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走过三十多家地摊店铺,食指仍无半点动静,原本兴致高昂的毕澄热情渐渐消退,“痴心妄想”四个大字却无比清晰的从心底浮现出来,于是脚步也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唉,看来是想钱想疯了!哪有这样的好事,就算真有,也轮不上毕澄你这个穷小子啊!还是老老实实的找工作吧……”毕澄一边走,一边暗骂自己。
“咦,动了!”
毕澄猛地停住脚步,只是停的太过突然了,身后一位光顾着跟同伴说话的胖大姐没刹住,直接用小山般的****撞了上来,毕澄差点没被撞趴下。
“你有病啊!有你这么走路的吗?”胖大姐自认为吃了亏,尤其是看到毕澄正左手捏着个奇怪的手势,便一下恼了,“哟,你这是打鸟呢,还是练一阳指啊?别腰里揣个死耗子就当打猎的,你以为老娘怕你啊……”
眼见胖大姐挺着两座巨峰步步紧逼,毕澄赶忙把手指依次收回,一边后退,一边不住口的赔礼道歉。胖大姐见毕澄不敢接口,便更来了劲,骂架套路连番开动,足足喷了两分多钟。
毕澄本来心思都在自己的手指头上,此时见胖大姐如此彪悍,更是避之唯恐不及的退避三舍,生生被胖大姐逼出去十几米。胖大姐可能觉得单口相声也没意思,嘴瘾过完之后便无趣收功,却不忘给毕澄一个大白眼,然后一拧水桶似的老腰,转身走了。
毕澄见胖大姐终于走了,这才长出一口大气,随即把撸到胳膊上的衬衫衣袖放了下来,又把左手往袖口里缩了缩,然后才把左手食指拇指重新打开。很奇怪,食指竟然没了动静。毕澄不解,略想一想,便按照记忆重新走回食指开始摇动的地方。
果不其然,食指又动了!
“原来跟距离也有关系!”毕澄又发现一个窍门。
食指摇动片刻之后,转而定定指向旁边的一个摊位,毕澄顺着食指方向看去,竟是一家卖杂件的地摊,香炉漆器小人书,蝈蝈笼子玉扳指,还有各种象牙竹木材质小型雕件,满满当当的摆了一地。
毕澄也算是在当铺工作过的,多少知道点古玩圈里的事,尤其讨价还价很有些门道,如果总结一下,无非就是一句话:那就是越是想要的东西越要装作漫不经心,而且要往死里杀价。
于是毕澄努力平复心情,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再冷静,深呼吸三次之后,这才慢慢走到摊边,蹲下,装模作样的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暗地里却在按照左手食指的方向确定目标。
原来是一个画着西洋人物的鼻烟壶,个头不大,画面倒极精美,只是瓶口处有个小小的残缺。
毕澄决定使一招欲擒故纵,于是先拿起旁边的另一个掐丝珐琅鼻烟壶看了半天,又漫不经心的问了几句价格,随后才把那个西洋人物陶瓷鼻烟壶拿在手中。果然,藏在袖口中左手食指立刻安静下来。
“老板,这个怎么卖啊?”毕澄强捺激动的心情,嘴上却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
“吆,这位哥们好眼力啊,整个摊上就属这个最讲究,要说这可是怡亲王用过的物件,这怡亲王啊……”
“打住!您就甭费唾沫了,瞧这表面贼光溜滑的,还有个豁口,这么差的品相怡亲王府上看大门都瞧不上,还怡亲王,您就免了吧!”眼见卖货的小哥开始讲故事,毕澄立刻做出个暂停的手势,努力拿出不太熟练的京片子口吻,说道:“看见没,旁边摊上也有卖的,您就直接说个实价吧,合适就立马拿下,不行我抓紧走人,咱们两不耽误。”
“呵呵,哥们也是行家啊,门清啊,那我就不废话了,一口价,八百!”卖货小哥立刻转了口风。
毕澄早就想好套路,一等卖货小哥说完,毕澄立刻起身,扭头就走。
“我说哥们你留步,有话好商量嘛,要不你给出个价呗!”卖货小哥果然中计,立刻说道。
毕澄转身,却不往回走,只是口中说道:“你这人太不实诚了,卖东西也不能光想刀刀见血啊。”
“是嘞,那您开个价!”小哥立刻接茬。
毕澄仍不抬步,只是说道:“二十!”
“二百!”小哥说道。
“三十!”毕澄加码。
“一百!”小哥继续降价。
“四十!”毕澄接着加码。
“八十!”小哥跟道。
“行了,别啰嗦了,五十,不行我就走人!”毕澄装出一副拿腿就走的架势。
“嗨,得了,就当赔本赚吆喝了,你以后常来光顾就行嘞!”小哥已经把鼻烟壶递过来了。
一直强作镇定的毕澄这才慢慢走回去,把鼻烟壶从小哥手里接过之后,从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五十元钞票,递了过去。
“回见了您呢!”
