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在北方的初春透着暮霭迷胧,站在高远位置望向城市深远地方,还瞧不见那迟到了的车水马龙。橘黄暗哑的路灯发射出的光亮,沿着城市立交,被整点闹钟吹灭在一片片纵横交错的平行线上。赤脚站在落地窗前的刘金子抽着大白烟卷,猛嘬两口,喷出一团青白纠缠的腾腾一氧化碳,心里却是不断的感慨万千,这就是生活啊!是自己奋斗拼来的生活……
市区繁华地段大型CBD,刘金子从这儿有一套处在十来层位置的公寓楼,他自己在闲暇时候总会到这不足百十来平方的房子里小住一番,感受都市生活带来的惬意快感,好让自己过阵子偷的浮生半日闲的休憩时间。落地窗前的楠竹边桌上散落着罐装啤酒,刘金子席地坐在窗前,抽口烟嘬口酒,望向窗外形如蚂蚁般开始了的车流滚滚,心里不禁又是一阵感叹!这都是为了生活,为他妈活的像个人的生活……把烟头丢进了易拉罐里,看看时间刚好七点半,这种不用着急忙慌早起上班的舒服日子真是千金不换!但是大清早喝啤酒吃冷盘的习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也亏得这小子耐得住寒。
刘金子今年二十六岁,打自个从校门出来也有了五年光景。从学校毕业开始,他就在一家设计公司打工,中间是实在受不了部门主管秃头张天天讽刺挖苦,就从办公室里大闹一通之后,便趾高气昂地收拾好东西拍屁股滚蛋。他嚣张的劲头着实吓瘪了秃头张,同时一干同事也被他惊得目瞪口呆,盯着看西洋景似的发生在眼前的这刺激情景,通通在心里叫好声援,也看得出这帮家伙对平日里跋扈的主管是敢怒不敢言。而站在过道走廊前的主管看着刘金子甩门而去之后,咂咂自己干渴无津的嘴,开始了喋喋不休的叫嚣“不换思想就换人,就这号杂牌学校混出来的垃圾学生连点职业素养都没有,养着也是浪费,咱们公司是全省数一数二的大公司,就他这种杂牌学校的垃圾看着就恶心,谁要是不想干了就跟他一样趁早滚蛋!”秃头张由于情绪激动使得他嘴唇跟着发颤,声音出来时就变了味道。有人在偷笑,这让张大主管很是恼羞成怒“笑什么笑,都给我滚回去加班,一个个的都什么素质……”
刘金子毕业于本市齐水一所专科学院,专业学的机械设计。虽然学校的档次低了点,但也是省里直属高校,建校时间早,曾经也没少给社会培养出众多优秀机械制造和设计人员。但是现在全国各地高校多如牛毛,也就成了没有含金量的学院。纵然是学历上不了台面,可是刘金子从来就不以为然,他自个认为自己是不靠学历吃饭,实是证明他吹牛比也能吹的光彩无限,因为这一切都是靠实力去检验。刘金子从小就是个机械迷,他对德国精工又特别情有独钟,加之动手能力和制图设计都很强,这让他曾经在公司里也算得上能独当一面。可是抚了主管的脸面,就招来这么个没了奖金没了工钱灰溜溜离职滚蛋的“祸端”。打这起,消沉了没多久的刘金子才算走上了创业这条路,加入了创业大军的滚滚浪潮中间……
谈到校园生活,刘金子曾经在学校也算是个传奇色彩比较浓重的一员,那时节刘金子靠着两条玉溪香烟,成功地拉拢腐蚀了任课老师,从那以后他便常用跟着老师做课题的借口,自由出入学校的数控实训基地,用只有在特殊日子才能动的进口德玛吉加工生产零件,给校外小工厂做代工,靠着这得天独厚的有利条件,凭着对自己学校领导老师们接连不断的糖衣炮弹,愣是把校园里原本枯燥无趣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风光无限。就这样刘金子有了点小钱,在校外也小有名气。城南老三汽修厂的老板郭千秋,对这个有本事加工各种零件,并且精通模具设计的小伙子亦是大为欣赏,直夸他机灵仗义又能干,最重要的这小子人还特实在,钱财上从不与人斤斤计较,从来都是工钱任别人拖欠,哎呀呀,这可是有年头没瞧见过这号的憨人怂蛋……(不给钱?你拖个七八天这没关系,时间拖久了他准****捣蛋)。
憨人?刘金子可不是憨人,人傻钱多跟他对不上号,他拿着校外小工厂的订单练手倒是真的,材料还是人家的,作废了赔的又不是他自己的钱。但是起步阶段为了打广告,他跑生意的时候还是夸下过海口的,废了物件儿分文不取,全赖他自个手拙,没本事捞“外钱”。但最大的缘由就是这机器是公家的,材料也是公家的,得天独厚的条件,为啥不干。就这样来了生意和订单;有专业老师地督导指点,有繁多活计试手训练,刘金子是既学了本事又得了实惠,还落下了人情关系;这买卖从开始便一直干到他毕业,在学校靠着人情关系上下打点的结果,就是比所有人都稳妥混出了毕业证,还捎带着帮在学校里挂着号的难兄难弟们,麻溜的通关。这些事也着实值得刘金子去低调的炫耀,还让他有了那么点小小的自豪感。
毕业之后在老师的关照下,刘金子进了曾经那家颇具规模的设计公司,干了一年光景幻想着升职加薪的时候,出了这档子狗屁倒灶的事儿也委实憋屈难受。谁让他自己不能忍忍,得过且过也是人之常情,被人骂了难听又何必再骂了回去?耽搁了前程?
