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渊,万物心乱,魔意从生,神自觉无力扭转乾坤,悲痛之下,化为一滴神泪,撒向世界,为大雨,从此世间草木动物皆有灵性,可行走,能语言。
笃庆元年的清明节
“呦呦,这是谁家的小毛头,放在我这医馆门口。”柳医姑去药行寻药回来明涧医馆,看见一个嫩粉底鹅黄白花图案的小包裹,近看来微微笑了一下,一个婴孩安静地睡着了,午后未时,太阳光金粉似的撒在小医馆门口,小小的孩子眉头微微皱着,好似在做着什么梦,柳医姑伸出手指轻轻抚摸孩子的脸颊,那小脸竟就着那手指蹭了蹭,淡淡的眉目舒展开来,像一朵慢慢绽放开来的柔嫩的白色山茶花。天光有些暗了,清明时节的雨总是轻柔而温和,散散漫漫地落着,几滴雨水溅到孩子的嘴角眼角眉边化为笑意,柳医姑看着心头一动,这孩子额间宽广眉目轻盈,觉得着实惹人喜爱,闭目微笑,顺便轻手轻脚地抱着一个粉色的包裹走进医馆。
柳医姑姓柳名成荫,年方十八,十二岁起随涧明堂坐堂医师张婆婆学医,婆婆一生共收有九个弟子,柳医姑是最后入室的,因为前八位弟子都是女医师,所以第九位而且也是年龄最小的一位弟子虽然身为男子,但因生的腼腆娇羞亦随了师姐们被称作医姑了。
小饮记得第一次看见柳成荫时的情景,六年前,也就是幽棠二十八年,在那年立夏那天啊,天阴乎乎,张婆婆要去山里采蘑菇,毒蘑菇用来练药,胖蘑菇用来做菜下酒喝,新醅的糯米酒,甜滋滋的,闻着就醉了,醉了就像想笑哦,然后呢带着笑意抬眼就看见了一个白馒头,还是新蒸出来的吗,又白又软的,那麦子的香气和着米酒的甜就这么似有似无像一股烟,微熏着小饮这个小丫头子,她眨巴着一双快汪出水的眼睛,整个冷冰冰的医馆就这么有了烟火气。
一个戴着斗笠的瘦弱身影从医馆门前像一朵软软的云一样飘过,念着“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人影慢慢飘远,一直到许多年后,她才品尝出了那诗句里像婆婆调制的药一样的苦涩。
柳成荫不爱说话,他说的话总是一针见血。
“小饮,你小看自己了。”柳成荫如是说。
小饮只是看着他浅浅地笑。柳成荫觉得自己在春末夏初这天感受了秋天的第一丝凌冽清甜的风。
张婆婆手里端着白瓷小碗,小饮近看原来是个大蚌,里面有十来颗小指头大小的珍珠,婆婆近年来总在收集一些珍贵的药材,灵芝人参什么的医馆本来就有些储备,药品一贯是不缺的,小饮对婆婆从来放心,任何事情。张婆婆常说“小孩子要懂得,岁数可不是白长的。”小饮一直觉得这不像一个行医多年的受人敬仰的神医嘴里该说的话,却像是一句废话。
柳成荫在张婆婆四十九岁那年成为其第九位弟子,在他之前拜师的八位都为女子,各个貌美,长医女时月落年龄最长,生来端正慈美,天资淳厚兼修身医人多年,一副福泽绵长之相,二医女和三医女同岁,一个柔顺多思,一个古灵精怪,皆是美人,唯一长相一般的五医女白迎落也被张婆婆调理得如玉莲初绽,气质冷冽,只可远观不可亵玩,颇有医者风范。小饮是第七位拜师的,也是医女中年龄最小的,在她之后拜师第八位医女是资质最美的,制药成痴,本来最有望继承张神医衣钵,却于幽棠二十四那年积劳成疾不幸仙逝了。
柳成荫拜师那时是初秋,空气里的水分像幽魂一样不是上天为云便是入江河湖海,慢慢地离开人间,小饮早上起来便感到屋子里不甚温润,出门见院子角落里的草还是立在那里,颜色更绿了,心不在焉又忧心忡忡地摇着脑袋,晃啊晃啊点着头,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此时与这小草起了同理心,她好像看见自己在有阳光的午后坐在课堂的最后一排听先生讲书,半睡不睡地举着书本摇头晃脑,先生咳嗽一声,自己的小脑袋就要磕在桌子上,只是教自己的这位先生从不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