小哥的告别声中,毕澄已经开始物色下一个目标。
刚刚折了个弯,毕澄隐藏在衣袖里的左手食指再次发动,只是这次摇的极为剧烈,以至于毕澄生怕食指自己晃断了,于是赶紧用右手攥住食指根部。
稍待片刻,食指突然带着毕澄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半圆,方向再次稍稍矫正之后,便笔直定位在旁边瓷器店门口的一张长条桌上。
这张桌子被当成了临时货架,上面一溜三排,从后到前,分别摆着大中小三种型号的瓷瓶瓷罐,正中间立着一个手写的招牌:买一(大)送二(一中一小),两百元任选,随意搭配!
毕澄走近长桌,按照食指的方向看去,似乎是一个硕大的粉彩百子图天球瓶,但这个瓷瓶连毕澄都能看得出来,肯定不是古物,因为太新了!果不其然,毕澄把瓶子小心捧过头顶,一看底足,“中国景德镇”五个简体汉字落款已经说明一切。
这一出乎意料的结果让毕澄有点发懵,不禁看向自己的食指。食指依旧笔直,毕澄这才明白拿错了物件,可明明是指向这个方位啊!毕澄稍稍调整了一下站立的位置,一摞堆在墙根处的瓦罐陶碗便映入眼帘之中。这摞东西恰好处在毕澄食指与瓷瓶的延长线上,正好被瓷瓶挡住。
毕澄顾不得多想,立刻绕过长桌,然后在墙根前蹲下身来。这是六个按照大小叠在一起的陶盆瓦罐,虽然远处看着差不多,细看却有点区别,毕澄将左手食指从上到下依次划过,食指随即在第三个的位置定住。
毕澄立即搬开上面的两个,一个黄褐色的陶盆便显露了出来,陶盆也就饭碗大小,只是破得有点离谱,两条裂纹贯穿全身不说,盆沿上还有几个大大小小的缺口,只有碗底用线条勾勒出的一只大青蛙比较传神。
“嗨,你干嘛呢?”一个四十多岁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刚刚出门,就看见一个人正撅着屁股趴在自己店门口的墙根处,于是出声喊了一嗓子。
“没…没干嘛!”毕澄被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来,心中却生出一种做贼的感觉,说话也磕巴起来,“我就是看着这几个碗上的画……画得挺好看。”
“你说的是哪个?”中年男人似乎有些不解,目光随即瞄向毕澄脚下的那摞陶碗瓦罐,“你说这些个花盆啊?”
“对,就这个……啊……这摞花盆。”毕澄立刻点头,话刚出口便想起自己不能太过明显,于是立即改口,跟着中年男人说起了花盆。
“那可不卖,这是我好不容易才从外地倒腾回来的,专门给老太太养花用的,我们家老太太就喜欢个返璞归真,为这些我可是花了不少力气。”中年男人打着哈哈道。
“我也不是全要,我就是看着其中一个里面的画挺好看的。”毕澄突然心生一计:“要不这样,我买你一个瓷瓶,您也不用赠送给我两个小的了,搭我这个陶盆算了。”
“你是学画画的?”中年男人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琢磨毕澄的用意,于是试探道。
“啊,是啊!美术专业,中央美院!”毕澄干脆扯起了谎。
“那行吧,你自己拿吧!”中年男人看着毕澄确实一副学生模样,于是不再怀疑。
毕澄先掏出两张大票交到店主手中,接着装模作样的挑了一阵桌上的瓷器,选了一只青花赏瓶之后,才将那只青蛙图样的陶盆拿在手中,左手食指随即软了下来。
“你回来!”
毕澄抬脚刚要走,便听到中年男人喊了一声,毕澄心道,坏了,难不成被看出来了?
其实中年男人这一嗓子纯粹是职业病,在潘家园做生意时间长了,捡漏打眼的现实故事太多,因此生怕自己也走了眼,放走了宝贝,于是把毕澄叫住,准备再看一眼那只陶盆。
左看右看,中年男人似乎有点更拿不准了。
毕澄屏气凝神的抱着青花赏瓶,心中强作镇定,眼见中年男人一会点头一会摇头,看似有点舍不得,毕澄有点急了,这可怎么办呢?
毕澄四处撒目了一下,等看到WC标志的时候,立刻计上心来:“老板,您快点看,我快憋不住了!”
