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月夜枪声并没有扰乱龙凤所有的人平静，譬如躺在李大保家厢房的床铺抽大烟的一男一女对月夜枪声就没有在意。男的正是龙凤的花花公子小林子，小林子穿的是一件黑色绸缎衣服，越发显得瘦骨嶙嶙，往两边分开梳成的西式头，油光泛亮，面色苍白，一双不安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女人。女的是李大保的三姨太韦小花，年约四十，是一个肥胖的、妖媚的女人，她正给小林子装烟，小林子捏了一下韦小花脸蛋嬉皮笑脸地唱了起来。
花大姐的脸哟红彤彤，
花大姐的****圆溜溜，
花大姐的屁股丫白如葱……
“小冤家，你真的没听到枪声？你说是不是鬼子进来了？”韦小花白了小林子一眼，把装好的烟递到小林子的手上，小林子抽了一口烟，接着把烟喷得老远。
“你放心，龙凤是龙潭虎穴，量鬼子也没有胆量进来。”
“那你说枪声是哪里来的？听老鬼说，日本鬼子杀人不眨眼，他们活剥人皮、丢活人下油锅、挖活人眼睛、还用刀捅女人的下身，你说是不是真的？”
“你看你，好好的说什么恶心的事？管他们干什么？再给我来一口。”小林子听了女人的话，被烟呛了口，他把烟杆递给女人，女人白了他一眼，开始给他上烟，上完后递给小林子，接着为他点燃，小林子抽了一口，好象突然明白女人刚刚说的话，他眯起眼睛，隔着烟雾问道：
“你刚才真的听到了枪声？”
“哎，你说枪声是不是我家死鬼回来……”
“哎……不行，我还是去看个究竟，你等着我。”小林子从床上一弹而起，他在女人的脸上揪了一下，出了房间。
冷月下的龙凤街上一片肃穆，没有一个人影，没有一户人家的窗户亮着灯火，只有汪家大厅里灯火通明。小林子来到到汪家大院的围墙外，听到屋里鬼子们叽里呱啦在喝酒吆喝，他吓得屁滚尿流，朝徐家私塾屋后李大保的家里跑去。
与此同时，村口的小林子的家里，门敞开着，小林子十四岁的妹妹巧云在门前探视了一眼后，随手关上门，进了一间亮着微弱灯火的房间，她走到床前，床上坐着一位双目失眠的妇人，她是小林子的母亲李寡妇，母女因为都在为夜不归家的小林子担惊受怕，根本没有听到鬼子的枪声，巧云进房间对母亲说。
“娘，您先睡。我等哥回来。”
“唉！作孽啊！你哥呀一定又是去李大保家了，虽说都是姓李的，你哥做的是缺德的事，人家有钱有势，他这条贱命迟早会送在李大保的手上，……”李寡妇说着流下了眼泪。
“娘……”巧云她为娘抹去眼泪。
“有你爹在，你哥就不敢这样胡来了。”想着死去的男人，李寡妇更加的伤心难过起来。
“娘……”巧云也跟着流起泪来。
二
三声响亮的呼哨声传进了山洞，躲在洞里的正雄和正海少爷还有凤兰姑娘冲向山洞口。
“是少爷！”凤兰惊喜地叫道。
凤兰的话音刚落，三少正龙已经出现在山洞里，没等两位兄长开口，他学着大人的口吻开了腔。
“在这个非常时刻，你们千万不可以轻举妄动，大院里的情况……”
“正龙，你快说，枪声是怎么回事？”正雄因为焦急催促起来
“是黑虎中弹死了。”正龙不急不忙又道。
“该死的强盗！”
“娘呢？正龙，你快告诉我们啊。”正海也跟着催促起来
“你们放心，娘没事。”
“少爷，你要小心一点啊。”凤兰悄声说道。
“凤兰，还能够认出我来？你看看我的脸、我身上的臭味是骡粪臭。不过，这办法真行，那些鬼子都不想靠近我和娘呢。”他说着走近正雄：“大哥，娘就担心你冲动，坏了事，娘说了，在没有听到我三声呼哨的信号，你们不可以走出山洞。”
“娘吩咐的？”
“是，娘吩咐的。”
“少爷，你真的不怕？鬼子凶不凶？”凤兰胆怯地问
“凤兰，你放心，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说太多，你要看紧我的大哥，不要让他冲动坏了事。”
“我知道，我会看紧正雄哥，少爷，你一定要小心啊。”
“我没事，凤兰你忘了我还要娶你的呢。”正龙的话让凤兰娇羞地垂下了头。接着又朝正雄他们说道：“好了，我要回娘身边去了，你们放心，我和娘不会有事。”说完正龙出了山洞，朝山下飞奔而去。
