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间,四名爱徒,一个背叛,三个身亡。楼陀罗王悲愤交加,怒喊一声:“可恨啊!”
右手一抬,勉力结出一道法印打向红莲。
红莲心下一慌,认得那是轮回六印之无常凡印,若被击中,必定粉身碎骨!
阴阳道师全然不在意,说道:“本道师在此,休得猖狂!”
随即,手中绯红的拂尘扬起,红色丝线疯长,瞬间如无数藤蔓一般,将道师与红莲包裹得严严实实。
无常凡印化白光飞来,撞在红线上,红线即刻崩断,但每断一根红线,无常凡印便被削弱一分。当法印冲到红莲身前一尺处,力量耗尽,法印破裂消散。
红莲真被吓出一身冷汗,旋即松了口气。
道师拂尘一扬,无数包裹的红线重新缩回。道师冷冷说道:“楼陀罗,今日,你气数已尽,莫再负隅顽抗,本道师可让你死得体面些!现在的你,别说只你一个,就是再加上躲在树后的那位,也无济于事!”
凌云一愣,心说:“难道他们早就发现我了?他们的修为都不比我低,被发现也不奇怪。”又想:“既被发现,还是出去和他们打个照面吧!免得被人以为胆怯!”
这么想,便缓步走出来。
在场三人对他的出现都没表现出意外,只有红莲淡淡说了句:“原来是你。”
凌云朝三人拱手说道:“在下追寻红莲而来,无意偷听各位谈话,还请海涵!”
红莲说道:“你找我做什么?”
“我只想知道,是谁叫你不杀我的?”
红莲略微一想,便明白了他的用意,又想:“现在不宜树敌,等解决了老和尚,再对付他!”于是说道:“此人告诉你也无妨,不过我们现在得收拾这秃驴。在此之前,麻烦你去别处等我,到时我们再详谈!”
凌云说话时已走到红莲身边,笑着拱手,说道:“既然如此,有劳红莲师兄了……”
话音才落,抬起的袖子里忽地闪出一道寒芒,直刺红莲胸口。
红莲一惊,虽然对凌云有所防范,却没料到他偷袭的动作竟然如此自然,无迹可寻。匆忙扬起玄钵格挡,可寒露剑还是划破了他的肩头。
红莲连忙纵开丈余。凌云也随即退开。
红莲又惊又怒,喝道:“你竟敢偷袭我!”
凌云轻哼一声,以冰剑指着他,说道:“红莲,伤害师尊乃是不孝,残害同门乃是不义!似你这等不孝不义之人,我岂会同流合污!”
“你!”红莲还要还口,却发觉无话可说。
“罢了罢了!”阴阳道师淡淡说道,“凌云太子,本来就没想让你活着离开,既然你这么想死,本道师成全就是!”又对红莲说道:“这里没你什么事,可以走了!”
红莲被寒露刺伤,寒气侵入肉体,巴不得早些离开。答应一声,随即化一道红光飞走。
楼陀罗王也对凌云说道:“这里的事与你无关,离开吧!”
凌云见他腹部以下鲜血淋漓,触目惊心,然而脸上却是镇定自若,颇有高僧的风范。
“你怎么办?这粒药你先服下吧。”见他如此狼狈,凌云心生不忍,把陈默所赠的灵丹取出一枚递到他面前。
楼陀罗王微微一怔,旋即笑着说道:“傻小子,收起来吧!这种药对不灭金身没有用。我的伤日后自会复原。”
凌云听他这么说,只好把灵丹收回锦囊。
一旁的道师阴冷笑道:“哈!日后?你以为你还有你日后吗?”
道师脚踏奇异步法,红色拂尘连连甩动,口中讼道:“反阴阳,逆乾坤,地狱开道,修罗降火!喝!”
拂尘最后甩在地面上,随即,大地颤动,地面冒出火焰,腾空十多丈,林木悉数烧着,四下瞬间化为火海。
凌云左躲右闪,避过几处窜起的炽焰,便发觉土壤好似被点燃了一般,竟无一处立足之地。旋即,他飞纵到半空,却见四面八方,绵延上百里,无不被烈火覆盖,心下骇然。更让他意外的是,半空中,虽无烈焰,然而温度奇高,浓烟滚滚,熏得他目不能睁,还不如下方的火海舒服,于是又折返地面。
楼陀罗王见他落回地面,说道:“你飞不出去吗?”
