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福看杨素望天大笑，不解地问：“杨大人，你怎么听后笑的什么？”
杨素收住笑，背剪双手，便在门前踱着步子，自言自语地：“我看太子，真像太子，看来太子，快失太子。既然太子不欢迎，那我就告辞了。”说罢，他头也不回，便同他的随行人员走去了。
夏侯福听他那几句话，似乎话里有话，暗道：不对，得赶快告诉太子。于是，他便一阵风地向宫内跑去。
这时的东阁内，杨勇仍然和元旻、唐令则、邹文腾几个闲谈吃酒哩，忽见夏侯福闯进门来，并且就他一人，又是一怔，太子问：“杨素呢？”
夏侯福上气不接下气地：“我按殿下的吩咐，让他进来，谁知他听后望天大笑，然后说几句话里有话的话，却转身走了。”
杨勇急问：“他说些什么？”
夏侯福道：“他说‘我看太子，真像太子，看来太子，快失太子，既然太子不欢迎，那我就告辞了。’这就是他的原话。”
杨勇正在揣摩此话的含义，唐令则紧张地：“殿下，他们有意废掉你的太子。”
元旻埋怨地：“既然皇上让他来查访，说明圣上已有此意了。”
唐令则也怨道：“杨素是我朝的重臣，又是皇帝所差，方才，殿下应该亲自去迎，这样一来，还恐怕……”
杨勇击案怨道：“怕什么？我是长子，看他们谁敢废我。”邹文腾听到此，朝杨勇一拱手道：“殿下，有一件事还没来到及跟你说，想不到这么快就出现了。”
杨勇问：“什么事？”
邹文腾道：“前天，我们请的那位王辅贤，他看出白虹贯东宫，太白袭月，有废太子之象。但他不敢说，怕你杀他，我送他走时，他才向我说出。”
太子一听这才心惊，便紧张地：“他可说过，用什么办法解破吗？”
邹文腾道：“他说了一个解破的法子，但是，他说晚些，让用用看。”
杨勇急问：“快说是什么法子？”
元旻和唐令则也催道：“你快说呀。”
邹文腾想了想，说：“他让在东宫后园内建个庶人村，房屋要卑陋，再用铜铁五种兵器分东、西、南、北、中镇之，然后让殿下布衣草褥，在里边寝息。”
杨勇听了，朝他们几人说：“尔等去建庶人村，越快越好。”他们几位应“是”，匆匆去了。
再说杨素离开东宫后，很快就来到永安殿，在内相的传禀下，又很快拜见了文帝。帝赐平身后，杨素道：“臣奉陛下御旨，前往东宫查访，谁知太子不欢迎，不让进宫，所以，臣只好来向陛下交旨。”
文帝听了大怒：“这厮如此放肆，竟敢违抗皇命！看来，他的太子是废定了。”朝杨素道：“不再去查访了，只设法将他的劣迹写出来，不限时间，要写细些。”
杨素拜道：“遵旨。”
文帝坚道：“下去吧。”
杨素又拜，这才退下。
却说杨素离开深宫后，就开始暗查东宫了。谁知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查了那些天，只查到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暗道：要想查清东宫的劣迹，必须买通东宫的一个幸臣，不然的话，不但废不了太子，而且和太子成了仇敌，假若圣上千秋之后，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一定得设法买通一人。找谁好呢？他想来想去，突然想起宇文述了。因为宇文述和东宫早有来往，这次废太子，还是他亲自替晋王送礼，并劝我杨家替晋王说话，若找他帮忙，肯定能办。想到此，他便骑马来到宇文府。
宇文府是在龙首村西边建着，不算大，可也不算小，周围有三十多亩，门楼高大，红砖围墙，七岁台阶下，两边各有石狮镇座，台阶上的大门两边，一边站着一位持枪守门的。
一门卫看杨素到来，忙放下枪，上前一拱手道：“杨大人到来，有何贵干？”
杨素忙下马，朝门卫道：“来找褒公有要事相商，不知宇文大人可在府上？”
门卫笑道：“我家大人正在府上。请杨大人稍候，待我与你传禀一声。”说罢匆匆跑进府门，向内走去。
府内也确实有一番景象——路是砖铺路面，路两边是花草绿树，楼房高大华丽，里外三层院落，每个院里，都能看到家人、家丁、丫环、仆女和孩子们进进出出地忙碌着。
此时，宇文述仍是穿着官服，在客厅正中坐着，一边品着香茗，一边欣赏着四位少女的优美舞姿和那十分动听的歌曲声。
宇文述字伯通，本是代郡武川人。他并不姓宇文，姓破野头，后从其主改姓宇文。他父宇文盛，在北周时官拜上柱国。他自幼好学，文武皆通，武帝时，以父军功封为开府，后迁英果中大夫。
