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大宅建地三百来亩,仆人护院奴婢都有上百人,甚至张家祠堂都建在这个大宅院里。
张小天兄妹两人在那下人的引路走进那高墙深院里,一路上银铃叽叽喳喳,张小天则有意无意套取消息,终于是知道这事情的经由。
那林清雪的父亲和他父亲是同年,两人关系莫逆,毗邻而居,张小天和林清雪可谓是青梅竹马长大,后来两家家长对两个孩子都挺喜欢,便口头立下婚约。
但不久之后,林清雪外祖母重病,一家便搬回至杭州城去,再后来,张小天双亲在一场洪水中失踪不见,没有经济来源,更是前身的荒唐行径,家里便败落了下去。
唉,封建思想害死人啊,这老一辈子的人真是多管闲事,我才十六岁就结婚,想想就觉得好变态啊!
说话间,他们进入一间三进的豪华屋里,宽阔的院井内,角檐高椽,雕梁画栋,院内竹梅幽兰,芬芳吐香,十分雅丽。
“大老爷,张公子来了。”
一个年轻的声音说道:“我爷爷让他进来。”
“张公子请。”
张小天点点头,和银铃一同入得屋内,只见首座是一位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的老人,他身后站着一俊俏后生,旁边坐着一位穿着华丽衣衫的中年人,几人相谈甚欢。
银铃恭恭敬敬地朝那老人磕头行礼:“见过张大老爷。”
老人只是鼻腔里嗯了一声,眼睛都是微闭着的,冷傲得很,张小天见状心生不悦,当即只是拱拱手:“见过大老爷。”
老人眉头皱了起来,冷哼了一声:“你这后辈好生没规矩,果然如传闻一般,呆头痴脑。”
张小天看都不看老人一眼,却把银铃拉了起来,他心里就憋了股气,你这老头都没把我们当人看,却要我们把你当佛供,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见张小天状若罔闻,老人身后站着的那后生却不忿地叫了起来:“喂,张小天,你可是聋了?我爷爷在与你讲话呢!”
张小天冷眼望去:“我以为你爷爷在说你呢,客人前来既不奉茶,也不请座,未得长辈允许,当着客面大吵大闹,一点教养礼仪都没有。”
那后生憋红了脸,老人却摆手:“好了,来人,上茶看座。”
下人赶紧送上两只梨木椅,银铃还有些担忧,怯怯不肯坐下,张小天却毫无顾忌,施施然大摇大摆坐下来,舒服地靠着椅背。
老人眉头皱得更深了,眼神中带着鄙夷。
后辈见长者,如同下官见上官,即便是赐座,也万万不能将整个屁股都坐入椅内,都是只搁小半边,欠着身,才显得恭敬。
老人冷笑一声:“小天,今日让你来,是有事与你说,你可还认得身边这位?”
张小天转过头去,那华衫中年男子笑道:“贤侄,许久不见了。”这人大概便是林清雪的父亲林傲松了。
“小侄见过林伯父,不知伯父今日前来有何事?”
林傲松轻咳一声,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之色,斟酌一番后道:“贤侄啊,伯父是这般想的,你与清雪尚年幼,谈婚论娶还早了些,何况你正潜心向学,不便俗事缠身,多年前我与你父亲酒后戏言,荒唐给你二人立下婚约,贤侄你看……”
张小天恍然,原来这未来岳父是来退婚来了,偏偏选在这个时候,估计也是听说了自己州试失利,榜上有名更是机会渺茫,自己在这清仁县风评也不好,贫困潦倒,换谁也不肯让自己女儿来嫁给这种窝囊废。
张小天面无表情,攥着手掌,他虽然对林傲松的做法相当理解,但理解不代表他可以接受,老子虽然也不乐意这桩婚事,但退婚可以,得由我来退!
“伯父,俗话说婚姻乃父母之命,先父给小侄定下的婚事,小侄如果违逆,那便是大不孝。”张小天冷笑一声道。
林傲松的笑意微微有些凝固,目光也带着些许冷意,沉声道:“贤侄,伯父乃是念旧之人,故人之后竟如此落魄,我也不落忍,这些银子你便拿去应急需用。”
在他看来,这小子明显就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赖蛤蟆想吃天鹅肉,自己的女儿长得国色天香,又知书懂礼,家境也算小富,岂是这种又穷又赖的小子配得上的?
几锭雪花白银随意摆在桌子,足足能有二十两,平常人家一年一应用度也不过三二两银子,这已经是一笔不小的钱财了,张小天只是瞥了一眼便挪开了眼光。
林傲松更加不悦,暗道这小子真是贪得无厌。
那英俊后生察言观色,斥道:“张小天,你不要得寸进尺了,那婚约本就是酒后戏言,当不得真,林伯父是见你可怜便救济于你,你怎可如此无礼?你与清雪妹妹门不当户不对,再者,你在清仁县里臭名远扬,恶迹斑斑,种种荒唐行径,清雪妹妹根本瞧不起你,怎么可能嫁与你?你还是见好就收,就别自取其辱了,闹大了到时你下不得台来。”
“哈哈哈!”
张小天朗声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张狂,“我道你们都是什么正人君子呢,原来都是些沽名钓誉之辈。我算是看清楚了,你们两家想结成亲家,却怕我从中作梗,传出去对张大老爷和林家名誉不对,于是想用钱堵我的嘴,哈哈哈!你很喜欢那清雪,是也不是?你爷爷替你抢了一门亲,又很得意,是也不是?”
那后生被呛了个红脸,又觉得被张小天嘲讽得光火,于是便梗着脖子叫道:“是又怎样?我此时便是得意,便是开心,你又奈我何?”
张小天瞥了他一眼:“看得出来,你现在开心得就像只交配成功的猴子,只差没蹦上跳下了。”
噗!这话一出,几个奴婢忍不住偷偷笑了。
“大胆!”
张厚德老人见自己的孙子被如此嘲笑,也忍不住了,猛然一拍桌子,茶水溅了一桌,吹胡子瞪眼:“张小天,你太目中无人了!老朽好意请你来,好生商量,我孙儿小宝与那女娃意投意合,君子成人之美……”
张小天打断道:“老头儿,这种道貌岸然的话你就别说了。”
从来没有人敢直面叫他老头,张厚德差点被气出了三高:“张小天,你可考虑好了,我虽没权没势,但只要向县学说一声,你便再不能去县学读书,更谈不上考取功名。听说,你们兄妹俩只是靠着浆洗缝补来维持家用,只要我发出话去,估计没人再肯请你妹妹去作活儿了。”
你这老头儿太不要脸了,居然敢威胁小爷,哼,既然你无情,休怪我无义!张小天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不怒反笑:“好啊,随便您老人家折腾,我张小天虽然功不成名不就,但磨墨写字还是不成问题的,我便把我那凄美动人的故事写出来,就写我与那心仪的姑娘心心相印两情相悦,却被硬生生的棒打鸳鸯;到了你孙儿跟清雪成亲的时候,我便请十个八个讲书的先生全县宣讲,把这故事讲成第二个梁祝。”
张厚德和林傲松都愣住了,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了。
他们读书人最重名节,要是这事被人添油加醋说将出去,三人成虎,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样呢,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张小天这种鱼死网破的态度确实让他们犯怵。
“话不投机半句多,晚辈告辞。”
张小天冷笑一声,拉着银铃傲然离开,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来说了一句在后世都相当励志的话,“别把自己想得太高贵,别人都得仰仗你的鼻息,今天的我你们爱搭不理,明天的我你们高攀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