凌云见楼陀罗王身在火海,却安然无恙,熊熊烈火连他一只衣角都没烧到,暗暗称奇。他一面运转体内寒气抵御火焰,一面说道:“火势太猛,恐怕我没飞出火海就要变成灰了!”
楼陀罗王淡淡说了句:“你过来。”
等凌云过去,他捂住伤口的手突然堵在凌云的嘴上,鲜血立刻淌进凌云的嘴里。
凌云吓了一跳,连退两步,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楼陀罗王轻哼一声,说道:“这是佛血,可使你免受地狱修罗火炙烤之苦!接下来的事,你不用插手。”
佛血入体,凌云果真觉得周身热气骤降,轻松了许多,心中诧异:“不愧是圣人境的仙佛,鲜血都有这等功效!”
道师冷笑说道:“哈!老秃驴,你自顾不暇,还想管别人生死?”
楼陀罗王也不还嘴,只沉声一喝,周身黑气爆窜。黑雾之中,楼陀罗王面容模糊,口中念动真言,急促的呢喃飘荡开来,忽地,暴喝一声,口中喷出浓厚的黑气,聚在头顶,结成数丈方圆的黑云。黑云翻涌之间,隐约现出一名身穿玄黑袈裟的老僧,此僧与楼陀罗王有七分相似,然而面目狰狞,杀气腾腾,毫无僧人的恬淡。
楼陀罗王朝道师一指,说道:“给我除了这妖道!”
那面目狰狞的老僧也不言语,裹挟着黑气便冲向道师,同时右手结出一道墨绿光轮,化一道绿光打过去。这道光轮比楼陀罗王的法印要复杂得多,也大得多。
“轮回邪印!”楼陀罗王轻声念着这招的名字,如同许久不见的老友一般。
道师脸色一变,说道:“这是……魔体?”
道师手上毫不停留,拂尘搭在肩上,双手连结五个法印,随即,地狱修罗火集结到头顶,化为五条红艳艳的火龙,张牙舞爪地撞向绿色邪印。一声轰隆巨响之后,轮回邪印碎裂,五条火龙震散化为火舌,反袭向道师。道师拂动拂尘,将火舌挡开。
这时,楼陀罗王魔体已至身前。道师扬起拂尘,红线如潮水般卷去,将魔体裹得严严实实。魔体奋力一挣,红线便根根断裂,右掌又化出一道墨绿色光轮。
道师心下微惊,暗想:“这魔体怎么比佛体还厉害?”心知再斗下去难以讨好,于是化为一道无形的元气遁走。
魔体一招邪印落空,又纵上半空,似要追那道师。
楼陀罗王心头一凛:“他若是飞远了,怕是要摆脱控制了!”一手扯下身上金黄袈裟,抛向空中,裹住魔体,再落回身上。此时,魔体的力量被袈裟压制住,化为一团黑气,渐渐回归楼陀罗王体内。
这一战,只在呼吸之间,却让凌云铭记于心。
凌云忍不住问道:“前辈,刚才的黑衣僧人是谁?竟有这等力量?”
楼陀罗王喘息说道:“那是我的化体,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用他!”回头看看那座简陋的石亭,亭中平躺着金莲的身体,火海中,已经烧成灰烬了,中央只留下一枚金黄色珠子,那是金莲修炼而来的舍利。
楼陀罗王手一伸,舍利便被吸到手中。他对凌云说道:“这是金莲三百年修来的舍利子,收下吧。应能提升你不少的功力。”
凌云忙摇头说道:“在下做事只看心情,不曾想过回报。”
楼陀罗王说道:“我做事也看心情。”
凌云看着他恳切的眼睛,心说:“我若拒绝,恐怕让他觉得矫情了!”于是将寒露剑收入袖中,双手接过舍利,又道了谢。
楼陀罗王又说:“凌云太子,你想知道是谁授命不准杀你吗?是非天的首领,圣尊。”
“什么?为什么?”凌云吃了一惊。
“他是想借你引出明玉天狐,雾月狐国的创造者。”
凌云越发不解,问道:“为什么?他要引出圣祖做什么?”
