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然知道,对紫漪来说,这就是一次炼狱,苟金煌说了什么他根本听不进去,或者说苟金煌说的一切他早就知道。他看着紫漪的脸色渐渐发白,然后变成惨白,至到面若死灰,她的嘴唇更是白得透明。为了稳住身体的颤抖,她拼命地咬住嘴唇,把嘴唇咬得血红,鲜血顺着唇角流下来,她并没有觉察到,还在问有关哥哥的细节。
直到苟金煌道出所有和那夜有关的详情,她还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越然过去扶起她时,心中一阵抽痛。她全身冰冷,还在打颤,似乎在冰天雪地里赤足前行,超然觉得,他扶着的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紫漪一直喃喃地叫着“哥哥哥哥。”她努力想站稳,然而双腿不停地颤抖,冷,她现惟一的感觉就是冷,好像身体的每根神经每一块骨头都虚弱得再也无法支撑她站立,慢慢地,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地滑下,滑向一个漆黑的,寒冷的世界里。
田园把紫漪带回自己的公寓,给她吃了两片安定,让她好好休息一下。他给时报打了电话,帮紫漪请了一周的假。他决定,等紫漪恢复了,他们就回北京。
当他赶到公安局的时候,正看到超然扶着紫漪要上车。而紫漪目光涣散,面色惨白,仿佛是风中之烛,吹一下立刻就会消失。口中却一直叫着“哥哥哥哥。”
田园迅速冲过去,握住她冰凉的手。他望向超然,超然对他点点头。
田园明白了,这一刻终究还是到了。
“哥哥。”紫漪抬眼望着他,目光渐渐有些焦距,田园不知道她此时叫的是紫伟还是自己,“田园哥哥,”紫漪又叫了一声,这一声轻柔无力,然而田园还是听到了。
他的眼泪涮地溢出来。他仰起头,使劲地仰过去,不让泪水流下来。
这一刻,他是紫漪的亲人。
其实一直以来,紫漪都当他是亲人。
紫漪发烧了,她一会觉得如坠冰窟,一会觉得如火烫身,她觉得自己在走在一条很长地路上,这条路上有着无尽的冰冷与黑暗,在某些地方会突然射出一道白光,这白光可以灼伤她的眼睛。
在昏睡中,似乎听到田园在打电话,他很生气地说,“以后你们的事情我不会再报道,您另请高明吧,……为什么……失约……三个月,你没有达到我的要求,作废……”
田园很少发脾气,这次又是为什么,又一道白光射过来,她头痛欲裂。
她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天晚上,超然带着她和田园来到世纪医院ICU病房前,她诧异地望着那三个字母,又望了田园,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带她来ICU。
田园推开病房的门,说:紫漪,这是你哥哥。
她觉得可笑,那个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头上缠满纱布的人能是哥哥?她扭头就走。气愤地说:他不是我哥哥,我哥哥不是这样的。
却被田园使劲地抓往胳膊带回,直带到病床前,逼迫她看床上那个人,“紫漪你看清楚了,他真的是紫伟,你的哥哥。”
她的心脏如同被冰剪缓慢地剪开,每一片碎片都淋漓着鲜血!
她慢慢地俯下身跪在床前,她睁大眼睛,想透过厚厚的纱布看清楚那到底是不是哥哥。
她看清楚了,她握紧哥哥的手,透过纱布抚摸他的脸。接着便听到了让她痛断肝肠的声音,田园说:“医生说紫伟现在是脑死亡。”
她脑中轰然一声,犹如雷劈,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像一把尖刀插入胸口,生生把把心脏绞碎。她无法呼吸,使劲地张口觉得还是吸不到空气。
那个从小呵护他的哥哥,那个从她10岁开始担负起父母的责任一直照顾她的哥哥,那个因父母过世休学两年照顾幼小的她的哥哥,现在是脑死亡?
她知道自己在哭泣,却听不到声音,是自己失聪了吗?
她断断续续地听到超然在一旁讲,哥哥晚上遭遇车祸,车主当场死亡。
后来又有个医生走过来告诉她,何紫伟先生生前签过器官捐献同意书,现在要征求家属同意,家属签字我们才可以取器官。
她签了,哥哥是一个那么善良的人,他死后肯定也愿意自己再去帮助别人。
后来的事情是田园办的,等她全部恢复神智,是在父母和哥哥的墓前,已经是半月之后的事情了。
三年前从C市临走时,她去了哥哥住的地方,想拿些哥哥留下的遗物,却发现那里被洗劫一空,她从床缝里发现一个U盘,里面散记着一些关于世纪医院的材料,还记载着世纪医院跟踪哥哥,要和哥哥做交易,但是哥哥没同意。
她那时候就清楚事情不会这么巧,她一定还要去C市,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所以她缠着田园,让田园带他做实记记者,然后自己来C市。
她完全没有想到,原来内幕是如此的肮脏不堪,而为此,哥哥赔上了一条性命。
苟金煌说,当年世纪医院的生意一落千丈,他想找一个大集团做风投,但是那个大集团不愿趟他这浑水。有个知情人告诉他,该集团老总有慢性克山病,需要做心脏移植手术,如果他有合适的心源的话……当时他知道何紫伟掌握了他们医院的内幕,于是他就冒出一个大脚胆的想法,和一个死刑犯串通好了,让他晚上在世纪医院看病的时候溜出去,偷走医院为他准备好的一辆车,然后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开车去撞一个人。事后他给死刑犯家人50万赔偿金。
那个集团老总是谁?苟金煌不愿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