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音宫果清新脱俗,监牢也如此洁净明亮,不过压迫感倒是没有少一丝一毫,金笼子里的也是囚徒。
背上的伤的血渗到地上给风洺寒添了一些凄凉,成为玉新堂堂主的那刻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过这种被人歧视、欺负的生活,没想到逃亡与挫折才是人生的主旋律。如果没有那晚的屠杀,他有爹有娘有人疼,伤心害怕时可以有依靠,长大了就娶了自己的桃姐姐……怎么会像现在,父亲,妻子,儿子都不是真的。他狠狠地抓地上的血,留下五道血痕。
“阿瑾,你在做什么!”白悦握着风洺寒血迹斑斑的手几乎哭出来。
她的眼睛本来就如湖水般清亮,如今越发摄人魂魄。
“你的宫主没有为难你吧?”风洺寒尽量让那野兽般的声音温柔些。
“我没事,阴凡会为你说话吗?”她关心的光芒很温暖。
他轻抚她绸缎般的脸,“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的眼眸中不停泛着涟漪,面颊慢慢泛起红晕,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离开时泪水竟从眼中逃来,落在他手上,渗入他的血液。他夺走她口中的空气,送上自己炙热的舌,紧紧地抱住她,把她融进自己的心里,她乖乖地陷入他热烈的怀抱……
“把我手包扎成这个样子怎么吃东西啊?”
“我喂你啊。”两个人的甜腻一点也不像在牢房里面。
“怎么不是红烧鱼?”
“讨厌。我知道不好吃。”
“明天还吃红烧鱼,我喜欢你做的。”
峰回路转,阴凡摆平了云雨霁,云雨霁不仅没有找风洺寒麻烦,对风洺寒与白悦的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风洺寒在霁音宫的生活如鱼得水,不再和那些呆傻的死士一起生活,还学到霁音宫的许多新奇武功。
但是那个讨人厌的百州还时常挑拨两人的关系。每天都早早地把白悦叫出去训练那些死士,让风洺寒与白悦的相处时间少的可怜。以前天气不好时白悦都是不外出的,昨天竟然叫白悦淋到了雨,今天一早竟然又来叫白悦。
“她还在睡觉。今天不去训练。”
“她生病了?我进去看看。”
风洺寒伸手拦住百周,和男主人拦住不速之客没有任何分别。
“阿瑾!你不要在这狗仗人势!等到小悦厌弃了你你什么也不是,还不抵她养的小猫小狗!”
不是什么激烈的语言,却让风洺寒突然没有了傲气,有些问题他自己也想到过,但被别人提醒出来时还是会格外难受。
“百州!你够了,我告诉你,我爱他,我会爱他一生一世!”白悦从屋里走出。
“小悦,就算你爱这个丑八怪,别忘了他是什么身份,阴凡这么护着他,把他弄到这里训练,早晚会让他回去效力的。”
“百州,这与你无关,赶紧走,冲突了,吃亏的是你。”
百州狠狠地白了风洺寒一眼愤愤地离开。
等百州走远远了,白悦轻轻地问风洺寒:“你爱我吗?”
“当然”
“那你不会离开霁音宫对吗?”
风洺寒怔了一下笑说:“我会带着你一起离开,永不分离。”
“我发誓永远为霁音宫效力不能离开,否则容貌禁毁,武功全失。”
风洺寒如听了一个笑话,“一个誓言,这么在意?”
“这是和宫主的交换,不是开玩笑的。”
“你没有武功,没有美貌我也不会辜负你。”风洺寒被白悦爱上时也什么都没有。
“阿瑾,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到底什么让你这么放不下?留在我身边好吗?”
留在她身边?风洺寒是飞于九天的鹰,不会被人锁在笼中,做某个人的宠物,这与爱不爱无关。
“好了,不要听百州的挑拨了好吗?我又想吃你做的红烧鱼了。”
“阿瑾,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走,告诉我好吗?”
