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龙见到爱丽时,不自主地严肃起来,身板挺得笔直,毕恭毕敬的,他敛容屏气地说:“长官好!”看来,昨天晚上那一顿打没白挨。
“列兵,不用太拘谨。”爱丽反倒这样说。她一直是笑比河清,冷若冰霜的女子,她的反复的态度让牧龙觉得这个大姑娘很有故事。昨天不还正颜厉色地告诫他见到长官第一时间得敬礼问好,说话前要先打报告,今天却陡然间变得亲和且随意起来。古怪!牧龙想,但凡对待此种“变态”如刷脸一样的姑娘还是谨慎为好,否则哪天又让她揪了“小辫子”,痛扁你一顿,你找谁说理去?
爱丽坐在琼巴背上,居高临下,对牧龙说:“裸体菜鸟,快上来。”
牧龙痴痴地望着她,不自信地问:“你是要我……骑到大狮子背上去?”
“要不然呢?难道我让你骑到我背上?”
“呵呵……在下不敢。”
牧龙喜出望外。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牧龙踮起脚,把手举起来:“长官,快拉我一把。”但爱丽没搭理他。虽然,牧龙踮起了脚,又尽量把手举到最高,但依然离鞍子很远。爱丽脸上显现出鄙夷的神色。这是牧龙羞于面对的。他一咬牙,后腿几步啊地往前冲,一个蹦跳,在升起的最高点揪住了一把浓密的绿毛。琼巴侧过脸来愤怒地瞪着他,喉咙里滚动着不友好的低鸣,但牧龙不管三七二十一揪住绿毛就往上攀。新兵营的训练已很有成效了,他的肌肉明显隆了起来,攀援对他来说已不是件难事。他就通过这种办法爬上了琼巴宽大的背,挪了挪屁股,坐稳了,顿有高人一等的感觉,试想,自己胯下的可是绿毛巨狮、鼎鼎大名的维凉战兽、这个世界上的陆地之王,这是一件多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如果他能够炫耀的话。当琼巴欲奋足而去时。牧龙才想起还有香秀儿——人家可是专门出来陪他看病的。只见香秀儿孤零零地伫立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满脸要杀人的样子。牧龙朝她招手示意她过来,喊道:“香秀儿——快来——”牧龙摸着后脑勺,向爱丽请求道:“长官,能带上香秀儿吗?”爱丽轻轻地说:“带上吧。”香秀儿转怒为喜。
牧龙前胸贴着爱丽的后背,后背被香秀儿的前胸贴着。——他们像夹心饼干。他的脸有些发烧。——这是夹心饼干的幸福。
琼巴载着“夹心饼干”往东门走,似乎要出地球村。牧龙这才好奇地问:“咦,长官,不回新兵营了?您要带我们去哪?”
“再过几天,一年一度的新兵野训就要开始了,对你们来讲这是一次重要的野外生存考验,每一年都有不少涉世尚浅的新兵为此丧生,带你们从东门出去,看看外面真正的世界,或许能让你们提前见识真正的维凉自然,为适应野训环境开个端,”
“真是太好了。”牧龙说。
两个姑娘夹着他,当然“太好了”。骑琼巴可比骑马舒服多了,巨狮掌上柔软的肉垫具有非常显著的减震效果,如果说骑马好比坐拖拉机的话,骑琼巴绝对是开高级桥车。牧龙觉得这是非凡的体验。至于他的同乘,爱丽虽说冷若冰霜,有时还对他动粗,但牧龙早发现爱丽的内心是温暖的;香秀儿虽然有时候会耍小性子,但绝对是关键时刻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好友。毫无疑问,此时的牧龙俨然躺在了蜜饯里。他感觉这个世界一下子温暖且安全多了,但即刻羞愧起来——他竟然在女人身上获得了安全感,“天哪,我还是个男人吗?我难道不应该是安全感的给予者和创造者吗?”牧龙惊诧地想道。一种复杂且矛盾的心情涌上心头——有点像吸允**时,忽然有人笑话你:哈哈……羞死人了,这么大人了,还吃奶呢。
高高在上的牧龙俯视着马路上、对街上的人群,个头再高的人都在他脚下。他仿佛摇身一变成为了功勋卓著的地球村英雄,神气活现地骑着高大威猛的巨狮凯旋而归,接受万千拥趸的夹道欢迎,道路两旁无数朵鲜花为他招摇,无数响礼炮为他鸣放;昔日,那些藐视过他的、霸凌过他的青年皆对他五体投地,那些不信任他、不看好他的长辈接在路旁低头哈腰,曾经嫌弃他、瞧不上他的姑娘们尖叫着、仰慕着,誓言非他不嫁……正当牧龙沉浸在美妙的幻想中,几乎快笑出声来时,爱丽说:
“把爪子挪开!”
