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车门一开，霍小迪的妈妈就感觉到了一股寒气，霍小迪一进车门就开始抽泣。从后视镜里，小迪妈妈无意撇见了一个男孩子的傻傻呆立的身影。
“十六岁的年纪呀。”小迪妈妈心里想，并不担心女儿，只是很好奇，会是什么事让她如此伤心。
“纸在后座椅背上，把大象的肥肚子打开，别把眼泪鼻涕抹得到处都是啊！”霍小迪的妈妈温柔地说着，故意在起步档重重地踩了一下油门，让汽车引擎发出华丽的空油声，车子快速而平稳地冲了出去，正适合霍小迪的心情。
汽车的噪动平复了一下小迪的抽泣。翟浩说的最后那句话，很清晰地传到她的耳朵里，使她开车的手抖动了一下。拉开抽纸拉链，小迪抽出一张绢纸，纸巾发出一股淡淡的玫瑰清香。她的妈妈擅长用各种带香气的日用品，安排一些好闻的气味，最近要考试了，所以小迪妈妈特别在车内空气清洁器上也换上了玫瑰精油的内核。闻着车内清丽的花香，看着车外凛冽的冬景，小迪的心一下子暖了很多，忧伤也沉静了下来。
从学校到家的路并不长，小迪妈妈知道这么短的路程是说不清楚眼泪的来龙去脉的，干脆主动挑起另一个话题：‘’今天班主任徐打电话了，我和你爸爸都表示支持你学理科，你们老师真的很负责任，对你真好啊”。
“嗯，”霍小迪漫不经心地应着，脑子里都是翟浩最后的那句话。那么“每个星星在你头上，他们都发出太阳的光芒，这句话是翟浩写给他的”，她的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情愿这一都没发生过，情愿一切都回到他们一起到卓越书店的那天下午，然后重新开始，她，琴台，亚东，翟浩，还是做最好的朋友，但现在，她觉得不可能再做最好的朋友了，好象什么发生了改变，她和琴台之间，和翟浩、亚东之间，都不在是从前。
小迪妈妈看着女儿漫不经心的样子，有点无奈，于是提醒她，“徐老师对你的期望值很高，这次全区联考，你们重点班要给学校做出贡献的，你以前初中的那些考上别的学校的同学，都可以通过这次考试重新对比一下，那个徐乐天，记得吗？”
“记得呀，她怎么了？”徐乐天可是霍小迪的亲密同学，初中时她们的排名不分上下，但在最后一次中考时，徐乐天发挥不好，没直升这所重点高中。高一开学的这半学年，她一直托人打听霍小迪的情况，每一次考试的成绩，文理分班的结果。徐乐天从来不直接问霍小迪，总是托人来打听霍小迪的情况。
“听说她的成绩一直在她们学校高一年级排前十，这次全区联考，说不定跟你有一比啊”
“是啊，正好可以比一比，有一样的卷子，才有可比性，不过，妈妈，我可从来没想着跟她比，我这次就想超过刘书龙，你说刘书龙怎么那么厉害，从来没听到过说他在外面培优，但是数理化每次都能超过我。”
“也许别人比你刻苦吧”
“也许吧，还有啊，刘书龙的爸爸在食堂，只要运气好，碰到他爸爸给我打饭，总是给我好多菜，他爸爸真是很好，可是他们住的地方太差了，妈妈，你要是能跟他爸爸找个更能挣钱的工作就好了，”
“好的，收到，一定放在心上”霍小迪的妈妈在心底里笑了，小迪这个孩子让她放心，能收藏别人对她的善意，能留意他们的困境，能利用可靠的关系回报善意，这就是正在成长的社会交际的伦理。可以放心地让她伤心了。
从晚上九点开始，霍小迪妈妈的QQ都在提示不停地有短信进来，是高一（二）的家长群，家长们不知从哪里听说，全区统考后，学校就要取消晚自习。
“不能让学校取消晚自习”
“别的区里都没取消，我们取消了孩子就会落下许多课程”
“这个区就是在皇城根下，市里一有规定，他们就会拍马屁”
“我们去找校长，不让取消晚自习”
‘老师上晚自习的费用我们家长平摊’
“找校长没用，这是全区的统一安排，我们去区教育局闹一下，听说去年，也是要取消，另外一所学校的家长就去教育局闹了，区里就恢复上晚自习了”
“今年他们学校不会闹了，因为那所学校有个孩子在学校跳楼了”
“听说跳楼的那个孩子是他们火箭班成绩最好的”
“痛啊，也不知为什么会跳？”
“听说是因为成绩下滑了”
“现在的孩子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一点挫折就走极端”
“我听说那个孩子的成绩非常好，跳楼之前还考了班上第一”
“那所学校火箭班的第一比我们强多了，可以甩我们学校重点班几条街”
“那所学校抓得很紧，所以我们真是不能停晚自习”
“今年要靠我们来组织到区里去静坐了，反正不能取消晚自习”……………………
免费社交网络的兴起和普及，让人们可以在任何时候对感兴趣的话题进行群聊。在一个新的团体刚形成时，社交虚拟群的建立可以马上剔除陌生感，让互不认识的人以相同的主题产生归属感，从而很容易形成某种意义上的组织，哲学上叫分层建制。有了组织就会很容易发动一场主题活动，而这个群里发动的第一场活动，就是策划一场静坐？。
霍小迪的妈妈觉得有些无柰，学校叫得最响的口号就是，教育的主体是学生，教育要全心全意为学生服务，现在无论是老师还是家长都把教育当成一种竞争，用分数的高低维系着输羸成败，明知片面，有失偏颇，但改变却要伤筋动骨，谁愿意冒那么大的风险呢？
不过，动不动就是静坐，堵路，这说明什么呢？霍小迪妈妈想起今天路过检察院，看到门口有位妇女躺在那里，旁边一群人打着白底红字的横幅。她让司机把放在前档玻璃上的采访车的标识拿了下来，这也是她的无奈之一，按照经验，只要采访车路过上访事件的现场，就会被围，而有多时候，媒体现在做的首要事情不再是舆论监督，而是市场服务。那么当基层只能以丧失尊严的方式表达诉求时，而这种诉求又得不到重视时，会是哪里出了问题？
家里的暖气烘人，霍小迪的妈妈心情有点沉闷，她端着热牛奶，走到窗前，黄色的厚昵窗帘后，雾气正凝结在玻璃上形成水雾，通过雾窗向外望去，天空比平时亮了许多，仔细一看，漫天突然飞舞起了雪花。
啊，下雪了。（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