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大娘的背影消失在了路北的尽头儿。妈妈这才背一个牵一个,往家的方向走去。妈妈觉得很幸运,现在一夜的劳顿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岂不知夜里有那么一两次,她都想一头撞到路边儿大树上死过去算了。。
过了东西向马路,再向西走个五百米就到家了。天已经大亮,道路上以及两边儿乱七八着的越来越看得清楚了。现在这里,一天前的那种安宁和有序,看来全都被破坏了,孩子们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往回走的几百米路上,他们只好七扭八拐地挑着走,好躲掉那些杂七麻八的砖头瓦块儿,还有残余火堆。
突然,右边马路上有几辆解放汽车疾驰而过,车上面装满了身着蓝衣服、灰衣服的人,好像他们的手都往后背着,车厢四个角都站着全副武装的人。
最后一辆车突然在路过艾莉他们旁边的时候刹住停下来。这个车上押的只有五六个人,两个武装人员跳下车来,打开后面的车厢板。其中有一个武装人员,上去把其中的一个被押人几乎是用脚踢下来的,那个人跌跌撞撞掉了下来,在地上站不起来了。这个时候从汽车的助手位置上,随着“哐当当”一声打开和关闭车门的声音,跳下来一个凶巴巴的武装人员。他的腰上扎着白色宽腰带,手拿着一条很特殊的皮鞭子,这个鞭子是一节一节的,腰带那么宽的皮条,用手指粗细的螺母、螺帽连接上的。后面两个武装随从,拽下来一大块板子放在地上,看见板子上已经有好几排钉子,尖尖的冲上面。那个“犯人”已经被他们按倒在了板子上了,艾莉趴在妈妈的背上看得心都快要蹦出来了,她突然觉得头晕目眩,她赶紧闭上眼睛不敢看,但是那皮鞭抽打在那个犯人身上的声音,和那个人痛苦地嘶叫声音混在一起,惨不忍耳闻目睹。妈妈一把使劲儿拉住易辉,可是,艾莉却已经在妈妈的背上晕过去了。
等艾莉醒来的时候,她看见自己已经是家里的炕头上。回想起刚才看到的,她觉得手脚发麻不敢想下去。两个孩子们在这四十八小时内的遭遇刺激太严重了,都过了好几个月他们都不爱笑了也不喜欢玩了,就呆在家里闷闷的、懒懒的。
...
不知道妈妈从那里听说的,过段儿日子医院的地下室里可能要释放一批人,妈妈说去看看,也许孩子们的爸爸也在里面。出了家门儿,沿着交通岗东西向马路向西走过一个街区,就是一个大的交通岗。这个交通岗的西北角的拐角平房,就是在上一个章节交代的,艾莉偷着买了一条灶糖的那个合作社。这个交通岗南北向马路应该算是最宽的一条马路了,向北二里地就是日为时期的建筑物,日本人在这个建筑物的地下室里,曾经做过恐怖实验。
现在,在这里等待被释放的亲人的人群,已经排到了合作社的门口。艾莉他们娘仨也挤在人群里,站在合作社对面的人行道上等候,他们急切地向医院的方向张望。
看不清是怎么放人的,但从北面下来的人排着长长的队,步履蹒跚脸色苍白,艰难地一步步往前挪动步子,有的还是用担架抬着出来的,大部分人是互相搀扶着走出来。
终于,孩子们看见了他们的爸爸。爸爸是被一个稍微比他高大一点儿的人搀扶着缓缓地走了过来。孩子们想跑过去,但是,他们看看路边儿焦急地等待的人群,都在长长地伸个脑袋探着个身子焦急地张望,就不好意思抢路过去,耐心地等到他们的爸爸走到眼前。
爸爸看见孩子们,强挺直身板儿微笑着,把日思夜想的孩子们搂到自己的怀里。身边儿的那一位正是他们娘仨在县府见到的那位大嗓门伯伯。后来了解到,伯伯的夫人在这一次关押期间,不幸地受尽折磨去世了。
回家后没过两天由伯伯带路,只背了一些日常用品,全家过了大西公园儿桥来到了河对岸避难了,大人们好像说这是疏散。过桥的时候,看见河堤上的武装人员手里,个个都已经叉子换了长枪。他们藏在大坝上的掩体里,时不时的还放几个冷枪什么的。艾莉他们还听说,所有的学校全面停课了,哥哥像放假了一样不去上学了,只是不能出远门去玩儿了。
在西郊避难的家庭很多。公园附近的居民区内,几乎再也找不到空房间了。幸好有伯伯,我们在公园的对面儿找到了一间,不足六平方米,是一户三代六口之家的偏房,记得住的地方距离河坝约三百米光景。
避难期间,最无聊的事情就是无事情可做。唯一能做的就是,一听到河坝那边儿有响起枪声,一群孩子就跑到路口向东边的河坝张望,枪声激烈的时候会被大人轰回家。晚上的时候,经常看见爸爸和伯伯坐在院子里,小声聊着。一次,艾莉很好奇他们在说什么,就拎着衣服卷成的枕头,放在敞开的门口,悄悄躺下。因为,这个小屋儿脱了鞋进门就是火炕,出门就是一平台,爸爸他们就坐在台儿上聊天。现在,他们就在我的头顶上说话,听得不是很清楚。伯伯压低了嗓门,对他来讲压低嗓门是很痛苦的事情,说完一番话,不由得咳咳,咳起来。他们嘮的话艾莉听是听见了,可一句都不懂。
爸爸喜欢养鱼,妈妈喜欢养猫,而我和哥哥喜欢养狗狗。出事故那天狗狗古马不见了,再也没有回来家,为此,艾莉一天没吃饭。不过,因为世道太乱,就没有张罗再买个狗狗养。去西郊前,没有办法带着家里的大白猫,怕把猫饿着,妈妈把一小袋玉米敞开口儿放在了炕头儿上。那个养着四条大金鱼的圆形鱼缸就放在了屋子的中央。爸爸把前、后门窗都用木板钉成交了叉型。
入秋的时候才从避难处回到了家,看见前门上有块儿木板已经被撬下来了,有一块儿枕头大的石头块儿,被扔在离鱼缸只有半尺的位置上。还好,屋里没有被盗,怎么说也都只是基本生活用品,不过按当时的生活水平,就连这些如果是被盗了,也没有多余的钱来补的。大白猫咪可怜巴巴的,拉了满炕的苞米粒儿,我们进屋时候,似乎要把一肚子的怨气用她那一声“哇唔!”的,全都发泄出来警告人们的样子,不过,她反而一下子跳到艾莉的怀里撒起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