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也认出了周佳然，有些尴尬，赶紧扯开话题准备带着苏衡离开。
“校长。”周佳然站起身叫住他。
阳光从窗外飞进来，那个瘦削的身影隐匿在光芒中，只留下一圈模糊的轮廓。
她背后放着一幅一米高的油画，画面上的圣母抱着胖乎乎的小天使，高挑丰满，神态安详，坐在浅灰色的云层中，圣光照过来，圣母的身体由于逆光只留下一圈模糊的轮廓。
苏衡看着那副油画，以及站在油画前那个与画面极不协调的瘦小女孩，唇角勾了勾。
“校长，我的奖学金什么时候发放，我找过很多次辅导员，他都不在。”
行政主任走过来冲着周佳然使了个眼色：“这些资金在你正式结业之前一定都会发放清楚的，不用担心。”
“可是..”周佳然还想说什么就被校长打断了：
“苏先生，这边请。”
苏衡看着周佳然，因为营养不良有些发黄的头发，凸出的锁骨，扁平的胸部，还有身上那件再普通不过的T恤衫，整个一副穷酸相。
苏衡冷笑一声，抬手解开了袖口的Jacob&Co金丝雀袖扣，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半年前，母亲去世以后自己一直和那个赌鬼父亲相依为命，父亲嗜酒，白天喝了晚上喝，时常都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周佳然怕他那一天喝的酒精中毒那么这个世界上就真的只剩自己一个人了，看不下去就劝，酒鬼最恨别人劝他少喝酒，一怒之下抬手给了周佳然一耳光。
当时周佳然只觉天旋地转，胃里一阵上涌，忍不住扶着桌子吐了起来，呕吐物里带着丝丝血迹，开始没太在意，之后再呕吐就开始吐血，忙碌一天也没什么食欲，本来想去医院检查一下，但是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直到进入学校实习教师，学校进行教师体检的时候，医生给她带来了一个近乎绝望的消息。
“通过胃镜图来看，你的胃粘膜上皮有很大一块恶性肿瘤，目前处于进展期，但是会严重影响你的正常饮食，及时治疗还有恢复的可能，再拖下去你就是有钱也治不了。”
周佳然只觉大脑一片混乱，呆呆地看着医生的嘴一张一合，自己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还有，平时可以多吃一点人参皂苷Rh2，提高癌症患者自身的免疫力，我说的你就记住了么？不过还是尽早准备手术吧，你年纪轻轻的..”
后面的话佳然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如果说有钱人可以耗费巨资治疗康复，那自己是不是就可以等死了。
可是死了的话学校的学费贷款怎么办，谁来还，指望自己那个酒鬼父亲？怕是他连自己都养不活吧，呵呵。
周佳然虽然对现实情况一无所知，但是她不傻，她知道连校长都亲自过来迎接的人一般都是什么身份，非富即贵，记得以前一个市长下来视察也只是副校等人负责接待了。
想着，几个领导前脚刚踏出门周佳然抬脚跟了上去。
“校长！我的成绩在班里一直都是第一名，没有旷过课，可是上次评选国家励志奖学金我各项都符合要求，最后奖学金却给了两个班委，她们经常旷课迟到！还有班费问题，每人收取一百这钱却没有用在任何班级活动上，我..”
其中一个校领导停下身来，将周佳然挡在半道：
“这位同学，有事你要找你的辅导员说，万校长日理万机事情多了也是处理不过来。”
任谁也不想这样在别人面前丢尽脸面，可是没办法，命比脸皮重要的多。
这时候，万校长回头对着身后一位领导小声道：“你去拦着点那女孩子。”
领导得领一刻也不多耽搁冲着周佳然就去了。
周佳然眼睁睁看着管事的走了，想要再一次冲上前去却被几个领导拦下。
那一瞬间，她突然就不愿反抗挣扎了。
反正再怎么做都是徒劳的，结果都一样。
眼眶一时模糊的看不清，只能看到那些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这些事甚至无法对学校讲出来，讲出来的结果就只有一个，劝退。
没课了周佳然就回了家，回家吃饭要比在学校便宜一点，路过菜市场顺便买点便宜处理的小青菜。
那个嗜酒如命的男人又醉成一滩烂泥，躺在床上喋喋不休直呼难受，家里乱得像狗窝，垃圾堆成山，就堆在进门最显眼的地方。
周佳然叹了口气，把书包往角落一扔，拿起扫把把那堆臭气熏天的垃圾往外扫。
“你他娘的小点声！”男人从床上坐起来，一脸胡茬，不满地冲着周佳然嚷嚷道。
周佳然直起腰把扫把一扔：
“我是保姆么？才一个周而已家里就乱成了这样，嫌我吵，您自己下来打扫啊。”
他爸看她几眼：“跟你那短命鬼老妈一个德行，说起你那老妈，你也不想想，到底她是因为谁才死的，你要是孝顺一点，这个家也不至于这样。”
周佳然愣了愣，深吸一口气，不小心红了眼眶：“没错，都是因为我，所以，不管我做什么我遭遇什么都是我活该，跟爸爸你没有一点关系。”
他爸点上一根烟，望着周佳然瘦削的背影，看了老半天忍不住开口道：“不如你赶紧找个有钱的男朋友，也省的让你亲爹我这么累了。”
周佳然不吭声，默默地拿出那一小捆青菜一点一点地择着烂叶子。
“你看你那个表姐，前几天刚和世嘉的副总订婚，你一定没见过那样的大场面，啧啧，他们的筷子都是镶金的，我还抠下来几片呢，我还让你那个副总表姐夫给你介绍他公司几个有钱的，到时你也不用辛苦上学，该嫁人嫁人。”说着，他爸露出满口黄牙：“女人要那么高的学历干嘛，最后还不是生孩子带孩子。”
“在你眼里妈妈就是这样么。”周佳然打断他：“表姐是什么样的家庭，我们呢，家里的事就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吧，你就需要每天喝得烂醉然后跟我胡说八道，春秋大梦能做一辈子么！你知道别人过得又是什么样的日子么，爸爸你心里怎么就只有自己？”
“你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男人拍案而起，怒指周佳然。
周佳然努力隐忍住自己的眼泪，没再做声。
没有家里的帮扶，毕业之后找工作全然只能靠自己，眼看着自己的同学都在家里人或者砸钱或者托关系的方式下安安稳稳地坐上了办公室，而自己却只能在这种炎热沉闷的天气下一遍一遍地看着招聘启事，一家一家公司的面试，然后收到无数句“回去等通知吧”。
最后都像石沉大海一般再也没了消息。
“石研影视集团诚招临时演员，五险一金齐全，包吃住，价格面议。”破旧的广告牌上，一条这样的招聘启事引起了周佳然的注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