但人家刘金子不这么认为,迟早都得滚蛋,大不了闹翻,也让其他人看看那狗仗人势的混蛋是一副什么嘴脸……再者说了,翻过这页,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好哥们胖子李德行家底殷实,被刘金子忽悠成了自己公司的第二大股东;当然他刘金子自己是绝对控股,虽然这公司在李德行看来还没在工商税务注册登记,仅仅是被列到了哥们刘金子的第一个发展五年计划当中,可是自己要给自己当老板的想法,那是已经板上钉钉了似的凿进了李德行的胖脑袋中。这不,就在哥几个一起聚着吃饭的时候李德行忿忿地诉苦抱怨“我说金子,你这么一个实在人啥时候开始学的光会玩嘴了,你忽悠自个兄弟现在咋就那么自然没负担,说好的公司哪?说好的我这二老板呢?”
“你现在不就是二老板么,咋的胖子你这老二没干几天,就想升级一步登天?”文得福玩着手机眼皮都懒得抬一抬地嘟囔一句。
“登天我干不了,你们倒是先去对面工商把咱们犯罪集团登记一遍啊,跑人工商对面吃米线算是怎么回事,这踩点路线也不换换,我都快瘦成米线啦!”李德行胡乱地扒拉着碗里的雪菜三鲜,满眼幽怨,对着埋头只顾喝汤面的刘金子唠叨抱怨。
“什么叫犯罪集团呀,咋说话呢?你这倒霉孩子吨位超重成啥样了都,瘦成米线算啥,人家妹子都要开始瘦成一道闪电照亮你这号傻蛋了,你还不抓紧减膘,等着炼油过年?……”文得福抹了把嘴,调笑起了李德行那一身肥膘肉。
噗嗤一声,刘金子一下没忍住笑喷了,呵呵几声擦嘴忙道:“你俩啥时候这么逗嘞,我说文子你刺激胖子干啥?他都这尿样了……还有啊,胖子你咋知道我没注册公司,上学的时候我就注册了,你忘了你那会死皮赖脸给我钱的事了么?”刘金子瞧着李德行那张正透出一脸迷茫的肥嘟嘟胖脸,用手拍拍他肩膀,算是无声的感言继续道:“我的傻兄弟,别卖萌犯傻,为啥叫你二老板你不知道啊?咱先等会,现在先不说钱,听我把公司的事说完……咱们的品牌商标,和网站域名也弄好了,我这个想法算是谋划了好长时间,现在是在等个好时机,哥哥我不坑人,我也不忽悠你……”
李德行听了刘金子说完这些话,憋着的劲一松,开始牢骚声不断“闹了半天,原来你把我俩都蒙在鼓里,自己到是把事全干完了,既然这样,那你倒是再拿上我的钱赶紧花了,筹备点设备!金子哥,我把我妈打算给我换车的钱提前要过来,就是为了支持你,可你也不说用,我就这么放着我心里抓挠啊,我要是一不留神花给外面那群姑娘咋办!”