杨坚为相时，为讨迥封他为行军总管，褒阳郡公，杨坚即位后，封他为上柱国。他今年四十九岁，高个儿，大圆脸，扫帚眉，八字胡，浑身是肉，力大过人，再加上那身威严的官服，确也官威赫赫。他妻张氏，今年四十岁，虽说已到中年，但整日打扮，倒还有女人的风味，并且与宇文述生了四个孩子。
他的长子叫宇文化及，今年二十岁，生得五官端正，丰姿俊雅，就是爱串花街，钻柳巷，人们称他为轻薄公子。莫看这位不学无术的花花公子，到大业十三年，炀帝就死在他的手里，这是后话。他妻郭嗣鸿，本是洪州总管郭衍之女，和他成亲不到两年，就与他生下一子，名叫承基。
他的二子叫宇文士及，今年十七岁，生得眉清目秀，书生气十足，颇爱读书，善习弓马，多次随父出征打仗，封为开府。到大业元年，杨广登基后，为了感谢宇文述，就把他女儿——南阳公主许配士及为妻，这也是后话。他三子叫宇文智及，今年十四岁，四子叫宇文惠及，今年十二岁，都是眉清目秀，将来的英雄。
他家可谓官运亨通，人丁兴旺。
然而，宇文述是个势利小人，在杨勇被立为太子后，他设法与东宫接近，打听太子喜欢什么。当他听说太子喜欢美人时，他就把云定兴的女儿送到东宫，从此，杨勇就不喜欢太子妃了。也可以说，太子妃的惨死，与这位逢迎太子的宇文述是分不开的！
最近，他听说圣上有废勇之意，他便冷落了东宫，又来讨好杨广——不但与他出谋划策，而且把自己的金宝拿出来，与杨素送礼。当他听说杨素已答应帮忙，竟高兴地：“我的金宝没有白花，待晋王继位后，准能捞来百倍的金宝！只因高兴，所以，便让乐工班子与他歌舞。
就在这时，一门卫进来打千道：“禀大人，尚书右仆射杨素、杨大人前来拜见。”
宇文述听了一喜，忙问：“人呢？”
“现在府门外等候。”
“快去传话，就说我马上去迎。”
门卫应“是”而去。
宇文述朝歌女一挥手道：“尔等退下。”
众歌女应“是”，急忙退下。
宇文述看他们去了，这才整一整衣冠，出了大厅，乐颠颠地向府门而去。他走出门后，见杨素头戴相帽，身穿红袍，腰系玉带，再加上一副美髯，真是令人望而生畏！然而，他知道杨素求他办事，故而镇住心神，推出笑容，朝杨素一拱手道：“不知杨大人到此，卑职失迎了，失迎了。”
杨素也拱手笑道：“哪里话，褒公府上事务繁忙，此次到来，多有打扰。”
宇文述忙拱手笑道：“哪里，哪里，今天卑职并无要事，只是在府内闲坐。”作了个请的手势：“杨大人，请。”
“一同请”。杨素说着，便同宇文述走进府门。他二人是边走边谈，不知不觉地已走进了客厅。
他们二人走过客厅后，宇文述便热情地把杨素让到了上位，又亲自与客人献茶，然后也坐下了。
杨素吃了一口茶，然后一手捋着美髯，说道：“大人托我与晋王办的那件事，我已经见了圣了。”
宇文述问：“圣上有无废立之意？”
“皇上和皇后都有此心。但圣上最后说让我去东宫查访一下，看太子是否肯学、有治国之心，也就算了；尚若他执迷不悟，仍然玩乐，坚决废他，可同苏威写一道诏书，晓于全国……”
宇文述急问：“你去了吗？”
“皇上口谕，怎敢不去？谁知那小子狂妄自大，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宇文述怒道：“这小子也太放肆了！”
杨素一笑道：“他这样作，是跟晋王帮了大忙。我向圣上回禀后，圣上怒道：‘看来，他的太子是废定了，不再去查访，只把他的劣迹写出来就可。’并且还不限时间。”
宇文述喜道：“你写出来了吗？”
杨素叹道：“唉！访了这些天，只查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想，褒公早就和东宫有来往，能否买通一个东宫的幸臣，岂不……”
宇文述将胸前一拍，道：“此事就交与我了，不出十天，准能把他的全部劣迹弄到手。”
他二是怎样分手，不必细说，却说第二天上午，宇文述准备亲自去东宫，找他的好友邹文腾。他就要走时，心想：眼下是非常时期，我若亲自去东宫，恐怕太子怀疑，那么，让谁去呢？正在考虑，忽见门卫来报，说是晋王参军，段达求见。
宇文述听了一喜，因为段达是晋王的亲信，又和东宫的姬威是好友，若让他去，再好不过，于是说道：“快请他进来。”
门卫应“是”而去，很快就把他请了进来。
段达今年三十岁，高高的个儿，长长的脸儿，浓眉大眼，白面短髯。他是将巾皂袍，肋下挎刀，非常英俊。他在北周时，十几岁就袭他父段严的襄恒县公爵位，成人后，被封为车骑将军，后到晋王的帐下当个参军，经常跟着杨广。今天他是奉晋王之命回京的，一来晋王的辅官李彻和家人杨三先后病卒，与圣上告知；二来打听一下，关于废立太子的情况，所以，他见了驾后，便就打马来到宇文府。
