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所谓的,困兽之斗吧?穷途末路的野兽开始遵循本能去撕咬对手,无论目睹多少次,我都由衷对这种景象感到震撼啊。”
工作室里的研究人员紧张地操作着各类仪器,因为接下来即将揭开序幕的战斗将会为「革命体」装甲带来宝贵的研究数据。
透过监控器,泽洛特观察着刑讯室里的活动,测试对象已经恢复了身体机能,并且释放了自己的能力,而改造人ANOKO这边也准备就绪。
“话说……”
坐在黑色转椅上的泽洛特调过身子,用自己猎鹰般的眼睛注视着站在研究室中央的男人,原本坐在这个位置的人应该是他才对,泽洛特喧宾夺主的行为给「革命体」设计师带来了相当程度的不快。
“你这支烟抽的真够久啊,我还是建议你戒掉香烟比较好,去贩卖机买点咖啡来喝也可以作为暂时回避的理由。”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直干涉着「革命体」的优化工作吗?”
暗红色衬衫搭配深蓝牛仔裤,给人一种漫不经心却又在某些地方极其认真的装甲设计师罗银河,此时左手插兜,歪头质询着坐在自己椅子上的「支部」要员。
“因为你的作品已经彻底轰动了领蜂集团的高层领导。”
“但实际上「革命体」还远远没有趋于完美,需要优化和改进的部分相当多。”
“也就是说,暂时无法正式投入使用了?”
“正是如此。”
“但瑞哈教授给我的承诺不是这样的。”
自己小组的研究员忙的热火朝天,用来监视各项能力数据的仪器进入全功率工作模式,偏偏这间研究室的最高权威罗银河还没有投入到自己的角色。
“「革命体」根本不应该在今年发布,我也只是个设计师而已,在这个研究所里负责贯彻集团意志的人不是我,所以奥托海因先生得到的承诺实在与我无关。”
“罗银河,你是一个很有才能的男人,你,应该把自己的天赋用来服务集团,而不是带着令人悲伤的嫉妒我行我素。”
设计师罗银河的情绪难以自控地流露在脸上,那是身为装甲设计师与研究者最不应该出现的恼怒表情。
“请不要把话题生硬地转移到另外一件事上,我们现在所谈论的是高层的期待,而我很难回应这份期待,我只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罢了。”
“但是,罗银河,你超越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设计出了迄今为止最让我惊艳的改造人ANOKO,你把她看作自己的女儿,而她也将你视为父亲吧?这感动的羁绊……”
泽洛特用不加修饰的嘲弄口吻接着说道。
“连同你的另一个毕生力作「革命体」装甲,这些凝聚了你全部心血和努力的成果,究其本因,都是出于对某个人的妒忌吧?”
“现在什么情况了?”
因为实在不想和泽洛特-奥托海因针对这个话题进行探讨,罗银河采用了彻底无视的态度,将注意力转向自己组内的研究成员。
“对战开始了,「革命体」运作一切正常。”
男性研究院应答了罗银河的问话。
“测试对象方面呢?”
“提取某段历史中曾经存在过的事物作为武器,并且利用围绕这件物品的传说作为能力的根基,测试对象恐怕接下来会对「革命体」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这是相当珍贵的能力种类哦,将虚构或夸大的传说吸收到自己的能力作用范围,「革命体」防御性能的盲点就是这个吧?请好好利用,罗银河。”
强行打断罗银河与研究员对话的泽洛特满脸愉悦。
他说的对,本心的根源的确是出于嫉妒。
如果说设计出ANOKO是我唯一感到欣慰的事情,那么,也许「革命体」将会是我的最大败笔。
不是的。
对立场相反的人进行肉体消灭,是无比残酷和邪恶的行为。
正因为害怕表达出自己的观点,所以才让她降生到这个世界上。
女儿,但愿你能听得到。
「革命体」是为了保护你而存在的。
“ANOKO……”
罗银河看着监控画面里改造人ANOKO奋战的身姿,内心感到一股钝痛。
“防守模式,ON!”
被亮绿色闪光覆盖的「革命体」装甲发挥出了其防御性能,准备以守势迎战的ANOKO在对手周围灵巧地运动着,而蒙受无妄之灾的青年齐坊也决心放手一搏,他似乎在内心深处早已接受现实。
“已经没什么可能性了,不是吗?”
持剑的左臂包裹着具有神秘色彩的绷带,而烙印在那之上的斯拉夫字母,随着齐坊每一次挥剑进攻而不断点亮,难以抑制的强大力量呼之欲出。
奇怪的剑术,有任何一个流派的剑术会选择在出击前把剑放低,先将身体探出来吗?仿佛故意卖弄破绽一样。ANOKO谨慎招架着敌人怪异的剑术,那青年让长剑的尖端对着地面,每次发动攻击时先用身体接近对手,然后由下而上挥出斩击,尽管动作极其迅猛,但收招所花费的时间却相当长。
如果顺应他的破绽去攻击他会发生什么事呢?
ANOKO运用腰部力量轻巧地后仰避开了齐坊的斩击,并且准确预测到了下一次攻击的方向。
斩击的连续性越高,运力的空间便越小,ANOKO抓住时机,突然用左手短距离迎面接住了那把传说中的剑,由于挥动的幅度很小,因此金属护甲完美抵消了所有的伤害,ANOKO的左手像钳子一样夹住了青年的长剑。
“Checkmate!”
