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
沈谦灏立刻开了车门,而当他发现被撞到的竟然是凝香,他整个人呆愣了几秒,又看到被甩飞到另一条马路上的孩子,飞也似的跑了过去,他的小脸上沾满灰尘,脑后有一摊赤色的液体正缓缓蔓延。
“小易…”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慌张地把他小小的身躯抱在怀里,四下环顾着,周围的人群有人在大声对着电话听筒,和救护车说着地址。
他抱着沈灏易跑到摔倒的凝香身边,她闭着眼,额头上擦破了皮,他急得额头上冒出了层层的汗珠,驾驶座里的秦语嫣也在不断按着手机,但无奈她的手机恰逢欠费,无奈之下她打开了车门,看到他怀里的孩子和倒在地上的凝香,手足无措。
救护车在三分钟后赶到,把凝香抬到了车里,人群里三层外三层,交警也赶了过来,正在与秦语嫣交涉。
他紧紧抱着受伤的儿子,跟着救护车走远了。
车子到达了附近的医院,凝香醒了过来,她受的伤不是很严重,意识也渐渐清晰,她从担架上慢慢爬了下来,不顾身上的疼痛,冲医生护士喊着:“我儿子呢…告诉我,我儿子呢…呜呜呜…”
“女士,您先在那边坐会,我们立刻给孩子抢救。”话音刚落,他们把抬着沈灏易的担架送进了抢救室,红灯突兀地亮了起来。
凝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淌了下来,都是她不好,明明说好要好好地保护好儿子的,但却让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她想着想着,额头的伤口渐渐涌出鲜血,沈谦灏缓缓向她走了过去:“你头上也受了点伤,去包扎下吧。”
她像是没有听到似的,兀自低垂着脑袋,自责道:“如果小易有个三长两短,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他怔怔地看着她颓然的神情:“会没事的。”
刚伸出手想要去轻抚过她的头发,被她轻轻的一句“他是我唯一的希望”,继而,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最终无力地落下,伴随着的是嘴角一丝惨白的苦笑。
僵持了些许时间,抢救室的门被推开,凝香的心一紧,倏地站了起来:“医生,医生,怎么样了?我儿子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表情凝重:“孩子失血太多了,再这样下去…”他没再说下去。凝香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脚一软,瘫在了椅子上。
“孩子是B型血,现在急需要一样的血型才行…”
“我…我是O型…”她极小声地说着,心里像是揣着一只小鹿。
正当医生为难之际,沈谦灏咬了咬牙,义正辞严地挽起了袖管,露出结实的臂膀:“孩子在哪,带我去吧,我是孩子爸爸,B型血。”
凝香蓦地抬起头来,正对上他坚定的瞅着医生。
“好,跟我来吧。”
他的眉心皱紧,鹰隼般的目光划过她的脸,转身的那一刹那,他微微冲她点了点头像是在鼓励她相信他。
手术最终是很成功地告一段落,她怔怔地坐在长椅里,四周的白布满她的内心,使得她的身子不由自主抖得如筛子,抢红灯蓦地熄灭,她才如梦初醒,忙转头看向那扇门——没一会儿,几名护士推着病榻上的沈灏易快步向她走来,她们神色慌张,径自与她擦肩而过。
她倏地站了起来,忙拉住最后的医生:“我儿子…怎么样…”
“孩子很坚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因为撞击过猛,现在出现轻微的脑震荡,还需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她蓦地揪紧了胸口的拳头:“脑震荡?要不要紧?会不会康复的?医生,拜托您了…”
“放心,只是很轻微的症状,稍作调养就会好的,要让他保持乐观的情绪,不要制造喧哗吵闹的氛围,这样会对他大脑受到刺激,毕竟他还小。”
凝香连连点头,破涕为笑:“嗯,谢谢医生谢谢谢谢…”
她给儿子安排了一间特护病房,摆脱了笼统的白色氛围,那些只会让年幼的他感到恐惧,看着他安静地躺在被窝里,轻轻合着眼眸,她的心微微泛酸。
下意识地,她握住他的小手,轻声道:“小易,是妈妈不好,没有好好的保护你,对不起…”
他的手指软绵绵地搭在她的掌心,想起那些两人一起逛商场、去游乐园、拥抱着入眠的场景,她的眼眶渐渐湿润,而此刻的他却再没了天真的笑脸,她轻轻触到他短短的头发:“你一定要醒来啊,小易,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没去呢…”
