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女儿棠吗?”锦轴自顾自的望望那花园中的景,心下像是被暖气所包裹,全将病态所遮盖。远远的楼厅处传来一阵惊慌,锦轴提着裙边小心的躲开脚下正嫩绿的草尖,走进了是一个看样七八十岁的年龄,躺在了地上不停的撒泼,膝盖处渗出了血,周围的蒙童见状便要上前扶起,锦轴忙呵斥道“你们也是年纪小,这样的老人,就或是幼子,正值壮年摔倒在地也不能一时扶起,那样反倒弄坏了身子,真正的伤着了。”锦轴想起第五老人摔倒在地时也是这么与自己说的,没成想,今日却用到了。
锦轴蹲在地上,看着老人稍稍有起身的意思,便要上前扶起,老人看着锦轴,莫名的一阵狂躁,自个爬起来转身就要跑。一名同锦轴年纪相仿的女孩从远处赶来,头上挽着黑漆油光的髻儿,玫紫色的二色金银比肩褂,葱黄凌子裙,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她走来时忙着同锦轴点点头,扶着老人的手臂,皱着眉道“海棠花开了,我们去画海棠吧。”老人高兴的双手拼命的合十拍着,嘴里嘟囔着“种得蓝田玉一盆,一盆。”女孩叹叹气扶着老人走远了。锦轴忙思索时却被身后的人打断了思绪,满园春色留不住,锦轴对上了湘瞳凯的双眸,眼角处偶然浮现的纹路像是将这年纪并不比锦轴大几岁的门主推上了长者的座位。湘瞳凯起先便在园中采摘为锦轴疗伤的药材,却听见才一番话,于是走上了前来。
两个人一路上也没有多言语,倒是锦轴先闻到奇香问道“门主可是年上吃多了鱼肉。”湘瞳凯笑道“那是舍妹点的,说是这紫述香可以少她一些口欲。”湘瞳凯心下好奇,便询问道“锦轴姑娘也是爱香之人吗?”锦轴拨弄着柳枝,看着长了便想要折下来玩耍,却想起是在异处,撅着嘴有些不满意的模样,湘瞳凯见故连忙扯下了三五枝柳条当下放在锦轴手上。锦轴忙露出贝齿说着“我只是为一位老人常看病,有些是不得已学的。”她的样子可爱至极,一面偷偷的说道“我才不喜欢学医呢,整日神神叨叨的。”湘瞳凯自然也没放在心上,锦轴自然也不是随意抛出的话,她总要在第一面时了解一个人,谁让师兄从小为她诵读那本冰鉴呢。
走回正堂,锦轴手中的柳条已编制了一个简单的篮子,顺手又往里放了路边掉下的洋甘菊,杏花等物。湘瞳凯竟然想着锦轴姑娘会送给他,自己不禁失笑着想,堂堂千金门门主竟会想得到一个竹篮。锦轴见湘瞳凯走神便戳戳他的胳膊笑道“湘门主是为何事所乐,说来也叫我长长见识。”见湘瞳凯并无意要说,便接着说“这盆花就送给你吧,当作为我治病的药钱了。”湘瞳凯忙着搂过花篮故意问道“花篮是这山上的,何以成了你给我的药钱了。”锦轴拍拍湘瞳凯沾了草叶的绣袍说道“可这山是这世界本身的,你又何以说上天没有用它做过银两呢。”锦轴轻轻转过身便离开了。
湘瞳凯还在这边感叹锦轴的奸诈,另一边却又惹出一桩,千子默同千子山从药房回来时,不见锦轴在房内,千子山叫子默去找回来。子默独自辛苦的过了几个亭子后,看见往回走的锦轴,见她一脸轻松之态,倒气不打一处来。子默走近后便无故说道“快回去吧,这山上可不比山下,夜晚风大万一碰上了陡石砸下也是危险的。”转身便离开了。锦轴是玩的疯了,本是道歉之语,听他这么一说便也无心道歉,一面抬起头走在子默的左边,意要离他远远的走。那晚的夜被风撕开了口子,天上的星极亮,恰巧照着地上的路像是点了灯一般。锦轴忽停了下来嘴里念叨着什么,子默看看旁边的锦轴,便无关紧要的聊道“说什么呢?”锦轴哼了一声,说道“我才不告诉你呢,你又不懂。”子默被气的牙痒痒却一时不能怎么办,锦轴暗自窃喜着。两个人便赌气的一句话也没有走回了客房。