“不着急,你跟文子都来帮我,我心里热乎,但我得谋定后动,不能赔了兄弟们的钱,寒了哥几个的心,咱们在一块是要干出点动静的,我瞅着电视放的新闻,琢磨琢磨,然后跑市场问出点情况,今年咱们齐水市的钢材价格估计要下滑了,制造行业这时候也不景气,我盘算着怎么捡漏淘点好玩意儿呢!”刘金子一边兴高采烈说着自己的心思,一边用那双因为兴奋闪烁着亮光的眼睛,左右看着李德行和文得福。看到这俩人此刻互瞧着对方时挤眉弄眼的浪荡表情,就知道了这俩货明白了中间意思,也晓得了其中奥秘,三个人开始嘿嘿地奸笑声不断……
刘金子、李德行、文得福这三人是铁杆弟兄,从打高中军训时戏弄教官,调戏女同学,收拾教导主任起就结下了浓浓的革命友情,套句老话就是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的基情。仨人又是一起上的本市职业学院,仍然是在同一个班。靠着刘金子钻营打点的本事,这俩夯货才能顺顺当当毕了业,虽说谁也不在乎这一张纸片片,但是好歹这是人生求学的终点,怎么地也得要个脸面。文得福和李德行曾是同一栋家属楼里的老街坊,爷娘老子还是在一个单位里上班,他俩算的上是发小。但是后来李德行他爸下海折腾搞起了买卖,凭着脑子活络加上有关系人脉,一把就玩出了场面,把李德行从一穷**丝变成了富二代,从一个小麻杆吃成了面布袋……房子也换成了高档住宅。搬出了家属楼的李德行也只是在上高中时和文得福又玩在了一块。
刘金子从小家境不错,父母也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可是命不好,七岁那年爹妈去德国考察公干坐的那趟航班是一去不返……刘金子到自己长成大人模样了,都还记得在候机厅里送别父母时的画面……“乖乖听姥姥姥爷的话,好好等着妈妈爸爸回来,不许哭闹。”这是爸爸嘱咐他时的片段,说话时他自己正埋头趴在半蹲着的母亲怀里面一个劲的往里钻;“小金金,都是大孩子了怎么还在往妈妈怀里找奶吃?!”母亲的嗔怪永远是那么温暖……靠着姥姥被姥爷手牵着手,模糊的双眼,望着不断挥手的父母渐行渐远……
刘金子听到噩耗传来是爸妈离家半年之后;当时和院里小伙伴们疯玩了半天饿了回家吃饭,看到好多人挤在自家门前,看见不远处姥爷被白大褂们抬进一直叫着“完啦~完啦”的救护车里面,看见姥姥被人扶着坐在门前,眯缝着眼。跑近了去看时,却被邻居张大娘一把拦进怀里,耳朵只听到她用那口HN老家的腔调哭嚎着“天塌啦,天塌啦,天塌了啊,我可怜嘞孩儿啊,你这是造了啥孽哟……你是造了啥孽哟啊,我嘞孩儿啊!你咋就成了没爹妈的孩儿了呀……”
懵了的小刘金子从张大娘怀里挣扎出来,飞快地窜到姥姥身边扑倒在她面前,想喊却觉的嗓子眼被堵着,想哭却觉的怎么也哭不出,浑身哆嗦着,看着。瞧见睁开眼的姥姥泪眼婆娑的一把把他抓在手里,那景象好像生怕自己丢了,飞了、跑了一样。“我的乖孙呀,你爹妈没了,你爹妈没了,你好好听姥的话,哪也不敢去啊……”姥姥哽咽着说,说到最后就只重复着那句,乖孙哪也不敢去……
飞机失事,刘金子的爹妈都在那趟航班里出了事,姥爷姥姥得到通知后,姥爷一病不起没撑过冬天就撒手人寰,刘金子便只剩下姥姥这么一个亲人,老人家何曾不是只剩小外孙子这么一个依靠。老太太脾性硬气,独自把刘金子拉扯成人,发誓要看着孙子取上媳妇再死,刘金子对自个姥姥也是感情很深,发誓要让姥姥过上好日子。
家里的这场变故给刘金子留下了阴影,变的开始戾气很重,性格也沉闷许多,但这却也让刘金子学会了怎么面对苦难。父母没给他留下太多财产,市里头一套两居室,和城郊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洋楼,还有那开满院子的鸢尾花,整箱整箱的书本纸张,和堆满房间的玩具……当然还有不多的银行存款。
岁月一晃之间,刘金子成了鎏金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注册资本50万,他的资金来源一部分是靠着做代工挣的,一部分是刘金子从老主顾郭千秋那儿拆借的现款,是拿来用一下就要还的,还有一部分却是哥们李德行死乞白赖硬塞给他的,非嗷嗷着拿钱给他换个老板干。刘金子的公司主营模具加工,汽车零件生产和金属制作……以后业务还会往宽里拓展,那阵势是要做到母鸡下蛋一般把公司壮大成集团。
梦想这东西是精神鸦片,你要是喜欢什么,你总会特意地关注它研究它琢磨它,并且总会被它弄的五迷三道……此时的李德行就是这幅德行,为啥呢,就因为这二五仔梦想着当老板呗。
自打刘金子对李德行说出了公司早就注册妥了这档子事之后,李德行则马不停蹄去了银行忙着办理提款业务。说是怕夜长梦多,也不知这是怕的什么,担心的什么。虽然他自个心里抓挠,但对文得福说的那番话却是嗤之以鼻,啥叫开整之前还没个通盘计划,啥叫公司还没找地儿了,我需要干这些个玩意儿么,我是大金主好不好;什么叫有没有商业策划,什么叫有没有团队架构,什么叫有没有营销模式……我没有,咱金子哥有啊!
自此兄弟几人算是找到了让他们能穷折腾的事干,也找到了心灵的慰藉感,刘金子不断积极探索,开展新业务;李德行也收拢起大学时那帮至今无所事事的同学玩伴,直嚷嚷着人手太少,没什么成就感。但是他却高看了自己的号召力,人倒是来了,却都是抱着吃大户的心思来的,好家伙,连吃带喝,玩了三天三夜,临了一说正事,大伙都嚷嚷开了,嫌弃伙食太差的有,嫌弃天天跟机器打交道的有,更奇葩的是,嫌弃二老板是胖子,有奶还不是个妞。恨的李德行咬牙切齿直哆嗦,拿着扫把一阵扑杀,众弟兄一瞧胖子急红了眼,也就做鸟兽散各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