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南机第十九次党委扩大会上，曹正石提出了兼并南城水泥厂的议案。七个党委委员，谁也不说话。空气都凝固了。
曹正石说，“去年我们兼并了宏华机械厂，是看到宏华有设备、厂房的优势。兼并虽然给我们的工作增添了不少麻烦，但通过我们的努力，在宏华建立了5条生产线，不仅给宏华带来了生机，还解决了我们生产的瓶颈问题，探索出了一条规模经济的道路。第一次的兼并是成功的。”曹正石环视了在座的党委委员一眼，接着说“现在我们又碰到了一次机会，就是兼并南城水泥厂。南城水泥厂的欠债有1500万元，如果每亩卖200万元，还有赢利，但水泥厂不干，他们不愿做败家子，他们还要谋求更大的发展。现在市里给水泥厂破产的政策，800多万元的呆坏账被冲了，700万元的债务又享受停息挂账的待遇，这样便宜的事情那里去找。南城水泥厂还有两个优势，第一是土地的优势，他们有800多亩土地，是南城占地面积最大的工厂；第二是职工队伍的优势，水泥厂的职工受党教育多年，素质高，顾全大局，有艰苦奋斗的好传统，这样的职工特别能打硬仗。现在市里将我们厂作为兼并水泥厂的首选单位，是看到我们有一定的经营运作能力和兼并宏华的经验。如果我们现在不采取行动，水泥厂拿到破产招商会上拍卖，肯定会被有眼光有实力的企业买了去，那样，我们就失去了一次发展的机遇。”
以往的党委会开得比较轻松，党委书记或者厂长将会议的议题一说，思路一讲，大家补充补充，表个态，记录在案，就可以结束了。那叫通气会，又叫务虚会。
今天的会关系到全厂的重大决策，丁是丁、卯是卯，来不得半点马虎虚假；不慎重考虑，随便表态将会记录在案，决策失误了谁都有责任。这样就形成了群马齐喑的局面。
还是党委书记肖雨亭打破了僵局，他说“老曹的话很有道理，这是南机发展的一个良好的机遇，机遇只对有准备的人才会有用，机会不抓紧不抓好，就会从我们的指头缝隙里流走。这次我们兼并水泥厂天时、地利、人和都占着了：现在国家的政策鼓励搞得好的企业去兼并、购买、盘活经济效益差的、亏损的、搞不上去的企业，而且有相当优惠的政策；而且市政府看得起南机，要我们去兼并水泥厂，有政府这座靠山的支持，兼并的优惠政策必然会兑现，说不定以后我们还可以要到从前想要而要不到的政策，使企业有个长足发展的机会，这是天时。如果我们兼并了水泥厂，800多亩土地拿过来，我们就成了南城市最大的工商业兼地主了。”
他的话引起了其他党委委员的笑声，会议的空气变得活跃些了。他点上一根烟，继续说，“这就是地利。老曹不是说水泥厂有一支好的职工队伍，1000人够可以的了，西楚霸王项羽当时就是靠江东的8000子弟兵才完成霸业的。现在我们讲全心全意依靠职工，有一支800名好的职工队伍，只要指挥得当，发挥他们每一个人的积极性，还愁完不成我们事业。我们要事业不要霸业，这就是人和。我认为这次的兼并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搞得好就是南机第二次创业，再创辉煌的开始。”
肖雨亭解放前就参加了革命，20多岁就在企业当任领导，经历过企业一元化领导、党委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每次的领导体制改革，他都能找准自己的位置，该当家时就当家，该补台时就补台，该当配角时就当好配角。现在是以经济工作为中心，实行厂长负责制，党委书记的职责是保证党在企业的政治领导地位，发挥思想政治工作的作用，维护厂长在企业的生产经营活动的中心地位。他在关键时刻都能站在曹正石一边，做到党政一条心。为此曹正石有事也爱找他商量。
总工程师高飞提出不同的看法：“在决策前我们多从不利的方面考虑，多估计一些困难，多提出一些问题，这样就能少走弯路，避免大的失误。我提几点不成熟的看法：第一、水泥厂有800多亩土地、破产后只有700多万元的债务。但他们还有600多名离退休职工的退休费、医疗费、社会保险费要我们负担，这也是很大一块费用。第二、水泥厂的职工一直都是吃水泥饭的，和我们吃机械饭的风牛马不相及。不像宏华机械厂的职工原来也是吃机械饭的，拿来就可以用，而且这些职工文化水平低，年龄又都偏大，虽然他们有一定的素质，但要他们转到机械方面来也不容易见效果。搞不好这些职工会成为我们的负担。第三、最感到困难的是这块土地拿过来做什么？用什么项目来带活这个企业？我心里是没有底的。”
