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放学的时候,王收刚走出教学楼,见柳千蝉站在那里。
“王收老师,帮个忙怎么样?”她说。
“什么事?”王收问。
“什么忙?找咱。”苗冰凑过来说。
“用不了这么多人,还是王收老师吧。”柳千蝉说着把王收的书包拿了过去:“我车子没气了,帮我在传达室打打气。”
“可以。”王收应着,走在前头。
“咱俩交个朋友吧。”柳千蝉跟上来说。
什么意思?王收扭头看了她一眼。
“我指的是单纯的‘朋友’。”柳千蝉笑笑说。
“这有什么不行的,同学关系本身就包含着朋友的意味。”王收说。
王收给柳千蝉的车子打气儿。柳千蝉用手扶着气门儿对王收说:“你看你也是济南的,我也是济南的,咱俩又都走读,是不是缘分?”
王收说:“要是这样说,有缘分的多了——今天和这些人坐一辆公交车,明天和那些人坐一辆公交车,都有缘分。”
柳千蝉说:“我今天找你其实是想问你一个事儿:那篇《吻》是不是你写的?”
王收说:“苗冰想和你拉对象,我觉着他还行啊。”
柳千蝉撇嘴说:“我一猜就不是他写的。你觉着我和他可能吗?你看他那样:罗圈腿,鲶鱼嘴,肿眼泡子烂眼皮,酒糟鼻子牙不齐。”
王收说:“苗冰个子还可以。”
柳千蝉说:“个子是不矮,也挺干巴,就是形象太差,成天晃晃荡荡松松垮垮的,我都担心他散了架。后门货,早晚被查出来。”
王收问:“他不是考进来的?”
柳千蝉说:“我也不太清楚,听他们说的,是干部子弟。”柳千蝉又笑了笑说:“前几天他就给我写了封信,哈,别提了,你猜不出他怎么写的来,信上说:亲爱的柳千蝉,你长得十分漂亮,身段十分迷人,我十分爱你,第一次见到你后就十分想你,我十分想拥抱你,十分想吻你,十分……他说了一大套‘十分’,我又好气又好笑,数了数正好十个,就在他那封信的纸眉上写了一句话把信还给他了。”
“写了句什么话?”王收问。
“十个十分等于一百。”说着,她自己先笑起来。沉了沉又说道:“就他这个水平还想和我谈恋爱?”
王收说:“这可不一定,说不定你俩百分之百成了呢。”
柳千蝉说:“别恶心了。”
柳千蝉话题一转又说:“我觉着咱俩能成为好朋友;不知道你觉出来了吗,我觉着咱俩是互补型的,‘互补’,明白吗?”
王收笑了笑没说话。他不知道自己和这个柳千蝉到底怎么个互补法。
柳千蝉又说:“把你从前写的东西给我看看吧。我认为你行,你一定能写出大部头的作品来。你的笔法有点像鲁迅……”
王收急忙打住她:“快别说了,再说我可就站不住了。你这是玷污鲁迅先生。”
柳千蝉说:“这有什么,过去的大文豪们在今天这观念更新科技发达的飞跃时代说不定还写不出东西来呢。你不要太不自信。好,不说了,明天见。”说着,她推起车子转身走了。
王收在她身后打量着她。她中等稍高的个头,脖颈上缠着一条黑色的真丝围巾,上穿一件橄榄绿蝙蝠衫,下身着一条黑色的巴拿马西裤,黑色皮鞋;直垂到肩上的黑发再加上那条纱巾使人看上去感觉她就像一团迷雾,不太清晰,捉摸不定。她迈着近似时装模特的步子,走出很远去后回头对王收莞尔一笑,飞身上车一拐弯走了。
王收转身正待走,苗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王收身后。
苗冰用下巴颏努了努柳千蝉去的方向对王收说:“怎么样,新女性,西方式的,******型,你老哥是不是也想闹她一气儿?”
王收说:“你自己这样想的吧?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算你说对了,我就是想****。怎么,你老哥有意见吗?”苗冰说。
“你愿干你就干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
这天课间的时候柳千蝉跑到王收的教室问王收:“王收你中午回家吗?”
王收说:“不一定,有时候回,有时候不回。”
柳千蝉说:“那你中午别回家了,我找你有事。”说完就跑走了。
不知道柳千蝉有什么事,王收中午就没回家。王收在食堂吃完饭刚回到教室,柳千蝉拿着一副跳棋找到王收要和王收下跳棋。王收说你找我就这个事啊?柳千蝉说对啊,可能你象棋下得好,但是跳棋肯定下不过我。王收说这是小孩儿玩的东西。柳千蝉说我就是小孩儿,陪我玩玩不行吗?说着就抓着王收的手让王收摆棋。周围的同学起哄说王收你就陪阿妹玩玩哎!王收很是尴尬,连忙从柳千蝉手中抽出手来说自己真不爱玩这个。苗冰赶过来说来来来三个人一起来,三个人玩有意思。苗冰将嘴凑近王收耳朵说:“给兄弟捧个场。”
……
三人正下着跳棋,外面夏菁来了。
夏菁打听着来到王收的教室门口往里窥探。有学生问她:你找谁啊?夏菁也不搭腔,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往里看。学生们感到这个人挺奇怪,议论纷纷。议论声也引起王收的注意,看过去,是夏菁,甚是尴尬,就赶紧快步出去,走到夏菁身边拉了她一下,也没说话,继续往外走,夏菁就跟着出了教学楼。来到外面,王收问:“你来干什么?有事吗?”
夏菁说:“知道你不回家就不干好事。”
王收说:“我怎么不干好事了?”
夏菁说:“你自己知道;我眼也不瞎。”
王收说:“不就是下棋吗?这么多人在一起,下棋也不行?”
夏菁说:“这个学你别上了,不会有好结果。干工人就挺好,这么大野心干什么?”
王收生气说:“什么叫野心?有事业心不好吗?你爸爸你妈不是也希望我有事业心吗?”
夏菁说:“狗屁事业心,你就没安好心。”
王收说:“回家问问你妈,咱俩谁对?”
夏菁说:“别提俺家老人,提俺家老人干什么。”
王收沉了沉说:“你先回家吧,有事回去说,我一会儿就上课了。”
夏菁用眼瞪着王收看了一会儿说:“你小心点,我要是再看见你不干好事我就找你校长,我不光找你校长我还找你厂长,到时候看谁难看。”
两人虽然声音不大,但过往的同学从两人的神情上就能看出是在闹不愉快。认识王收的同学在从他们身边经过时会冲他笑笑或者伸伸舌头。王收怕继续争执下去就不敢再答话,只盼着夏菁赶紧离开。
夏菁见王收不说话,就说:“你上课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王收压住火气低声说:“你在这里算怎么回事?逼着我退学吗?你先回去,有事回家说。听见了吗?回去!”
夏菁怒视着王收,片刻,推起自行车边走边撂下一句:“别以为我好欺负,看着点儿。”
王收知道,平时对自己百依百顺贤淑温良默默无语的夏菁只要见到自己和别的女性接触就会大发脾气,现在看见自己和别的女孩下棋自然会有强烈的反应。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自己以后更加注意点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