楼陀罗王摇头,说道:“其中的缘由,大概只有圣尊一人知道了。不过,你若有明玉天狐相助,夺回狐帝之位,应不在话下。”
说完,楼陀罗王化一道明亮的金光飞走。
这时,地狱修罗火没有阴阳道师的术法加持,迅速衰弱下去。凌云也不觉得炽热,索性到石亭中坐定,吞下舍利炼化。
不久,陈默、灼云、秋蝉等三人化光飞来。他们在火海外围,见火光暗淡下去,又感知到其中两股极强的气息远去,这才赶来看个究竟。
众人相见后,凌云便把这里发生的事情简略地说了遍,众人方知他有惊无险,且得了一番奇遇,功力有所精进。
凌云说道:“听那妖道所讲,他已经抓了徐风兄弟,可有此事?”
陈默说道:“昨夜,有一名乘轿的女子趁乱劫走徐风,妙音已经随后跟上了。”
秋蝉早等得不耐烦了,催促说道:“陈将军已经掌握了他们的去向,我们该赶去驰援才是!”
凌云点头,说道:“陈将军请带路。”
陈默说道:“随我来。”
率先化为一片黑云飞去。凌云等人也随后跟上。
众人先按原路返回据点,然后往黑轿驶离的方向追去。众人一面低飞,一面留意地面的动静。如此驾光追了有两百里左右,发现了一片湖,湖水呈淡红色,且有腥味传来。众人均知下面有古怪,一起落下去。湖水中央是一座湖心岛,青山绿树,生机盎然。众人便落在岛屿边缘。
近处一观,湖水不仅沾染了血水,还浑浊不堪,仿佛被搅动过一样。湖心岛上还有一座亭子掩映在树木之间,亭子一旁便是神秘女子所乘的小黑轿。此时,亭子与轿子都空空如也,不见半个人影。
秋蝉焦急地说道:“他们都不在,这该怎么办?唉!”
众人散开四处寻找。不一会,灼云便叫了起来。众人立刻过去,却见她在亭子的地面上发现了一行字:妙音出事,雾月再会。
这行字以利剑刻下,用的又是凡间常用的简体字,众人都没有怀疑。
灼云一路上都在想,怎样才能把昨晚的恶行掩盖过去,徐风死了最好,若是没死,自己必须最先找到他,然后抹杀他!如今,既然他留下字迹,声明暂时不会与众人同路,自己也就放心了。
众人又商量了一会,认为徐风既能留下讯息,想必不会出事,其余之人便继续向雾月狐国进发。
秋蝉虽然挂怀徐风的安危,现在只能等到了雾月国再说了。
妙音不敢相信,还有机会见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遥望着夜空中如鬼魅般飘荡的小黑轿,她喃喃自语:“真的是你吗?小妹。”
酷肖的面孔,与记忆中的人影重合,打开尘封的记忆,那是她人生中最不堪的一页。
……
“小妹,明天就是我们成亲的日子了。能被许家的公子看上,是我们的福气,你就不要抱怨了。进了许家,我们的父母不用辛苦劳作,也不被人欺负了。”
“大姐,我只怕我们姐妹共侍一夫不被人待见,反受人耻笑啊。倘若有人骂我们不知廉耻,岂不叫父母蒙羞?”
“小妹,常言道,笑贫不笑娼。更何况我们成了许公子的妻妾,有权有势,谁敢耻笑?小妹,有大姐在,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第二日,许家摆了几桌简单的酒席,把妙音姐妹纳进了门。依照先前的约定,第一晚,由妙音服侍。但当晚,许公子多喝了几杯,稀里糊涂地进了小妹的房间。等妙音知道许公子在另一间房中休息时,已是深夜,她只好忍下这口气。
……
“小妹,你不知道昨晚相公应在我的房中就寝吗?为什么你没有提醒他?”
“大姐,你讲过,我们姐妹一体同心,不分彼此。你这样质问,是要疏离我们的感情吗?”
“小妹,不是大姐质问你,我只想把事情理清楚。若是这样的小事,使我们的感情产生隔阂,那就不应该了!”