是谁?告诉她自己其实是风洺寒,是被陷害被排挤的前玉新堂堂主?不要,那些往事对他来说是一种耻辱,唯有雪耻后才能公布于众。
“给我些时间,等时机到了我就告诉你。”
事情无法解决,逃避是最简单的办法,但是总有逃不过的那天。
天蒙蒙亮,风洺寒似乎又听到了那个瞎老头的铃声,有些慵懒的风洺寒突然想去看看那些行尸走肉在训练场做着些什么。
而每个突发奇想都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秘密。
“御宇的死士回去了,你为什不告诉我?”风洺寒散发着阵阵寒气。
“告诉你做什么,你难道还想回去做死士?”
“你把我当成什么?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你莫名其妙!我为了让你留下费了多少力气,你非但不领情还在这里发神经!”
“哼,我还要谢谢你吗?你凭什么不考虑我的感受把我困在这里,你知道我有多少仇要报!”
“我的确不知道,可我问过你,你不说还要怪我不知道!”
是呀,不能怪她不知道,只能怪自己,明明应该尽早回御宇查清一切,却在霁音宫贪恋。
“对不起。我现在就要走,你和我一起吗?”
“我说过我不能离开!”
“那你等我回来。”风洺寒无比的绝决,的确该走了,不能有一丝的犹豫。
看着风洺寒的背影,白悦像失重了一般,有些昏,有些怕,甚至有些绝望:“你真的还会回来吗?”
“我回来了,你还会在吧?”他还没来得及走出门外。
“求你别走……”她泪流满面,抱住他。
他再次踌躇,到底是自己征服了这个女子,还是这个女子征服了他?
总之,他忘了走。
透明的霁音宫是明亮的眼,总能捕捉到第一缕光,风洺寒喜欢这光,尤其是今天被雨洗的干净的光。但最讨人喜欢的是伏在他胸前的白悦,让他的目光迟迟不能离开,但他还是开口了——“我必须走。”
她起身,穿好衣服,像每天一样做自己的事情,好像这个世上从没有过“阿瑾”这个人。
他笑了,很配合地,离开了他深爱的房间。
“你还没有走?真的打算留在这等着小悦抛弃你?”百州恶狠狠盯着仍在霁音宫的风洺寒。如果只有这一句话,风洺寒一定头都不扭一下地离开,但这次百州的话深深地吸引了他——“只要你离开小悦我可以帮你变回真正的人,恢复你的相貌,武功不会有一分衰减。”
风洺寒找不出拒绝这个诱惑的理由。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我知道霁音宫的交换水晶怎么启动。我愿意用我的法力帮助你,只要你愿意放弃你与白悦的因缘。”
风洺寒从来没有相信过因缘天定,天上的神他也是见过的,不过是法力高强的物种罢了,如果可以用因缘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换来人身,实在划算得很。
山洞中烛光不停晃动,和镀金的洞壁一起带来阵阵的压抑,霁音宫诡异的华丽在此处最甚。风洺寒靠近洞尽头的巨石,凝视它的剖面,暗黄、亮白、淡紫、浓紫,一层层地向里层透着,散出高贵的气息。他把手放在它的上面时身体不禁颤动了一下,他能感觉到那微微冰凉的石头中透出的神秘的力量。
难道真的主宰人的命运的强大力量?难道两个人的缘分真的会以为一句誓言而覆灭?这些疑惑顷刻便被一股兴奋所冲刷——真的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可以让自己不用困在这野兽一般的身体中,有一种力量可以让自己做回真正的人,想到这些,风洺寒就会兴奋的发抖。