本来党政一把手都提出了兼并的的意见，大家表态同意就行了。但是高飞的意见也很有道理，这么大的动作，有个晃失，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党委委员们无所适从，只是低头抽烟，喝茶。
袁峰看不惯这种明哲保身，怕负责任的做法。他认为武官不怕死，文官不怕事中国才有希望。现在企业的干部又不打战，只能算太平官，怕事就不配在领导岗位上，还不如去当工人爽快。但他也注意策略，凡事要掌握度，要团结大多数，顺势而谋，才能取得大家的支持，事业才能成功。他说，“我赞成曹厂长和肖书记的意见，兼并水泥厂利大于弊，而且这个机会又不等人，失之交臂会变成千古的遗憾。但是高总的三点疑问很有道理，我们如果没有把握消化兼并后水泥厂的债务负担和人员负担，没有找到切实可行的发展项目，没有清楚地看到市场的前景，就不要盲目的行动，打没有准备的战。我到有个建议，根据我厂的实力和水泥厂的实际情况。我们借用外脑，请一些专家来调研、咨询、论证，如果专家们能提出切实可行的发展方案，我们就立即着手兼并水泥厂。”
袁峰的话是中国人玩熟了的中庸之道，既概括了两种不同的意见，又提出了退一步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且把责任推到专家的头上，又容易赢得大家的同意。这是他成熟老练的地方。
果然，委员们都认为这个意见好，找个缓冲，比较保险，意见获得了统一。
曹正石对这样的结果是不满意的，但他能纳柬如流，尊重大家的意见。他说“袁峰的这个意见归纳了几方面的意见，考虑问题比较慎密周全，获得了大家的认可。说明我们的年轻人已经逐渐地成熟起来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我们的事业后继有人，就能平稳地获得长足发展。这是我感到最为高兴的事情，增强了我的信心。水泥厂这个事情不能拖，宜早不宜迟。我认为明天就要开展请专家论证的工作。我建议派安小华同志具体负责这项工作。”
参加会议的人员同意曹正石的建议。
２、
专家论证会在南城水泥厂简陋的会议室里举行。
专家们在曹正石、安小华的陪同下绕了水泥厂一圈，来到会议室里，大家都有点倦意。围着圆桌一坐，水泥厂办公室的宫燕娥来上茶。曹正石说“这水非常的纯净，可以做矿泉水，解放前美国飞虎队的将士就喝这种水。”
“化验过没有？”满头白发的王教授问。
“没有化验过。”水泥厂厂长栾森说。
“请水质检测所的人来检测一下，如果水质好，打一个飞虎牌的矿泉水，就能赚钱。再把飞虎队队长陈纳德的遗霜陈香梅女士请来做一次广告。品牌就要升值几千倍。这就是一个前途无量的产业。”王教授说。
“王教授的脑筋真好使，看到一杯水，就想到发展一个产业。佩服佩服！”一位四十多岁带眼镜的专家说。
“章教授，你是去过RB的，人家RB人将空气都拿来卖钱，照样卖得掉，而且还很好卖。说穿了就是卖点子，卖思路。”王教授一本正经地说。
“我们真是孤陋寡闻，成天忙于生产，只会埋头拉车，不会抬头看路。听两位教授的一席话，茅塞顿开。我们说不定身在金山中还去讨饭吃。”曹正石说，“今天请你们几位专家来，就是向你们取经的。把你们的知识变为生产力，把你们的好点子变为财富。”
“曹厂长本身就是南城企业界的佼佼者，今天请我们来，是看得起我们。我们自然要效犬马之劳。”说话的是位清秀瘦癯的女学者，名叫江湖水。她是曹正石大学的同学，现在工学院讲授市场营销学。她接着说，“南城水泥厂我们走了一圈，有了一些感性的认识。我看水泥厂最大的优势就是土地面积大，我们要在土地上做文章。现在南城兴起房地产热，可以考虑开发房地产，和有实力的房地产商联合建一个小区。这里离市中心也不算远，小区的商住房肯定卖得出去。这样水泥厂的职工可以改行，当保安、卖东西、开小食店，从事三产，搞小区物业管理。人人都有用武之地，何乐而不为！”
王教授不以为然地说，“搞房地产好倒是好，就是搞得人太多，南城起码有10多家有一定规模的房地产公司，这么多房地产搞起来，卖给谁去；再说老百姓手中的钱就那么点，有几个人买得起房子。现在房地产商也学精了，不见兔子不撒鹰，谁又愿意合作来这里搞房地产？......这些问题都得细细地思量。我到有个建议，这里一面靠近火车站，一面靠近飞机场，利用区位优势，在这里建一个仓储区，与火车站、飞机场联手，来往的货物在这里周转，开单、收费、拿钱，何乐而不为。还可以搞个物流中心，发展仓储一条龙服务，发挥仓库、储备、转运的多种职能。发展的前途是广阔的。”
