一边道:“老臣从医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女子有殿下这般脉象。”
“……薛太医此意,是说我不是个女的么?”
薛太医连忙否认,“不不不,并非如此。一般情况下女子的脉象较之男子濡弱而略快,但是放在殿下身上却不然。殿下的脉象竟比之男子不仅不沉,反而更胜几分,虽说是不常见,但是绝非坏事。”
“就因如此?”我觉得分外好笑,“我的脉象早年间便如此了,大约是因为常年习武的原因吧。”
薛太医摇头,表示并非如此,“习武的女子多,但是并非全然是殿下这般脉象。老臣本来以为这是因为殿下在山林间误食了什么奇果才导致了这般奇怪的脉象,缺发现林公子脉象如常无异。既然殿下本人也说不清楚,那大概是上天赐福吧。”
我笑笑,敷衍道:“大概是吧。”
上天赐福?这些神啊鬼啊什么的,我从没亲眼见到过,便是不相信的。至于误食了什么东西倒是有可能,碎玉山能存活的东西基本上都入过我的口,说不定捡了什么大便宜也说不定。
我关注的重点在于,十安的脉象竟然一丝没有异常。
他的脉象竟然连薛太医这般经验丰富的太医都说是没有异常。
我从没请人给十安诊过脉,凭溶月谷的本事,他们都治不好的毛病,我也没有想着皇宫里的太医能给治好,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的脉象怎么会一点问题也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