沈谦灏打听到这间病房,推开虚掩的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一眼望到她孤寂的背影,面前的沈灏易躺在一张比自身大得多的床上,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站在她身后好久,她没有丝毫察觉,兀自与儿子说着话。
“小易会没事的。”
她的背脊明显颤了下,但并未回过头来,只是默默低垂下眉。
他缓缓轻吐了一口气:“我一直不懂,既然你选择遗忘我,那为何还要给孩子取这样的姓氏、这样的名字…”
“我并没有想过忘了你。”
他傻了眼。
她的目光一刻不离地在沈灏易身上,唇弧轻微弯起:“因为我爱过你,不管有过什么流言蜚语,小易是你的骨肉,我最后在所有人诧异的眼光里生下了他,起初以为带着他去更偏远的角落重新生活,以为这样就能不再见到你不再让自己难过,但好像我错了,小易一天天长大,他的举止言行又或是一个眼神,都会让我不由得想起…他爸爸。”
继而,她缓缓将柔和的目光转向他:“孩子跟你姓是因为他是你的,名字里有个‘灏’还有一个‘易’,我想让自己明白,我和你曾经在一起相爱的时光是来之不易的。”
“那,为什么你看到我,想躲避,为什么不来找我…”他的嗓音些许沙哑,喉结滚动。
她又缓缓转了回去,声音愈来愈轻:“都结束了,我并不想打扰你,或许你早已开始新的人生,就像那辆车里的女孩子,应该是你的新女友吧…”
女孩子?新女友?呵呵呵…明摆着一个老女人…并且自己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握紧了拳头,心里不住冷笑着,随即抬起眼轻叹:“她只是我的上司…”
“哦,那很好啊,人家一个月的工资可以养活你了,你什么都能坐等其成呢。”
听完她的一番话,他别有心思绕上心头,不由得再往前走了一步,小声地说道:“你…是不是吃醋了…?”心里是有一百只小麋鹿在乱跳,嘴角不禁撇起一道玩味的笑意。
“我没…”她顿时羞得脸通红,一回头正撞上他熟悉的温柔眸光。
一百零四
也就在此时,他快速俯身,在她毫无防备之际,吻住了她微凉的唇瓣,轻轻啄吸着清甜的芬芳。她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多久未触碰的面颊顿时从脚心慢慢往上窜着火苗。
还是熟悉的温度,只是当稀疏的胡渣有些扎到自己的脸时,她才清醒,但这一切恍若梦境,她立刻把他推了开来,呼吸早已不听使唤:“你走…小易需要…需要安静的环境休息,你走,走…”
瞅着底下她脸颊两片红云还未退散,他不禁咋了咋舌:“好,但我不保证我会回来的,因为这次…我一定不会和你分开…”
“走。”她严肃地瞪向他。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二话不说,转过身去。
刚迈开步伐,身后的床榻传来轻微的呢喃:“…爸爸。”
凝香惊诧的瞳孔闪过一道喜悦,忙转过身去:“小易,你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眸,看向她:“妈妈…”他的脸上带着虚弱疲惫的微笑。
她摸了摸他的小脸。
而沈灏易也在无意间把视线放在了即将要离开的他身上,“叔叔,你来啦…”
他回过头去,在看到他虚弱地冲自己强装微笑,心底某一处被软化,眼眸含笑地走到了床的另一边:“嗯,感觉好点没。”
“叔叔你骗人,说好会来找我玩的,我等了好久…”他皱起小眉头,向他不满地撅起小嘴。
“对不起,这些天工作忙,都是叔叔不好,还害得你受伤,不过那阿姨开的车应该依法拘留了。”他俯下身去替他盖好棉被,指尖轻轻掠过他的脸颊。
沈灏易懂事地冲他摇摇头:“我不疼,真的不疼,刚才我做梦了。”
“做什么梦了呢。”
他的眼神渐渐迷离:“我好像,看到爸爸了,他好高大,嘻…”
凝香顿觉不自在,她忙抬起头来,略带责怪地瞪向沈谦灏:“不好意思,请你出去,医生说我儿子需要很安静的环境好好休养。”
“好吧。”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无奈地耸了耸肩。
“叔叔不要走。”
沈灏易慌忙地从被窝里伸出小手,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用乞求的目光瞅着他。
他的小脸渐渐红了一大片,继而捏起了被角:“我怕叔叔走了,就再不回来了,呜呜,就没有人陪小易玩了…”
所以,凝香只得从了沈灏易,让那个人留下来。这两天来,他每时每刻都在病房里,对沈灏易是寸步不离,经常会一边削苹果一边给他讲小故事,一个一个都比她以前给沈灏易讲的精彩,儿子好像越来越迷恋上他了。
迷恋到偶尔会忘记她这个妈妈的存在。
她百无聊赖之际,约了久未谋面的温蕾蕾,到医院楼下的咖啡厅坐坐。温蕾蕾还特地带着自己四岁半的儿子闫尘炫。
她忽然听到她说的,刚喝的一口咖啡喷了一鼻子:“不会吧,你前夫回来找你了?而且跟你儿子特别要好?哈哈哈哈!”