章教授说：“我看动不如静，我说的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静，是以静制动，发展水泥厂原有的优势，开展相关的业务，比如搞水泥应制板，生产地砖、瓷砖、人造大理石。水泥厂原有的工人技术人员都能派上用场，容易适宜新的产业；而且这个新的产业投资不多，见效快，有广阔的市场前景。还可以少走弯路，避免不必要的折腾。”
三位教授的思路各有各的道理，大家各抒己见，热烈地议论着。
曹正石看到还有一位年轻的专家没有发言，默默地坐在那里。这位年轻人名叫洪小峰，是市场学会会长介绍来的，据说才从RB留学回国，思想很前卫。
“我们听听从RB留学回来的年轻学者－－洪小峰同志的意见。”曹正石的话使大家的目光都引向洪小峰。那些目光的成份很复杂。
“居然曹厂长要我说说，看来我不发表点意见也过不了关。恕我在各位师长前辈面前班门弄斧。”洪小峰抱拳向几位教授示意，显得有点油气。他接着说，“我们要开发选择一个项目，前提是这个项目有没有市场？市场前景广不广阔？有没有竞争对手？竞争对手占多少的市场份额？市场一般分为两种，已有的市场，潜在的市场。已有的市场主要看品牌看实力看规模，用户只认第一品牌和第二品牌，第三品牌以后的厂家在市场上，很难赶上和超过第一品牌和第二品牌的市场份额。科达和富士胶卷就是最好的实证。潜在的市场是未来的市场、可持续发展的市场，最有发展价值、发展前景的市场。他需要有驾驭市场，领导消费，培养用户的魅力。水泥厂的发展项目，我认为不能在现有的市场上考虑，不能再去搞别人搞过的项目，去和别人抢别人已占领了多年的市场，去当老四老五，甚至老六老七。跟别人走永远都在别人后边。我们应该考虑去开发潜在的市场，运用创新思维去开发一项新市场的领域，去当这项市场领域的老大或者老二，引导广大职工去完成一项前无古人的事业，这样企业才有发展的前途，也才能激发起创业者的热情。首先我认为要走出产业限制的思路，可以考虑开发新的产业。水泥厂地处南城市郊，东面靠近飞机场，南面靠近火车站，交通方便、人流量大，最适宜搞悠闲产业。现在南城已有民族乐园，20多个少数民族的民居风俗得以展现，每年要吸引多少中外游客，少说也有100多万人。但是民族乐园缺少一个中国最大的民族－－汉族的乐园，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缺憾。但我们又不能搞一个汉族的民居风俗园，BJ早就有了。我们可以搞一个汉族最伟大最有名最神秘的公园－－易经公园。用各形各状的石头砌出八八六十四的八卦阵图，每一卦上刻出年代的轮回，游客可找到属于自己生日的卦辞，在那里照相留念；八卦阵的中央，可搞一个点将台，登上点将台，可以把整个八卦阵尽收眼底；在八卦阵外，再设计一个河洛阵，作为别致的辅助景点；在八卦阵外盖一个环形立体电影院，专门放映八卦的电影；再建筑一个易经博物馆，里面陈列全国有关易经的文物和书籍，供人参观。每年8月8日，举办八卦节，围绕点将台操练姜子牙八卦阵，孔明八卦阵，鬼谷子八卦阵；举办易经研讨会，周公纪念会，吸引世界各地的专家学者参加。有雅有俗，既不同于深圳的绵秀中华，又不同于BJ的世界公园；既近邻南城的少数民族乐园，又突出了中国最大的民族汉族的文化精华。而且全国还没有哪个地方搞这个项目，是第一家；现在悠闲文化已成为人们精神需要的时代，这是最好的机遇和选择。”
洪小峰的话像潺潺流水，流进了每个到会人的心田，既清沏又爽人。水泥厂的几个领导频频地点头，表示赞同。几位专家教授的脸色反而有些难看。只有头发花白的王教授洒脱地向洪小峰说，“后生可畏，石破天惊；颇有创意，分析深刻，见解独到，是我们今天最好的一项思路。老夫举双手投你一票。”
为了避免另几个专家的尴尬，曹正石圆滑地说，“感谢各位专家学者赐教，各位高人的意见我们都记录在案，我们还要组织专门的班子研究各位的方案，还要把各位的方案上报给市领导审查拍板。不论选中了那一个专家的方案，我们都要按项目中标的比例给予提成。今天只有委屈大家拿一点咨询费，等一会让我们办公室的小宫同志给大家送来。现在请专家们去吃饭，我们边吃边谈，那里不如人意，就向我说。”
专家们都是聪明人，他们知道这是曹正石温柔的逐客令，他的选择已经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