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奿搁下茶杯,被水溅到的肌肤红通通的。唇角的上勾仿佛沉积在榆木裂纹中的漆烟墨,褪不下来,也添不进去,恰到好处精致而空落。
再抬眼,神色已是苦涩与无可奈何:“水月楼虽然是青楼,但我这里还是没有人进得来的。媚姑娘来此大可宽心,虽然前来求音的人很多,我却也没有什么好友,只有小莲一直陪在身旁。说来……也着实可笑。”
我放下茶杯,再也喝不下去。
外面夕阳如锦。
楼内嘈杂声起伏,男子的调戏,女子的娇嗔。让我不由想起在青楼那段难熬的日子。没有一个人愿意靠近,所有人正面在笑,背后一声一声肮脏的骂语刺耳无比。
看着眼前落寞的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情怀油然而生,我叹口气,对她道:
“实不相瞒,在青楼那段日子真的是我最难过的日子,几次三番,我差点就一了百了……妓奿姑娘,其实我很羡慕你,你可以自由自在,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可以不依靠任何人而活……”
说到最后,我自嘲一笑,又想起宁诚梅送我去青楼时谦谦君子朝我走来的画面,心下不由狠狠一抽。
“垂柳不萦裙带住,漫长是,系行舟。人生诸多不如意,若轻易可以死去,便也没有那么多苦苦支撑的人了,同样的,便也没有涅槃重生。人越是迷茫,越要采取行动。人生这一遭,辉煌绚丽也好,壮志未酬也罢,既注定要入地府,必得是坦坦荡荡,酣畅淋漓。”
妓奿娓娓道来,声音婉柔好听,却坚定得没有一丝动摇。叫我想起那名为‘茜’的草儿,顺着抚摸,带给人的便是舒心与温柔,逆着拨拔,就是满手伤痕,血肉模糊!
不卑不亢!不死不休!
我哈哈笑起来,释然畅快:“能和妓奿姑娘做朋友,三生之幸!”
她看着我,眉目温暖,也咯咯笑起来,纯真而自然。
碧螺春的香气盘桓在鼻端,我一愣,满脑子都是宁诚梅红衣墨发的模样。挣扎一番,还是低头叹道:“明日,我可以来妓奿姑娘这宿一晚吗?”
“当然可以,水月楼随时欢迎你。还有,别叫我姑娘了,听着怪生硬的,就叫妓奿吧,纳兰媚,我就叫你……阿兰吧。我很喜欢兰花呢。”妓奿抿唇笑,两颊红红的,神态是活泼的小女儿。
我看着这样的她,仿佛看见了当年与宁诚梅相对的我。那时候正逢三月,桃花纷纷洒洒铺满了路,柳绿花红,不像现在,这么荒凉而萧瑟。
同样的季节,却再也没有同样的景,倒还真是应了那几句话: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