隔天一大早,锦轴便昏昏沉沉的,只听到许多人进来出去的声音。湘瞳凯将沉睡的药为锦轴喝下,行完针后扭头朝一蒙童说道“我晌午时再来行一次针,看好锦轴姑娘。”子山和子默一大早便到山上去练武,园内安静了很多,湘瞳凯走进一扇房间后看着老人熟睡的样子,将其怀里的一个模型船抽了出来,摆放在桌上。和身后的女子说道“瞳伊,爷爷昨夜没有说什么呓语吧。”瞳伊把茶杯端给湘瞳凯说“放心吧,爷爷最近身上大好了。”湘瞳凯见桌上的一本古学书,扭头摸摸瞳伊的头,宠溺道“快去歇歇,明日你最敬重的林师傅要来上课,你便跟着去吧。”
到了夜晚,锦轴已醒过来了,才发现湘瞳凯倒坐在胡床上,身边都是为锦轴行过的银针。锦轴忙悄悄的将自己的外套盖在湘瞳凯的身上,这一忙活困意便又袭来了,倒头便又是一夜。
锦轴听到了钟声响起,立刻清醒了过来,房内已然没了人,自己昨晚盖在湘瞳凯身上的衣服也被叠好放整齐在身旁。穿好洗漱完毕后走到了园子里,跑来好些个抱着书的蒙童,便上前询问道“是有什么事情吗?”只见蒙童着急的回道“林老鬼回来了。”甩开锦轴的手便跑远了。原来在起初见的那座山上是一座庙宇,里面安置了一应的文房四宝,倒是这些蒙童学习认字的地方。锦轴偷偷的跟了进去,却看到了湘瞳凯站在庙门口,随从的还有一位老者,那位当日扶老人的姑娘。湘瞳凯见锦轴来此地,忙将身上披风结下来,递给锦轴,锦轴说道“身上已大好了,只是出来逛逛的,过会就走。”湘瞳凯见锦轴没有接的意思,便上前亲自披在了锦轴肩头,锦轴离他那么近,可以闻到他身上的一阵香气,顿时脸颊发烫忙向后退了两步。湘瞳凯指着瞳伊说“她就是舍妹,想必你们是见过的。”瞳伊见兄长这个模样便明白了几分,上前先拉起了锦轴的手说道“今日你来了也赶巧,来一同听课吧。”
原来林伯文就是面前的这位老者,锦轴忙作揖说道“林老的盛名如雷贯耳,今日得幸一见,实属晚辈之福气。”林老面露喜色的问道“你便是那屈子山的徒弟吧。”锦轴点头应道。在一旁的湘瞳凯这才明白过来,原是千子山的朋友,湘瞳凯便毫无再过问,原来她竟是屈子山的人。林老缓缓的问道“那个老头现在身子骨还硬朗”锦轴心下明白那个老头是第五老人,便打趣说道“他好着呢,还常常说要去湘忘洲找一个林老头。”顿时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还是蒙童上前说道“林老,都准备好了。”
锦轴看着庙宇中桌椅等物皆是不如屈子山的,倒是这学生因为没有固定的位置,随意便围坐在了一起。看着湘瞳伊也坐了下来,自己便也跟着盘腿坐下了。林老的眼睛大概不太活用,便眯着眼说道“前些日子学的东西先背一遍。”说着便独自开始摇头摆尾,所有人一起背道“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失德。。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随着声音安静了下来,林老也不在晃动身子了,他眯着眼看着瞳伊问道“你觉得这句话是何意。”瞳伊害羞的停顿片刻后便开始说“有德行的人不想着德行,故行有德之事;没德行的人害怕失去德行,故行无德之事。”虽然锦州不常背文章,却还是对瞳伊那一字不差的译文暗自佩服,当瞳伊坐下时,锦州偷偷竖了大拇指,瞳伊笑笑便坐好了。林老又点名了几位学子,各自说出了自己的理解,锦轴起身时一直想着矛盾便说道“仁义礼智信等本就是以圣人所设,而如今又说圣人并不常出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那些本无德行的人为何不可行有德之事,来为自己竖一些牌坊呢。”林老淡淡的说“德行之说本就是虚无之物,有德行人也好,无德行人也罢,个人便有个人行事的模式。但若触及了他人的行事,又另一回争论了。”锦轴叹道“说是无为而治,前朝有案例也好,往后有典故了也好,怕如今没有人不想做那德行之人吧。”林老望望远方的山石,说道“如今入朝为官已为常事,谁家捐了大官都要燃把大火,别说那些正经在朝廷通过正规的晋升渠道当上的命官。哪个不是一腔热血,像那神武大将军。”林老回忆到中间时却被湘瞳伊打断,于是林老摸摸额头的汗便又继续开始讲新内容。