这家伙依然改不掉一惊一乍的性格…
凝香看了一眼四周看过来的奇异目光,忙递给她一张纸巾:“擦擦吧,公共场合你就不能淑女点吗?好歹也给你儿子做个榜样,真是的。”
“好了,不说这个,”温蕾蕾立刻擦干了脸上的咖啡渍,“你们娘俩搬到郊区不是一年两年了,他是怎么找到你们的?”
她不禁低垂下眉:“不是找,是碰到。前阵子,他可能因为工作原因刚好在我家楼下碰到我儿子,那时候我也很凑巧想去接儿子回来吃晚饭,结果就碰到了,后来一发不可收拾了,他三番两次和我儿子碰面,现在他们两个特别亲密无间,我的小易也好像离不开他一样。”
“我就说吧。”
“什么?”她立刻抬起头来。
“如果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那么儿子就是爸爸上辈子的好基友。”
“说人话。”
温蕾蕾撇了撇嘴:“毕竟他们有嫡亲的血缘关系,就算失散久了再重逢会莫名就产生青睐和信任,很正常的。既然你儿子跟他处得那么好,我看你俩就复婚得了。”
“我担心小易他接受不了,”她缓缓低下了头,“也许他现在还不知道那个人是他的爸爸,所以他会感觉这个叔叔对他特别好,他会很开心很欣然地接受他的好意。但如果知道了那个人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他肯定会想爸爸当时是怎么狠心抛弃他的…”
“哎呀,我的大小姐呀,您年纪大了是不是,想那么多干嘛?”温蕾蕾急忙放下杯子,摆出一副唉声叹气的模样,再就是慢慢细说:“拜托,他还是个孩子呢,才四岁呀,比我儿子都小大半年呢,他的思想还是很天真很天真的,哪里会想得跟你那么复杂,你要为了孩子的未来考虑,能复婚就复婚,孩子如果缺失太多年的父爱,等他长大了容易心理扭曲的,他是几月几号生的?”
对于她突然问出的奇怪问题,凝香供认不讳:“十月三十号,怎么了吗?”
“看看,天蝎座天蝎座天蝎啊,十二星座里最容易腹黑抑郁的了,所以我觉得你还是得多灌溉点父爱给他。”
想了好久,她环顾着四周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闫尘炫在服务台旁边左转转右转转,她不禁叹了口气:“顺其自然吧。”
“对了,你怎么一个人下来喝咖啡?你儿子怎样了?”温蕾蕾继续捧起喝了一半的咖啡,凑到嘴边。
“医生说有轻微的脑震荡,要调养一两个星期,这两天来谦灏一直都陪着他玩耍,这孩子有时还忽视了我,我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说话也不看着我,老盯着那人…”想到这里,她有些不满地嘟起嘴来。
温蕾蕾摆了摆手,立即喝了一口:“好事好事,毕竟是父子,我看你俩就复婚吧,相信我准没错,到时我再来参加你们的‘二婚典礼’昂,嘻嘻嘻。”
“你…什么‘二婚典礼’呢,你个丫头片子,揍死你~”她立即挥舞起拳头冲她扬了扬。
温蕾蕾下意识地往包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刚想放回去,但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打开手机看了看:“你刚说你儿子生日是几月几号…”
“十月三十号。”
“今天不就是吗?”
这下轮到凝香吃惊了,她这两天都在想些有的没的,脑袋里像糊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浆糊,完全忘记了今天是沈灏易的生日。
她忙责怪凝香:“瞧你当妈的,儿子的生日也给忘了?”
