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声唤叫:“张小天张公子可在家?”
一个人影从只剩半叶门的院门走进来,却是一个身穿皂衣头戴幞头的衙役。
寻常百姓见到官府中人都免不了担惊受怕,在他们眼中,恶吏凶役不啻于洪水猛兽,都是小心翼翼待之。
银铃也是如此,紧张地朝那人问道:“我兄长是不是又惹了什么事端?”
张小天无奈地翻翻白眼,你不就能盼点我好?哥这些天可是大好的良民,去逛青楼连姑娘都没摸呢!
那衙役一笑:“姑娘宽心,是县尊差小人来请公子到衙里一趟。”
“县尊?”
“来不及多说了,公子快些走吧,莫让县尊大人等久了。”
张小天还没来得及细问,那役差已经拉着他往衙门走去了。
在路上,张小天忍不住问道:“差大哥,县尊找我究竟何事?”
那人眼里流露一丝羡慕:“听说是县尊爱才,想替你在衙里谋一份差事。”
张小天一怔,给我找工作?还是这么高高在上的县令?这可是一份很大的脸面啊,怪不得役差这么急切呢,可是自己何德何能,与那县令也不过一面之缘,他为何帮自己?而且,衙门里面能有什么差事适合自己干?
思索当中,两人已经来到衙门了。
“喂,李八,前堂有些杂事,你去应付一下,快些快些,正缺人手!”
正当那叫李八的役差正领张小天前往县令处时,有人远远招呼道,李八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歉然道:“公子,小人有事要忙了,要不,你自己去找县尊大人吧?大人此刻大概在科房里,往前走三十步,遇回廊折左,二十步后往右,又一花圃,径直走四十步……”
话说完,李八便施身告退了,张小天听得云里雾里,一步大概是多远?你刚才说的是左还是右来着?喂,大兄弟你别走啊,送佛送到西……
张小天看着李八渐行渐远的背影,再抬头看看这鳞比的风格相似的建筑群,不由得苦恼起来,怎么长得都差不多?
张小天只好随意乱走起来,转过几方楼阁回廊,眼前突然出现一块大空地,是一个小校场,旁边伫着几个兵器架,刀棍枪棒,应有尽有。
二十来人正肃然站在当中,仔细一看,全是捕头装扮,他们面前正站着一个面相威严的绿衣革带的中年人,似乎正在训话。
也许是听到张小天的脚步声,那中年人转过头来,眼缝一眯精光一闪,沉声道:“你是何人?怎的闯到这里来了?”
那中年人显然是久居上位,语气眼神都带着极大的压迫感。
张小天正想解释,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回禀主簿大人,他就是张小天张公子,刘捕头的案子便是他破的。”
循声望去,原来是马锦马捕头,张小天笑着点头算是打招呼。
马锦话音刚落,人群中便响起一阵惊呼,看向张小天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他就是那断案高人神目如炬的张小天?”
“是啊,前些日子我当值,你不知道,当那女尸脸上显出掌印的时候我寒毛都竖起来了!”
“要不是他,刘捕头死得可就冤枉了。”
“真看不出来,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竟有这等本事。”
……
你一个书生不好好读书,跑来这做什么?主簿见状不悦地皱眉:“张小天,这里不是你能擅闯的。”
张小天摸摸鼻子:“县尊大人叫小生来的。”
“县尊?县尊让你来这里作甚?”
张小天老实道:“小生也不甚清楚,好像是给小生谋了个差事。”
此话一出,只见主簿的脸色微微一变。
马锦一拍大腿,大声道:“我知道了,县尊大人一定是看重张公子破案如神的本事,想让他替了刘哥的位置,在衙门大显身手!”
县令想让我做捕头?张小天一怔。
捕头在州县是在编的“经制正役”,也称“官役”,好歹也算是有官方身份,负责缉捕罪犯、传唤被告和证人、调查罪证,不同于一般的衙役。
一般的衙役地位是较为低下的,诸如民壮、库丁、铺兵、禁卒、门子等,负责站堂、解押、催粮拘拿等事务,他们的子孙三代内都不能参加科举,也不准捐纳买官,为士绅所不齿,所以很多衙役都是乡里泼才无赖去干的,他们肮脏下作,不择手段,平民百姓对此风评甚差,见之都是远远避开。
他们根本不靠薪水过活,而是靠层出不穷的陋规。俗话说阎王易请,小鬼难缠,他们派差时能得到的大量的规费贿赂,诸如车马费、鞋袜费、茶水饭顿费,而在当时却是属于“正常收费”,所以民间也有“屈死不告状”的说法。
咳,扯远了。
张小天突然觉得,做一个捕头好像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首先,身份以及社会地步还算凑和,不算“贱籍”,放到后世怎么着也算得上一个刑警队长,如果能替了死去的刘捕头的位置,清仁县总捕头,那好歹是个派出所所长的位置啊!
手底下一大票的衙役,不说别的,除去自己应得的薪水,马仔们每个月孝敬的钱也完全够吃香的喝辣的啊!
张小天有自知之明,虽然前身是个小秀才,或许志向是科考,举人进士,最后为官,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可是这具身体里是一个二十世纪的灵魂,别说去考取功名了,毛笔字都写不好。
所以,眼下正是个好机会,且不说要出人头地,好歹要先活下去,日子不要再紧巴巴,餐桌上能每日多两日肉,再给银铃攒几份嫁妆……
主簿若有所思,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县尊让你来这的?”
张小天笑道:“自然是真的,不然门房也不肯让我进来啊。”
主簿见张小天说的不似有假,摸着下巴陷入深思,脸色变幻不定。
就在这时,人群中一个魁梧大汉越众而来,粗砺地说道:“这小子小秀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怎做得了捕头?你以为捕头是那般容易当的么?莫说笑了,他给青楼女子解解肚兜的气力尚可,若是遇了歹人,怕是要骇得脚软,跑都跑不了了!”
听得这大汉的讥讽,不少人都哈哈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