按照百州的交代,风洺寒念出繁杂的咒语还有那句誓言——“愿从此与白悦成为陌路,两人相见则争杀不止,相守则双双为亲子所杀。”
睁开眼,风洺寒看见了阳光下满地的野花,周围没有海,没有霁音宫,身上没有伤疤,没有那块劣质的玉。没了那玉他有些伤感,又有些释然,也许以后耳畔就不会想起母亲临死前的那句“拿着这块玉,去找你的亲生父亲……”
摇摇头不去想那些纷扰的事情,风洺寒坐下闭目调息,成为死士前的内力终于回来了一些,作为死士时修炼的真气相当庞大,人类的身体竟然有些承受不住,稍稍运用便感觉筋脉胀痛。如今这死士的真气能为自己利用则武功比之前进步十倍不止,如果不能控制,恐怕又要成为半个废人。风洺寒不敢有丝毫大意,努力地控制着体内犹如猛兽的真气,全身发热,一层汗珠浮现。
夕阳西下,风洺寒的真气突然爆发般冲破了各个穴道,一阵剧痛让风洺寒大吼一声,惊起了四周的飞鸟,一口鲜血也喷涌而出。风洺寒不敢怠慢再次大力运息,此时竟是感觉通体顺畅,神清气爽。
他开心的笑了,运气击碎十米外的巨石,愉快地踏上了回御宇山庄的路。
重新获得的人身处处讨风洺寒的喜欢,步伐快的很,很快就到了县城,重新见到熙熙攘攘的人群让他心中充满了安全感。可惜这安全感没能持续很久——风洺寒不喜欢有人在后面盯着他,可现在偏偏有人在鬼鬼祟祟地这么做。他回头时只看见了那人躲闪的影子,不过没关系,如今的风洺寒听觉与嗅觉都超出常人,想要追踪一个简单的很。
被追到无人的街角,面对风洺寒大大的笑容,那人跪地说道:“叩、叩见风堂主。”
“免礼!你是雷璧身边的人吧?怎么大老远跑到这来了?”
“我……看亲戚。”
“看亲戚?真的?我刚好没地方住,到你亲戚家歇一歇可好?”
“堂主饶命!我……我有有用的消息告诉您。”
“哼,雷璧竟然找了一个这样的软骨头。什么消息,我先听听。”
“雷堂主请了西郊大侠雪痕来刺杀你,不让你回到御宇,小的被派到这回御宇的必经之路观察您的行踪。”
雷璧?竟然如此沉不住气要杀自己,下毒的人会是他?
“西郊大侠?听说过,挺厉害的,可他不认识我吧?”
“所以叫小的来联系……”
“杀了你,他不就找不着我麻烦了。”风洺寒向来喜欢用最简洁的方式。
回御宇的路还真是长的很,昏黄的阳光已经洒下来,四周还是无际的树林。今夜还是个月圆夜,风洺寒只能一人在这荒郊野岭赏月了。他深吸一口气,靠着树木坐下,脑子一开始空空的,不久就浮现了白悦红润的面庞,和现在的阳光一样,美极了。
但这美丽的光慢慢地离开了,夜色的清冷伴着丝丝的心痛涌入他的身体。他闭上眼,微微皱着眉,仔仔细细地体验着心中泛出的酸楚。如涟漪一般,心中的波澜一点点散开,牵动着血管灼热地膨胀,膨胀。实在是有些疼痛,他睁开眼,却撞见了那冷冰冰的月光。寒气硬生生地压过来,像要将他压扁。
“怎么会这样……”风洺寒的手紧紧按着胸口,可对于疼痛没有半点缓解,难道刚刚碰触到的自由与希望只是幻想?他就要在这灼热的膨胀中彻底消失?
“啊!啊……”他不甘地吼叫,踢打着树木,企图反抗层层压来的恐惧。
没人计算过了多少的时间,风洺寒放弃了反抗,倒在了尽是树木残骸的狼藉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脑中回放着那些放不下的人和事,有美人的笑,有亲人的血……
他的眼神已经涣散,甚至看不清那只他要感谢的猛兽是什么物种。那畜生突然的扑向了他,点燃了他最后的斗志,体内的疼仍然猖狂着,体外的鲜血喷涌也是真实可感,但风洺寒不再感到那么绝望,他将在战斗中死去,足够幸运的话,他可以和一只猛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