大院里，吃饱饭，喝足酒的鬼子们开始掠夺起汪家的财物。两名鬼子在老爷太太的厢房的梳妆台的抽屉里翻到了一些金银手饰。一个鬼子在正雄的房间里翻箱倒柜，从书桌的抽屉里搜到了一快龙凤呈样的玉佩，这个是正雄少爷的护身符；在正海的房间里，一个鬼子什么也没有搜到，他把书扔得到处都是，才出了书房，他们又进了正龙少爷的房间，鬼子在正龙少爷的床铺上搜到了两只银项圈，这才满足地离开。
正龙刚从窗外跃进房间，正要开口告诉娘山洞里两个兄长的情况，汪太太捂住他的嘴示意他不要出声。这时候，一阵脚步声离房间越来越近，一会儿，门开了，四名鬼子闯进了房间，一名鬼子走近汪太太他们，冷不防把正龙抓到手里。
“老太婆，小孩我们的带走。”
“不要！你们不能带他走。”
汪太太看着被鬼子抓在手里的儿子，她忍不住发出了只有母爱那种独有的柔顺的声音，她的声音让酒醉饭饱的鬼子们听了格外的兴奋，鬼子放开了正龙少爷，朝汪太太一步步逼近。正龙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挡在母亲的面前朝鬼子竖起了大拇指。
“你们日本皇军大大的好，不要伤害我的奶奶，我跟你们走。”
鬼子看着正龙机灵的样子，兴奋得得哈哈大笑起来。就在这时，日本小兵跑了进来。
“报告，前面花姑娘的有。”
“哟西，小孩的带走，花姑娘的有。”为首的鬼子挥了挥手，鬼子们带着正龙出了老史的房间。汪太太跟在鬼子们的身后一直追到门外，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日本强盗带着离开了视线之外。她心如刀割、双腿发软顺着门框坐在了门坎边，除了恐惧、担忧，她什么也做不了。
三
“站住，呦西，花姑娘的……”
三少正龙练了一年多举龙头，自认力道大有长进，不想被一个臂力强劲的鬼子提着衣领，他的力道根本使不上来，几乎是用两只足尖着地飞奔向前，在追赶大院年轻女佣桂枝的时候，他吓得一泡尿顺着裤管直流而下，好在是八月中秋之夜，虽然夜晚的风冰凉，但还不至于寒冷彻骨。不过，一开始三少正龙的头脑意识还算清醒，对于女佣桂枝想逃脱鬼子的魔掌的路线一定是错误的，她不应该逃往自家那栋简易的房子里，而是应该逃往山上茂密的丛林中，才可能幸免于难。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正龙一边颤抖地喊叫，却无力挣扎，他被带到女佣桂枝的家门前的时候，才被鬼子放下来，他整个人刚瘫坐在地上。
桂枝气喘吁吁跑回家，赶紧关上了门，直奔房间。房间里微弱的灯光下，一个双腿残废的男人躺在床上，他是桂枝的男人，在一次围猎中摔下山崖，残废了双腿。
“山峰，快，日本强盗来了，我背你去后山。”
“你……还不快逃？我一个残废人，他们能把我怎样？”床铺上的男人粗鲁地推开女人吼叫起来。
“不，山峰，我不能丢下你不管。”桂枝摇头不知所措的时候，鬼子已经出现在房间里。
“哟西！花姑娘大大的好！”
“啊，不要……”
“你要干什么？你这个强盗！”山峰想挣扎着从床上起来。
鬼子冲上去用枪击在山峰的太阳穴上，山峰惨叫一声晕了过去。处于惊恐状态中的桂枝这才想到要逃出房间，她刚逃到门口，又被鬼子抓到了手上，这个女人在一惊一吓中，晕倒过去。她身上单薄的衣服在片刻的功夫，被鬼子脱个精光……
屋外，正龙只听到屋里桂枝瘫痪在床上的男人的吼叫，接着是鬼子的一声“八嘎”，再接着是桂枝男人的一声惨叫的时候，他从地上爬起来，接着趴到窗口往屋里看去，看到鬼子趴在赤裸裸的的桂枝身上的一幕，他的两颗眼珠子瞪大得想两颗玻璃弹珠子看得目瞪口呆，直到骑在女人身上的鬼子发出像野猪一般的嚎叫声，正龙打了个寒战差点从窗户上摔倒地上。
就在这时，一个鬼子上前揪住正龙的耳朵，把他带离了窗前，接着他被带出了桂枝的家，朝山外的方向走去门外只留下一个小兵看守。正龙领着鬼子走到村口的时候，小林子家的灯光吸引着贪婪、凶残的强盗们，他们一步步朝小林子家逼近。
屋里，巧云坐在灯前缝补一件衣裳，李寡妇的声音传了出来
“巧云，你睡吧，”