“我…”
“这样吧,今天还好你请我来喝咖啡,晚上我们就给你儿子过个小生日吧。”
一百零五
说办就办,温蕾蕾把闫尘炫给拉了回来:“今天我们要给一个小朋友过生日哦,所以晚点回去,等下你爸爸打电话来就这么说。”
闫尘炫迷茫地点了点头。
“等下见到那个小朋友你别吓着他了,听话,他可比你小呢。”
他连连点着头。
凝香独自回到了病房,温蕾蕾去帮她买蛋糕了,她特别嘱咐她买个小蛋糕就可以了,回来钱会贴补给她,被热心的温蕾蕾给拒绝了。
沈灏易躺在床上,睡着了。
他摸了摸他的短发,轻轻在他小脑袋上吻了下。
“小易他…睡着了?”
沈谦灏惊怔地抬起头来,刚好看到她向这边走来,忙微笑着点了点头:“嗯,玩得太高兴了。”
“你们玩什么呢,那么高兴…”她的心里竟然隐隐泛起一点酸酸的感觉。
“捉迷藏。以为躲床底下就找不着他了,我一下就找到他了哈哈,还有蒙眼射飞镖,我刚从外面玩具店买来的,你放心,都是假的道具不危险。”
她俯下身,轻抚过他的小脸,陶醉般地道:“今天是小易的生日,看我这两天想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把最重要的给忘了。十月三十号…”
“刚和蕾蕾在楼下聊了会,她这会帮我们买蛋糕去了,很快就上来,我准备等小易醒了给他过生日。”
“我能参与吗?呵呵,我其实是想多陪陪小易…”
与此同时,沈灏易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意识渐渐清醒。
“昨天打电话给公司,说下个星期一就去办理离职,几年前我刚来上海时的那份工作因为我当年的疏忽而失去,现在听小虎说我的位置还在招人,我就想再试试,一切从头来过吧。”那最后一句话,他似乎有意说给她听,向她看了过来。
“你要走了?”她抬起脸问道。
“嗯,好好照顾小易,我会抽空回来看他的。”
不知为何,她的心像是被什么绞着,撕裂般疼痛,于是,她握紧了放在腿上的手掌心。
温蕾蕾领着闫尘炫,挑着好多气球推开了房门,房间顿时热闹了起来,沈灏易也在这时候醒了过来,有点惊讶地看到闫尘炫正抱着一只蛋糕盒子,乖顺地递到他的眼前,甜甜地笑了:“小易弟弟,生日快乐。”
“谢谢。”他小心地抱过蛋糕盒,递给了凝香。
温蕾蕾在一边起哄着:“以后你们两个也是好朋友啦,哈哈!”
沈灏易眨巴着灵性的眼睛不住瞅着闫尘炫,他的脸蛋肉嘟嘟,在灯光下显得红扑扑的,主动地冲沈灏易眨了眨眼:“嘻嘻,我是闫尘炫,妈妈说我比你大,所以我是哥哥~”
“哥哥好,我是…”
还未等沈灏易说出名字,闫尘炫笑着打断:“沈灏易对不对。”
被一边的温蕾蕾立刻上前拧了拧他的胳膊,低声责怪:“人家在说话,不许插嘴,听到没。”
“没事啦。”凝香在一边安抚着她的情绪,“他们能一直做好朋友就很好了,以后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吧,呵呵。”
温蕾蕾顿时没了脾气,打开蛋糕盒,点燃了几根蜡烛,便去关了灯。
“小易,许愿吧。”凝香扶住沈灏易的小肩膀,鼓励道。
他忙将两只小拳头拱在了胸前,闭上眼睛:“我希望…”
她立刻打断了他:“愿望不可以说出来的哦,不然不会显灵呢。”
他抬起小脸,怔怔地瞅着她:“妈妈,我的愿望是早日见到爸爸,我希望说出来能让外面的蒲公英听到,然后爸爸也会听到的。”
沈谦灏的身形隐匿在烛光中,忽明忽暗,他的瞳底闪过一道白光,轻叹:“会有这天的。”
他蓦地转过头去看向他,继而,脸蛋挂上满足的微笑。
温蕾蕾转了转眼珠,忙问凝香要来了她的手机,她用她的手机拍摄了这一天生日小聚上的照片,更多的是他们三个欢声笑语的模样,每个人脸上几乎多多少少都沾了些许奶油,而沈谦灏早已成了“大花猫”——剪刀石头布输给沈灏易好几回合,照片上的凝香,笑得发自肺腑,温蕾蕾没有去提醒,就让他们重拾这份家庭的美好吧。
尾声
温蕾蕾十一点后回去的,他们三个玩得累趴下了,第二天凝香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眼瞅到沈灏易整个人扑在他的怀里,睡得好香。
尔后,沈谦灏感觉到一阵温暖的阳光,缓缓睁开双眸,打了个哈欠,但是双臂已经麻木了,他刚想抬起手臂甩一甩,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抱着沈灏易睡了一晚上,他不忍打扰他的美梦,小心翼翼地抽出了自己的一只胳膊。
凝香趁他们还在睡着的空隙,去了一趟医生那边,办了出院手续,医生说孩子恢复得很快,明天就能出院了,但回家后要好好地照顾他,她也就答应了。回到病房,她看到他们都醒了过来。
“叔叔,你真的要走吗?”他坐在床上,摇晃着两只脚,不舍地看向沈谦灏。
他抚过他的脑袋,温柔地回应道:“嗯,是啊,叔叔现在没有工作了,要快点回去再找份工作才行,不然怎么养活自己呢?”