神武大将军谁人能没有听过,前朝皇帝打下江山的保障。锦轴也是平日在屈子山附近的村落中听闻的,心下也想着“好好的一品大将军怎么会想做出那等事。”原来学生们学习这些只是基础,接着便要学习药草,医理,包括易经之道。锦轴好奇问瞳伊,为什么那么小要学习深奥的易学呢,瞳伊一边回锦轴一边记着林老说的话“也不全学,只因这易经是内经的起源,所以才涉及到的。比如那句乾道成男,冲道成***阳不只男女,却在医理中形容为男女罢。”锦轴忙来了兴趣,她从来就对此类无形之作毫无灵性,今日却觉受用,不禁便跟着林老学了进去。
锦轴开心的走在前面,后边跟着子默,作为来这里负责锦轴安全的他,独独在庙前坐了一个时辰,现在见锦轴不停在嘟囔着什么,便不开心的说道“在一个人卖什么疯。”锦轴眼睛一转,扭头便故意在子默耳边说道“若道老君是知者,缘何自著五千文。”心下想着看他如何作答,子默却静的不在说什么了,一直走下山回到房门前时,锦轴忍不住的问道“你怎么不回答我。”只见子默凑在锦轴耳边回着“有智慧的人,必定是沉默寡言的,不像姑娘。”子默的脚底踩着台阶,本要朝台阶下的锦轴做一个风流倜傥的动作,却一不小心从阶梯上滑了下来,眼看压着锦轴的身子摔在地上时,子默反手一抱,将锦轴转向自己怀里后,双脚麻利的换了方向,只是还是肩膀磕在了第一节台阶处。子默怀里的锦轴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自己的脸紧紧贴在了子默的胸口处,本打算着接下来要如何安慰子默。却见子默一声不吭的将锦轴推了出去,锦轴就知道自己又白操心了。起身拍拍身上草叶的锦轴说了谢谢二字,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自己两手扣着衣角不停自责,一面却也谁也没有发现,红晕爬上了脸颊。
瞳伊远远走来便看到了这一幕,忙走上前扶着子默问道“千二哥没事吧,去我那吧,我有摔伤的药草,也离这里近些。”瞳伊看的真真的,这大理石地面磕在了台面上,一定很严重。锦轴当然不会暴露自己是路痴的事实,尤其在千子默面前,于是她一心想着问湘瞳凯要一些药,呆会带回去给千子默,却不知走到了哪一个花园中。园内一阵敷粉香气,锦轴闻着陌生,想要往回走,却已没了路。这敷粉香是为痴呆状者缓解之物,为何在此会点燃,果然前方一片通明,走向前看着三五个千金方的弟子围成了圈,从后边走来一位老人,锦轴细看原是那日痴痴的老人,难怪点此香。老人开心的同弟子们玩耍,见故,锦轴便上前同老人问候道“爷爷在玩什么呢。”老人没注意锦轴只是偷偷说道“我在扮演一名士兵,你没看出来吗?敌人就要来了,快和我走。”老人拉起锦轴就朝着树丛躲了起来,那些弟子们配合的行进了过来,老人趴在树根前说道“你快走,我来掩护。”锦轴笑着说道“爷爷,我们一个朝左一个朝右,天这么黑我只要弯着腰便没人知道我们谁是谁了,何必要玉石俱焚呢。”老人的眼瞳开始放大了,看着锦轴同自己说时,便不自觉的念叨着“是,将军说的是,杨将军英明。”锦轴见状便急着把人叫来道“休息吧,老爷爷怕是又犯病了。”老爷爷一直拽着锦轴的手,不经意的锦轴脖子处的痣露了出来,老人本就苍白的脸好似已断了生命般,瞬间跪在了锦轴的脚下,锦轴慌了神和小厮们搂着老人家的胳膊,奈何人多使不到一处劲,锦轴却被老人蛮横的手打在了左脸,那顺着老人左手无名指的金戒指流下了血红色,锦轴顾不得脸上的疼痛,一时无力的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