“娘，再等一会儿，哥可能在回家的路上了。娘，我去路上看看哥回来了没有。”说着她放下手中的衣裳站起来走到门口，刚打开大门，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三个凶神恶煞般的日本强盗。
“娘……”巧云吓得惊叫一声，来不及逃跑，已经被强盗抓住，她的嘴被捂住，她仍在拼命的挣扎……
“巧云，巧云，你怎么了？”
李寡妇听到女儿的惊叫声，预感到不祥，她想从床上起来她没有扶住任何东西，从床上滚了下来，头咂在了踏脚板角上，晕了过去。
正龙眼睁睁看到巧云被三名鬼子张牙舞爪压倒在地上，接着她身上的衣服被鬼子剥了下来，巧云仍在叫喊挣扎。正龙被屋里发生的一切，吓得无所适从，半响他才反应过来，这才想到要逃离这群强盗，他朝外跑去。
三少正龙刚跑出小林子的家院，一头撞在一个人的身上，他抬起头看，这个人正是强奸桂枝的强盗，他的身后跟着日本小兵。
“你的什么的干活？”鬼子抓住了想逃跑的正龙。
“我……我想去找你们啊。”正龙机灵一动朝鬼子竖起了大拇指：“皇军大大的好！”
“哈哈哈！哟西！你的带路！”鬼子出乎意料地兴奋。
“是，我的带路！”
月光下，正龙带着日本鬼子深一脚浅一脚朝山外的方向移动，山影绰绰，月冷星寒，猫头鹰的号叫声在山野间回荡，在冷月星空中回荡。正龙一路上脑袋瓜子里一直在想如何从日本鬼子的手中脱身，有几次经过山岭小道他想朝山上逃跑，但想到鬼子的子弹一定比他跑的快，他只好放弃逃命的想法，经过龙凤桥的时候，他又想到跳下龙凤桥逃生，桥下的水太浅，他怎么也逃不过鬼子的子弹快。唉，倒还不如顺着鬼子的意，把他们带出龙凤，说不定鬼子们还能够留他一条性命，怀着这份侥幸心理，正龙完全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四
“巧云……你在那里？”李寡妇悠悠醒来，慢慢恢复了知觉，她想起懂事的性格温顺的女儿巧云来，她艰难地挪动身体爬到房间口，扶住门框站了起来：“巧云……你在哪里，你回答娘啊？”
屋里静得可以听到针落地的声音，可是没有人回答她，她跨过门坎开始摸索起来，不一会儿，她的脚绊到巧云已经气绝身亡的光着身子的尸体，李寡妇抱住女儿的尸体痛哭起来。
“巧云……我可怜的女儿啊。”
她哭了很久，突然停止了哭泣，她开始给女儿清洗身体，接着为女儿换上干净的衣服，眼泪仍在一滴滴往下淌，她为女儿穿戴好后，这才从女儿的身边起来，摸索着回到了房间，在床上的枕头下，她拿出了一根早准备好的白布条，她摸索着站在凳子上把布条在横梁上打了个结，接着把打上结的布条套在脖子上。
“巧云，娘对不住你。”说完李寡妇踢翻了凳子。
在郭山峰家，被鬼子糟蹋过的桂枝衣杉不整、头发纷乱坐在墙根边伤心哭泣。床上被日本强盗击昏的郭山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朝哭泣的女人看去。
“你……哭丧。”山峰低吼一声
桂枝看到男人醒来，她爬到了床前，抓住男人的手。
“山峰，你醒了。”
“你滚开……滚！”郭山峰用力推开了女人
“山峰，让我留下来！你知道，我一个弱女子……”桂枝哀求道
郭山峰恼怒地看着女人：“你可以逃跑，你可以以死抗拒！你已经被那王八蛋睡了，为什么还在我的面前丢人现眼？滚！我让你马上滚出这个家……”说到最后，他象疯了一样挥动起手臂，把能够扔的东西都扔向桂枝。
桂枝此刻似乎才明白男人的意思，她是被鬼子玷污了的肮脏的女人，她已经没有脸面在这个家里了，甚至没有脸面继续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她站了起来，朝屋外走去，走到门口，当她仍抱着一丝留下来的希望朝男人望去时，她从男人的的眼中看到的只有绝望和怒恨，桂枝怯懦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朝外跑去。
桂枝跑出家门，郭山峰的残躯从床铺上滚落下来，他艰难地爬到桌边拿到油灯，把床铺上的稻草点燃，火苗像一条火龙窜动，屋里映得一片猩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