“大姐,你说得对。我们初来乍到,该想想怎样在许府站稳脚跟,而不是彼此争论。”
这是妙音第一次感受到小妹的城府与心机。
许家公子许峰,不仅对妙音姐妹两人温柔体贴,还给她们的父母送去不少银钱与土地。许峰除了婚庆当天,以后的日子都把容貌酷似的两姐妹分辨得清清楚楚,再不曾走错房门。为了方便家人将他们两个分辨开来,许峰只送蓝衣给妙音,只送红衣给小妹。妙音喜欢蓝色,小妹喜欢红色,双方都还满意。许峰在两女的房中轮流过夜,少则一天,多则数日。
但是,不知从何时起,许峰不再去小妹的房间留宿了。
……
“大姐,我多日不见相公,他可是在你哪里?”
“小妹,脚在相公身上,我怎么管得了他要去哪?他在我那里,只因为他喜欢。你又何必把臭脸摆到我面前?”
“大姐,相公既然如此爱你,请你为我说两句话,哪怕抽空回来看看我也好!”
“小妹,做姐姐的怎会不顾你的感受?倒是公公婆婆十分宠你,你可别忘了照顾二老!”
“大姐,做妹妹的怎会忘了做儿媳的本分?公婆待我如亲人,我侍公婆如父母。”
当晚,许峰确实来了。小妹高兴的不知怎样是好。但他冷冷扫了小妹一眼,一句话没说便离开了。那时,小妹觉得天都塌了。
之后不久,许峰高中进士,举家欢庆。这时,为了仕途坦荡,家中二老认为该从妙音姐妹中选一个正室辅佐他了。二老认为小妹娴淑温雅,适合做正妻,而许峰更喜欢娇俏可爱的妙音。最终,许峰说服二老,娶妙音为正房。
因为妙音怀孕了。
……
“大姐,这是刚买的大红袍,特地送来给你尝尝。”
“哈,劳你费心了。我肚子里的小峰确实要点好东西滋养。不过,小妹,我现在是正妻,希望你以后称我夫人。你我虽然骨肉相连,但家里的规矩不能坏了!”
“是,夫……人。我见到这大红袍,想到我们做姑娘时,为了喝上新茶,总要亲自上山采茶叶。”
“是啊,采茶虽然辛苦,却也乐在其中。炒出来的茶叶虽然苦涩,却也别有一股香醇令人回味。现在的名茶喝得虽多,却再也找不到那时的感觉。不知是茶的味道变了,还是人的味道变了。”
“明明只过了一年,却好像过了许久一样。只是,夫人,你大概不记得吧,我可是从来没喝过新茶呢!父母节俭,总是把你喝剩下的茶叶给我泡茶。我想知道茶香是什么味道,却怎么也喝不出来,只能把茶叶放进嘴里咀嚼体会。那时,你还笑我傻呢!”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何止是茶叶,衣服,鞋子,玩偶,哪样不是你用旧了的?所以有时我想快点嫁人,因为那样我就有新衣穿了。可谁能想到,我嫁人了,还是用你用过了的。”
“好了!小妹,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抱歉,夫人,是我想得太多了。我告辞了。”
小妹走了。妙音打开盒装的茶叶,让丫环泡好后送来慢慢品尝。她不爱喝茶,只是享受小妹屈服在她面前的快感。然而,她才喝了半盏,便开始腹痛,阵阵剧痛如同刀绞。家丁立刻去请大夫,但还没等大夫进门,妙音就连同腹中数月的孩子一起离开人世了。
……
小黑轿轿身一斜,竟是向下飘去。
妙音连忙从渺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暗想:“她要到目的地了?”
妙音加速跟上,不久,便落到地面了。
这是一座湖心岛,妙音立在岛屿的边缘,背对着一片星月下熠熠生辉的湖泊。眼前,是一片盛开的鲜花地,五颜六色,纷繁不一,如锦缎织就。再往前,是一座亭子,徐风就躺在亭中,昏阙不醒。一名面目温婉的女子侧躺在徐风身边,一条手帕轻轻擦拭着徐风的脸庞。
见妙音落地,红衣女子起身,说道:“小妹,你终于来了。”
妙音拔出腰上的诛邪刀,幽幽蓝光映在脸上,分外冰冷,“小妹,把他放了。”
女子跪下身子,将徐风抱入怀里,幽怨的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是我的相公,怎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