“叔叔可以和我们一起生活!…”他压抑不住内心的情感,一股脑地说出口,但过后他又深深低下了头,羞得脸通红,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他似乎对他产生了很特殊的感情——难舍难分。
沈谦灏怔住了:“小易…”
清冷的风吹拂起米白的窗帘,屋外,飘零着细碎的蒲公英,宁静致远。
他咽了咽喉,沙哑着说了句:“对不起,小易,以后叔叔经常来看看你好不好,这次再忙也会回来看你,好不好…”
他深深埋着小脑袋,闷着一句话也不说的样子。
犹豫了会儿,他实在不忍看他这样,毅然决然地离开了病房,与凝香擦肩而过,她听到她的耳后有清晰却淡淡的吸鼻。
“小易…”她渐渐朝床上的他走了过去。
沈灏易却突然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咧开嘴哭得大声:“妈妈,呜呜呜,我不要叔叔走…呜呜呜…”
还没等她说上话,他一咕噜爬下了床,快速地奔了出去!
沈谦灏并没放慢脚步,穿过来往的人群,医院大堂充斥着令他难受的味道,他抹了抹湿润的眼角,长长地做了个深呼吸。
刚走过门口的咖啡厅,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叔叔!”
他惊怔地回过头去,想都没有想到这孩子会冲出来,就是为了追逐他的脚步,为了最后的挽留。
沈灏易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停止了哭泣,但是脸上依然残留晶莹的泪迹,他朝他慢慢走了过去,抬起脸看着高大的他,完全说不上话来,他想把心里所有的想法都说给眼前的男人,耳边嘈杂的世界他听不到,紧紧地握起了小拳头。
只是,他真的好紧张、好慌乱…
“叔叔,能不能…”
沈谦灏屏息凝视。
“能不能,像其他小朋友的爸爸,那样子抱抱我…”话音刚落,他红着一张脸,迅速地低下头去,紧紧闭上双眸,紧握的小拳头也跟着颤抖起来。
忽闻此言,沈谦灏轻轻舒了口气,那一刻,他心里所有的心结都解了开来,紧接着,他缓缓俯身,轻轻把他抱在了自己宽厚的怀里。
沈灏易觉得这辈子值了,真的值了…
他趴在他的肩膀上,咧开嘴,哭得并不好看,但是却带着满足的笑容。
他紧紧勾着他的脖子:“谢谢…谢谢叔叔…”
而沈谦灏的眼角缓慢地淌下一行清泪,看向他哭得红肿的眼睛,细心地替他擦去了眼泪,却哽咽了:“我不是叔叔,是爸爸…”
沈灏易惊得屏住了呼吸。
“小易…叫爸爸…”
他没有任何犹豫地喊出了那个称呼:“爸爸…”
沈谦灏再次紧紧地抱住了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眼泪再次涌了上来:“对不起,是爸爸不好,爸爸再也不让你和你妈妈受任何委屈了…”
“爸爸,回到我们身边吧。”他趴在他的怀里,在他耳畔央求着。
凝香自始至终地站在不远处,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还是沈灏易第一个发现了她,高兴地朝她挥舞起小胳膊:“妈妈——”
与此同时,沈谦灏渐渐转过身去,他的瞳孔里只容纳下小小的她。
他朝着她微笑,像以往一样。
于是,她抬起手,抹干了眼泪,向着他们迈开了脚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