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菜的味道极是辛辣,再饮一杯大曲,端的就是神仙滋味,也不知这样娇小柔弱的身子里,到底装着什么,才喝得下这样的豪酒。
樱嘴红唇,皓齿明眸,饮酒之后面若胭脂,再染上北地特有的苍凉,此刻在酒肆中饮酒的姜漓,就如铁棹凤歌中的江南小调,回味间当别有滋味。
“小二,两斤熟肉,一斤北酒。”
外人说北邙大曲,都是唤名,只有喝了九年以上的老酒客,才知道这酒在北地真正的名讳——北酒。
莫说荒客年迈时,跨刀北酒走邙西。
九年前,邙河以西的地界儿,说贫跷荒芜也好,说富饶肥沃也罢,都曾是齐国的土地。一场牟野之战,送了这将近两千里的河山,至北邙而休。若非窦建婴在象山筑城驻军,像一颗钉子定在这邙河腹心处,莫说北邙郡,就是更南边儿的陵川、青州二郡,怕也尽数插上了北赵的白龙帝旗。
歌舞升平的九年,在这北邙郡城的城关高楼上,隐约还可见当年埋骨牟野荒丘三十万将士的哀灵,只不过被这晏安承平、酒肉钟鸣的靡靡之音,掩去了它该有的哀切悲戚。除了北走赵国的商客和前往象山城的军士,牟野那地方,谁愿意去触那样的晦气。
因而这北酒啊,就少了当年的味道嘞。
北邙郡城外的这家摇旗酒肆,因着姜漓的到来,一时间吸引了众多酒客。短短一刻钟,便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与其说是美酒解渴,倒不妨说是美色解馋。
这时候叫着酒肉的是一个和尚模样的壮汉,四十来岁,寸法断须,拉碴胡子铺了半个脸面,一双眼眸炯炯有神。也随着姜漓,用着桌上饮茶的海碗,一口肉一碗酒,快活无比。
跟了姜漓一路,三千里地河山漫走,这壮汉倒也不觉得有半点倦意,短裈直裰,麻衣粗布,一双青布鞋露出大脚趾头,荒郊也睡得,寺庙也歇过,和姜漓也不说话,全然没有他人眼中觊觎窥探的****之心,只是无论在什么时候,都离不了酒肉,从临都到北邙郡,常是腰携一壶酒,绳穿两只咸味卤煮豚手,满口油腥醉气,晃晃悠悠,似醉非醉。
姜漓跟他打过一场,那柄鹿皮刀鞘中三尺五寸的焰雀长刀还是第一次见了临都城外的风光,却不曾想,这柄就算是四国中都罕有的神兵利器,竟割不了那大汉身上一块粗麻破布。
那人的武艺,当真是高深莫测!
姜漓甚至怀疑师傅说她乃是四国武道百年难遇的奇才,三十年后可登武道首不过是一句宽慰她的戏言。
罢了罢了,天下武者何止百万,这其间不显山不露水的绝世高人,化境隐者,究竟藏了多少,谁又曾知道。
肉气意仙四境,她姜漓,也不过纳气境巅峰,堪堪摸到形意境门槛儿的修为,又哪里敢小觑这天下的英雄豪杰?
至于后来跟那壮汉混的熟络了,也就不在意身后缀着这么一个绝世高手了。
美人酱菜酌酒,壮士块肉酩酊,酒肆风光,大抵也就如此。只是行人往来时间久了,挤在这北邙郡城外摇旗酒肆赏美的人也愈发多了。
短短一刻钟,竟让这北邙郡城南城门外人流滞塞,车马不前。若非瞧见姜漓桌案上的那柄鹿皮裹着的长刀,怕是早有人上前搭讪,乃至于轻薄调戏。
不过这样的事,早也就见怪不怪了。
北来这一路,被姜漓断手断脚的纨绔色鬼,不说百数,怕也有好几十人,这还不算上那些吆喝起哄的小鬼喽啰。
这一方江湖,本就是拔刀见血的地方,若没有手中刀,似姜漓这样的美人儿,怕早就沦为他人玩物,哪里还能这般闲庭信步瘦马跨刀,漫走齐北这三千里河川。
就是闷头吃肉,沾了一身油腻的壮汉,也被人使了好几个眼色。美人当前,如此邋遢做派,当真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只不过见着这壮汉一身腱子肉横练,怕也是外家习武的高手,才没敢上前掀了他的桌,近水楼台,兀自赏美。
姜漓瞧着这些人眼中垂涎欲滴的神色,也不做理会,难不成这一路走来这般看着她的几千号人,她都尽数拍死不成?只要不动手脚,所谓些男人脑子里的龌蹉念想,她也懒得理会,自顾斟酌。只是嘴角偶尔会抹上一层浅若秋水的嘲讽笑意,但这一颦一笑,在外人看来,又是一番绝色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