爱丽的冷语把沉浸在痴心妄想中的牧龙浇醒了。牧龙不好意思地缩回扶在爱丽腰间的手。牧龙心想:“我又不是有意要放在你腰间,确实身体没稳固可扶嘛。观音菩萨——要是这个世界也在观音菩萨的庇护下的话——作证,在下绝无吃长官豆腐之心。”
缩回来的手搁哪儿好呢,又没缰绳可牵亦无把手可扶?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不行,放在大腿上等于没放,琼巴奔跑的速度如疾风似闪电,惯性力肯定会把他抛下去的;搭在爱丽肩膀上?不行,爱丽的肩膀估计跟她的腰肢一样敏感,不允许他放,说不好还会挨耳刮子。或许可以借鉴香秀儿的办法。可那小丫头正揪着他上衣的一撮衣服,怪不得自己衣服突然变得紧张、老勒脖子呢。她能揪住那一撮衣服完全是因为牧龙太瘦、衣服不贴身,揪起来很容易,但爱丽的制服贴得很紧,似乎腾不出半寸布来作他的缰绳。算了,还是揪琼巴的绿毛吧。琼巴抖了两下,无声地抗议着。
巨狮琼巴冲出东门,穿过栏墙,奔跑在东边原野上,他们的前面是一片黑色丛林。琼巴爬上一个大缓坡,从缓坡上回望地球村,最先看到的是高高的、以木材为主的栏墙,再后面是更高的、以石材为主的城墙,再后面是比城墙还高的、木材、金属、石材混料的塔楼,再后面是几棵比塔楼还高的、被修剪了枝叶的巨木。栏墙与黑森林之间的地带比较空旷。为安全起见,地球人将栏墙外千米内的所有大树或伐去、或撂倒、或“剃光头”,以免大树阻挡城墙守卫们的守望视野。这里枝繁叶茂的大树堪比城市中的过桥天路,通过栽在栏墙和城墙中间的大树,从栏墙上到城墙是轻松的事,而茂密树叶绝对是躲躲藏藏的好地方。不过,守卫们可不希望栏墙外的茂密树叶中有一把黑洞洞的枪整天瞄准他们的脑袋,虽然,他们一直对恩里恨人这么干。
“飞奔起来吧。”爱丽叫道。琼巴加快了速度。牧龙紧张得将头埋在爱丽的后背里,生怕掉下去。盘圃庄的家园树离他们越来越近了。那棵参天大树顶天立地地站着,像一座大山。越靠近这座“大山”越觉得它大得不可思议,壮观得让人窒息。
琼巴一头扎进一片红树林子又翻越几座土障,经过几座小木屋,转入一个坡道,借着一棵架在小河上的枯树越过那条小河——过河的过程中牧龙差点吓死,因为河水很湍急,且琼巴走得又快——穿行在苍翠的丛林中,最后在一块百花齐放的湿地旁放慢了脚步——他们距离那颗只属于盘圃庄人的家园树越来越近了。
牧龙发现一路上鲜有人迹,好像所有人都躲了起来不敢外出活动。许多奇怪动物来回游走或被其它动物吓一跳或吓了其它动物一条;一些藏在黑魆魆岩洞里或者躲在灌木丛中发出怪音的野兽总是盯着他们,也不知那些眼睛发着绿光、蓝光、紫光的家伙会不会冷不丁蹿出来偷袭他们。
“那是什么声音?”一路上未吱声的香秀儿小声问。牧龙当然不知道,爱丽回答:“杂碎低沉一点的是兔螺兽在寻偶,声音尖利一点的是茂龙的鸣叫,更远处比较稳定的声音是虫鸣。”
“茂龙?会吃人吗?”牧龙担心地问。
爱丽说:“会。”
牧龙说:“那咱们还是快离开这里吧。”
爱丽说:“前面的环境只会比现在的更险恶……你就害怕了?”
牧龙吞吞吐吐地说:“当然……不害怕咯……我想……这一路上也没什么,不就土埂、山坡、悬崖峭壁、地层、岩石、水流、峡谷什么的,这我地球上也常见嘛,呵呵……我想只要所处条件差不多,这些东西的颜色、外貌应该全宇宙差不多。铁到哪里还是‘Fe’、铜到哪里还是‘Cu’;植物无非根系、茎干与叶子的组合,动物无非躯体与血肉的拼凑;重力向下就意味着动物的脚不会长在头上,气候还能决定它们的皮毛发达的情况。所不同的也就是基因不同而最终成形的外貌各异罢了。我就不信维凉星球上的野兽会比地球上的凶险多少。所以,我不怕……”
爱丽冷笑一下,说:“哼,你见识和阅历浅薄,注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就像此时你脚下的这条路,一切还只是刚刚开始。你还不知道宇宙生物的基因千差万别,而大地所孕育的东西——不仅仅是生物——往往超出你的想象,即便条件上的细微有别,蝴蝶相应后的结果足以产生质的变化,而多米诺骨牌一但倒了第一张,想要凤凰涅槃只能全盘扶起重新再来……坐稳了,我们又要加速了……”说完,爱丽在琼巴的脖颈上拍了一下。琼巴又飞奔起来。牧龙的汗毛竖了起来。香秀儿者楼住了他的腰,不过,牧龙当时完全没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