“哦,那就这样,你拿走吧!”中年男人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人家已经付过钱,再让人家憋尿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而且这堆陶盆自己总共才花了二十块钱,能是什么宝贝?于是便把毕澄放行了。
毕澄果真先抱着两个物件进了一趟厕所,等了一会才出来,然后走出很远,又故意转了两个弯,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这才把硕大的青花赏瓶放下来,拿着那只青蛙图样陶盆细细查看了起来。但除了过于残破、画面传神之外,毕澄还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毕澄还想继续转转,但这个青花赏瓶实在太沉,而且从上到下也没个着手的地方,全靠一只胳膊硬箍着,此时胳膊已经有点酸了,再这样下去可有点吃不消,但扔了又怪可惜的,毕竟花了自己二百块钱,毕澄决定找个地方卖了。可去哪儿卖呢,满大街都是卖瓷器的,人家才懒得收这类现代玩意。
毕澄看到不远处有个卖杂货的小铺子,毕澄也不愿多走路了,索性左手提着陶盆,右胳膊抱着赏瓶走了过去。
“老板,收瓷器吗?”毕澄问道。
“不收,只卖!”老板回答得倒也干脆。
“便宜卖给你!”毕澄不甘心的说道。
“有多便宜?”老板随口说道。
“一百!”毕澄想了想,说道。
“赶紧拿走!”老板露出一副鄙夷的神情。
“那五十呢?”毕澄实在抱不动了,自动降低了价格。
“行了,小伙子,我看你也怪累的,这样吧,三十块钱就留下,算我心疼你。”老板说道。
毕澄想了想,又咬咬牙,说道:“好吧,麻烦您帮忙接过去,我这胳膊麻了。”
老板立即伸手接过,轻轻放在一旁的地面上。回头之时,猛然瞄见毕澄手中的陶盆,便随口问了一句:“兄弟,这个陶盆你趁早也留下吧,我给你凑个整数!”
“啊?多少?”毕澄一愣,随口问道。
“总共五十啊,省得找钱了!”老板大咧咧的答道。
“那还是免了吧!”毕澄一面苦笑,一面开始活动酸痛的右臂,接着又把陶罐换到右手,准备活动一下左胳膊,但就在甩动张开的左手时,刚刚脱离陶罐的左手食指突然摇动了起来!莫非又有宝贝?
毕澄一等左手食指定住,便立即看去,是一柄没了剑鞘的青铜短剑,但这柄短剑毫无光泽不说,更是锈迹斑斑,剑身上有些地方还锈出几个墨绿色的疙瘩,看起来倒也像是有些年头。
“您这玩意挺杂啊,我看都能开个小型博物馆了。”接过老板递过的三张十元票,毕澄先是奉承了一句,接着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对了,这把破剑怎么卖?”
“一万二!”老板的话差点没把毕澄砸个跟头。
“这么贵啊!”毕澄嘟哝道:“我就是喜欢这类兵器,老板,您诚心开个实价。”
“我开的本来就是实价啊,这可是春秋战国的老物件,不是什么破烂货。”老板听毕澄说自己的玩意破,似乎有点不高兴,“你要真想要,八千,少一个大子都甭想!”
毕澄自然知道兜里还有多少钱,银行卡里还剩一千六,早上出来的时候兜里装了从耙子那儿借来的三百,买鼻烟壶和陶盆花了二百五,现在卖个瓷瓶多出三十,也就是说毕澄现在的全部资产只有一千六百八,打死也不够买这把剑的。
眼见老板态度很是坚决,毕澄索性也不继续还价,道声回见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毕澄本来还想回去继续碰碰运气,浑身无力昏昏欲睡的感觉却再次涌来,脚下再也没了力气,想到身上还揣着两样疑似文物,毕澄决定立即回家。
出市场大门的时候,两个工人正在门前影壁上挂横幅,上面写着:热烈祝贺中豫之门海选大会走进潘家园。下面则是时间和地址。时间是三天后,地址则是市场内的多功能展厅。
真巧!正好把今天淘来的东西拿来鉴定一下!
打定主意之后,兴奋不已的毕澄生怕自己在公交车上睡着丢了宝贝,于是破天荒的自来帝都后第一次打车回了家。
上车不久,毕澄就病了。
这病说来也是蹊跷,既不发烧也不疼痛,更没有哪个身体部位特别难受,毕澄只是觉得全身无力,身体里面空荡荡的,似乎被一下掏空了,两只眼皮死沉死沉的,如果不是因为担心怀里的两件宝贝而强行撑着,毕澄随时都有可能睡过去。
好不容易捱到下车,毕澄晃晃悠悠的向出租屋走去,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开锁进门,毕澄还没忘了把怀里的鼻烟壶和陶碗放进床头柜,随后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