改造人ANOKO用足以将头部击飞的力度挥出了自己的右拳。
死棋了,他绝无可能避开我的拳头。
以为胜券在握的ANOKO并没有预想到,在这金属之拳即将抵达对方面部的一刹那,原本包裹在青年左臂的绷带悉数裂开,而被自己紧握住的那支长剑与持剑者的身影像是在撕裂声中凭空消失了一样。
“的确是Checkmate呢。”
不愧是改造人,ANOKO的反射神经挽救了她的性命,她迅速低下身子让开了从脑后挥过来的一剑,与此同时用自己的足跟完成了反击,这一套动作完全背对着敌人。
丧失一半视力的男青年差点被ANOKO踢碎了下巴,现在的局势既像是高手之间对弈,却也更类似两个象棋新手之间的鲁莽过招。
“亏你能避开,不过以人类为标准去衡量你的心理,是我的疏忽。”
“你能在一瞬间移动到我身后的奥秘,是因为那绷带的关系吧?”
“除了神之外,大概没有人能够彻底毁灭那个民族吧。就是这样一个民族呢,俄罗斯人。”
“将致命的危机转换成胜机,你的剑拥有这种能力,所以你一直用破绽来诱导我。”
“在战斗中只能实现一次,如果是普通的能力者,应该很难反映过来吧,我已经无计可施了。”
“那么你只能接受自己的命运了。”
“说起命运,改造人,你认为神为什么要创造这么多的民族呢?”
“什么?”
“民族与个体一样,也拥有着命运,你不这样觉得吗,所以在历史上有很多民族完全灭亡了,未能以任何方式延续下来。”
“……”
“人被动的接受自己所属的民族,究竟是你身处的族群使你感到骄傲呢,还是无论生为任何族群我们都必须要无条件为此而自傲呢?”
“我不想听一个将死之人谈论他的哲学理论。”
“而你,脱离了族群哲学的理论范畴,了不起的改造人,我试着去理解你的感受,但无论怎么去想象,那被金属所保护的皮肤上,应该遍布着缝合的痕迹吧,而被人造皮肤所保护着的内部,替换过的内脏想必毫无知觉吧。”
蓄力动作几乎被ANOKO所省略,她仅仅是稍微用跑动作为助力,在半空中施展出了踢拳道里的必杀飞膝,但青年也不甘示弱地利用纵向移动化解了攻击。
“你的族群能够被拯救吗?”
“改造人,是为了服从命令而存在的,我想脆弱的你根本无法感受到我的决心。”
“是的,我昨天还和她一起在剧场里看外语片,而今天,就突然成了我的死期,我的确无法对你们的邪恶感同身受。”
“……”
“所以结论是,即使作为没有心的改造人,你也抱着某种骄傲。”
青年双手同时握紧了符文剑的剑柄。
“谢谢你,改造人,「她」最不喜欢我提起关于族群的话题呢,对于我们来说,坐在剧场里的时候是最惬意的,说到底,是我的能力让我不由自主地对族群这种东西产生了兴趣,但这就和我无法选择出身一样都是被动的。其实啊,我更喜欢小众电影里的某些角色,那些,歌颂灭亡的诗人。”
「革命体」装甲得到了ANOKO的指令,试图正面去抵挡接下来可能遭遇到的攻击。
“「极寒洪流」”
符文剑在青年的手中消散了,刑讯室的气温急剧降低,迷幻的、被鲜血染红的马赛克地砖以及四周洁白的墙壁开始结霜。
“啊,似乎闻到了那芳香。”
ANOKO的直觉告诉她情势不妙,她想拔出自己的武器「真斩」,但手臂却不听使唤,那是因为,「革命体」并未能够如想象般偏转能力者制造的现象,金属外表与周遭事物同样开始产生霜冻。
“原来,人在临死时可以体会到圣贤的心境,此时我的心中,连那个叫娜塔莉亚的女人也恨不起来了,改造人啊,愿你的族群能够得救,而作为族群个体的你和我,都将会死在这冰冷的洪流里。”
“想要……同归于尽吗?谁会让你如愿啊!”
“这样不好吗?即使你和我这两个族群的个体消失了,但我们身处的族群却依然可以延续,你和我拥有的一切,只是以失去了我们各自的形式继续存在罢了。”
「革命体」的攻击性能并不仅限于为使用者提供身体能力的巨大增幅,其被命名为革命体的真正原因在于,它突破了「装甲」的固有概念。
“「Gradation」”
罗银河的毕生力作展现出了真正实力,原本只是金属物理装甲的「革命体」现在被彻底唤醒,虚幻的「机甲」以点线连接的形式被投影到现实当中,ANOKO的身体与外部隔绝开来,此时的她更显英气逼人,因为她正身处可操作的虚幻机甲内部,而这套半透明的「机甲」则服从了主人给予的命令,开始对低温环境进行干涉。
五指分开的掌心对着名为齐坊的青年,虚幻机甲的可移动机枪组件锁定了敌人的心脏位置。
用热武器贯穿敌人的心脏是怎样的感觉。
不应该有感觉的。
这贯穿的手感为何会传到我的心里呢。
讨伐与屠戮是需要区分的概念吗?
不应该存有「心」这种事物的。
为什么。
为什么要为我创造出「心」这种多余的东西?
ANOKO斜视着刑讯室上方角落里的摄像头,那英气的眼眸似乎有些暗淡了。
敌人被我成功击败了,父亲,我做的好吗。
好奇怪啊。
我原本想说的是,我杀死他了。
击败和杀死所形容的都是同一件事吧。
完成任务,却没有骄傲的情绪,恰恰相反,父亲也许也会感到悲伤吧。
ANOKO低下了头,那本应活着的青年,他身体里的鲜血,渐渐流到了自己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