宇文述热情地将段达迎到客厅，并让他上座。一丫环看他二人坐定，便向他二人献茶。
段达是一边吃茶一边向宇文述说明了他的来意。宇文述道：“关于废立太子的事，已经定局，圣上的意思，要把东宫的劣迹写出来，晓于全国。可是，杨大人和东宫毫无来往，我又无法前去……”
宇文述的话还未说了，段达忙起身道：“我去，不要一天，准能办成。”
宇文述大喜：“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段达是个急性人，朝宇文述一抱拳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告辞了。”说着，他匆匆地离开了宇文府，又骑上马向皇宫而去。
事也凑巧，当他还没走到午朝门时，竟碰上他要找的姬威了。姬威字正道，河南洛阳人，他父姬沉，北周时封为仪同。姬威自幼善弓马，十七岁就出征打仗，封为中军。太子勇屯兵咸阳时，姬威为车骑将军，杨勇看他勇猛，后来就让他到东宫，封为右卫司马，和夏侯福守卫宫门。今天本是夏侯福当差，他无事可干，所以就出了皇宫，准备到外边开开心儿，当他看到好友段达时，忙迎上去，笑着喊道：“段贤弟，你是何时回京的？”
说真的话，段达比他还要亲切，因为他正在寻他，求他办事，故而惊喜地跳下马，上去拉着姬威的手，笑道：“刚回京，正有事寻你。”
姬威好奇地：“寻我何事？”
段达神秘地：“走，我们找个地方谈去。”不等姬威回话，他一手拉着姬威，一手牵着他的马儿，一阵风地来到城南那座酒楼门前。
这座酒楼叫“望月楼”，主人是夫妇二人，男的叫张顺，四十来岁，个头不高，是个结巴，就是有一手烹调的绝技；他夫人叫云里香，三十二岁，生得高高的，胖胖的，农家打扮，非常明快和泼辣，在外边招待客人。
她看一个武将打扮的人，一手牵马一手拉着朋友向这里走来，忙迎上去，一笑说道：“二位客官可是吃酒的吗？”
段达看她非常热情，笑道：“正是，可有雅座？”
云里香忙道：“当然有，在楼上。”说着接过马儿，在门前的树上栓了，继而笑着一伸手，道：“二位客人，请。”
段达和姬威二人，便同她一道走进店门，然后又顺着楼梯，上到楼去。云里香将他俩引到一所即幽静、又整洁的套间内，问道：“此房间可以吗？”
段达非常满意地：“很好，要四个小菜，一壶老酒，另外，再把你的文方四宝借我，少时写一封家书。”
云里香笑道：“请客官稍等，待上菜时一并带来。”说着她飘然而去，不大功夫，她便端着条盘来了——盘里放着四个小菜，一壶老酒和笔墨纸张。
段达道：“这就可以了。今天我二人有要事商谈，请不要来打扰。”
“好嘞。”云里香说罢，将门一关，下楼去了。姬威看段达的言行，非常神秘，问道：“段贤弟，你今天是怎么了，有啥特殊事情？”
段达向杯内斟上酒，压低了声音说：“姬老兄，你到升官发财的时候了。”
姬威不解，问：“这从何说起呀？”
段达端起杯笑道：“你我先吃上几杯，然后我再与你细谈。”
姬威无奈，只好陪他吃了几杯，急问：“段贤弟，快说是怎么回事？”
段达又把声音放低，问：“你可听说，圣上和皇后要废立太子么？”
姬威听了一怔，说：“早有所闻，不过，他是长子，能轻易废么？”
段达肯定地：“实话告诉你吧，关于废立太子，圣上已经定局，眼下正派人去暗查东宫的劣迹，你若能和盘托出，大富大贵就在眼前了。”
姬威紧张地：“不，不，太子待我甚厚，我决不能无情无义，出卖太子。”
段达一笑道：“像你这么重情厚义，令人钦佩，你即使不说，也保不住太子了。”
姬威听到此，不由心里一沉，说：“即使明天废太子，我也绝对不会说他一个不字。”
段达一笑道：“君所言，在下非常敬佩。但是，这些年来，我想，你对太子是清楚的——一旦圣上千秋之后，像他这样的人继位，我大隋的基业如何？我臣民的命运又如何？关于东宫的劣迹，人所共知，你不愿说，有人会说。”
姬威忧豫地：“这……”
段达道：“也可以说，东宫很快就要废掉了，像你们这样的幸臣，也很快就要倒霉了，只所以你我要好，我才提意让你说话，到晋王执政后，知道你为他出了大力，他能亏待你吗？”
姬威听到此，把心一横，说：“你不要说了，他作的坏事多得很，我跟你和盘托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