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谷伯听了之后,面色和缓了下来,点头道:“好,你们倒是知道东家仁义,知道感恩戴德,可不像那些人,忘恩负义,良心被狗吃了!”
目光扫了对方一眼,又心存警惕,道;“不过你们若是以为说些好话,就想让东家也减免你们今年的租子,那是白费心思了……”
那村女连忙又表明自己的态度,道:“谷伯不必多心,我们此次来,就是要向东家表明心意,今年的天时尚好,我们几家并无要求东家再减免租子的意思,今年的租子依旧是三成,我等并无异议。”
老管家谷伯紧盯着对方,道;“你们此话可是当真?”
那村女郑重的点了点头,其他的人也都纷纷附和,一致表明并没有要求东家减免租子的意思。
见到他们诚心实意,并不像作假,老管家谷伯这才信了,打了个躬道:“那是老朽误会你们了,老朽这就向众位乡邻道歉。”
那村女忙拦住对方,道:“谷伯不必如此。”
顿了顿,她又道:“王铁柱,张二牛他们来这里闹的事情,我们也知道了,我们也曾劝阻他们,可惜却无济于事,没有帮上东家的忙,心里有愧。”
老管家谷伯面色更是和缓,道:“秀莲姑娘言重了,他们是他们,你们是你们,他们的所作所为,跟你们毫不相干,秀莲姑娘完全不必自责的。”
那村女眸光朝着一旁的江云瞥去,这时走上前来行了一礼,轻声道:“有一件事,秀莲要告知东家知晓。”
结合前身的记忆,江云知道,眼前的这妙龄村女名叫王秀莲,也是他家的一个佃户,原本以为这些人也是来闹租子的,却没想这些人跟前一些人不同,不是来闹租子的,却是来感谢的。
他当即也和颜悦色的道:“王姑娘有什么事,但讲无妨。”
村女王秀莲迈前一步,在江云耳旁轻声说道:“我听说,王铁柱,张二牛他们之所以敢来聚众闹事,是得了朱友贵的背后支持指使……”
她话说到这里,就没有再往下说下去,但相信话中的意思,对方应该已经明白了。
江云听了,心中也并不怎么意外,他早就猜想到,王铁柱,张二牛他们敢肆无忌惮,气势汹汹的三番五次上。门闹事,多半是有背后指使撑腰的人,如今看来,这幕后指使之人,就是对方口中说的朱友贵了,王铁柱,张二牛这些人,不过是被人幕后指使的棋子,真正要对付江家的,是这朱友贵。
而朱友贵要对付江家,江云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朱友贵就是村里朱家的户长,在沙河村,朱家,钟家和江家都是仅有的三个大户,朱家和钟家两家跟江家的关系本就不怎么和谐。
以前江云的祖父,父亲尚在时,顾及他们的秀才身份,朱家,钟家即使心怀叵测,也不敢有什么异动,如今江云的祖父,父亲都不在了,江云还是弱冠之年,连一个童生都不是,朱友贵现在跳出来打压江家,也并不意外。
明白之后,江云不动声色,只是一拱手道:“多谢王姑娘告知,江云知道了,王姑娘的高义,我会记在心上的。”
王秀莲微微一愣,以前的江云,读书读得有些书呆子气,对待这些乡邻,一向高高在上,不假辞色,何曾这般和颜悦色,平易近人了,却没想,经过这番跟众佃户的争吵之后,这个江家小东家,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来意已经说清楚,王秀莲没在这里多待,当即告辞转身,就要和众人离去,这时老管家谷伯出声叫住了他们,道:“秀莲姑娘,以及众位乡邻且慢走!”
众人闻声不由止步,王秀莲转过身来,朝着老管家一礼,俏声问道:“谷伯,不知还有什么见教?”
老管家径直拉着江云走到一边,低声说道:“老爷,这些乡邻对江家知道感恩戴德,有情有义,跟王铁柱,张二牛那些忘恩负义的人不一样,王铁柱,张二牛那些忘恩负义的人,尚且可以得到减免租子的好处,这些对江家知道感恩戴德的人,反而要继续交三成的租子,这是不是太不合情理了?”
江云听得一怔,顺着对方口气道:“那么谷伯的意思是……”
老管家道:“既然如此,老爷不妨索性也减免了他们的一成租子,不能让恶人占了便宜,好心人反而吃亏了呀。”
在他看来,反正王铁柱,张二牛他们减租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难以更改,索性不如好人做到底,把这些人的租子也减了,反正大头已经亏了,也不少这么一点了。
江云听了之后,也没有什么异议,便道;“那谷伯便去跟他们说,我没有意见。”
老管家谷伯又快步来到一众人面前,把刚才跟江云说的事情跟众人说了一遍,说道:“众位乡邻,我家老爷仁义,打算把诸位今年的租子都减作两成,这样也才公平,若是诸位没有异议,现在就可以跟我家老爷签下契约。”
众人听得一愣,面面相觑起来。那村女王秀莲却没有多想,当即就站了出来,拒绝道:“这事万万不可,我们这次来,是诚心向东家感谢,表明心意,岂能跟王铁柱,张二牛他们一样,同流合污,逼迫东家减租,东家把我们当作什么人了,此事万万不可。”
老管家道:“众位乡邻的好意,我家老爷明白,心领了,不过我家也不能让恶人得意,好心人吃亏,所以也请众位乡邻接受我家老爷的这番心意。”
不过任凭他好说歹说,王秀莲却是不同意这事,而她不同意,其他的人似乎也没有什么主见,都以她为主,没有发表意见。
无奈之下,老管家不由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江云,希望他这位东家能说上一番话,让众人答应下来。
江云略一沉吟,便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强求大家,谷伯,让他们走吧。”
王秀莲等人不再多说,就此转身离去了。
老管家见了,虽然表面上他没有说什么,但心里面对于江云的如此行事,很是不满,只是对方是主人,他即使有什么怨言,也不好说出来。
“谷伯,你是在责怪我,没有劝阻他们,一道减免他们的租子。”看着一旁暗自生着闷气不说话的老管家,江云问道。
老管家赌气的道:“老朽不敢,老爷这般行事,想必有老爷的道理。”他心中确实很是不满,以为对方贪图那点小便宜,这才顺水推舟,没有减了对方的租子。
江云呵呵一笑道:“他们求仁得仁,我又何必去阻拦他们,不如成全他们的一番心意。”
老管家紧皱眉头,忍不住又问道:“那么先前老爷为什么又轻易答应王铁柱,张二牛他们的那番无理要求呢。”
江云淡淡一笑,抬头看天,慢条斯理的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争就是不争,不争就是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老管家听了,更是眉头大皱,心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老爷读书真是读得书呆子气了。
他心中有气,忍不住埋怨道:“老朽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老朽知道,老爷这么一让,可是让家中少了三分之一的进益。”
除了那上百亩良田之外,江家也没有其它什么产业了,三成的租子减作两成,可不就是让家中少了三分之一的收益。
江云听了,依旧不以为然,道:“少了就少了,即使是两成的租子,省吃俭用,也够我们吃用了。”
老管家继续争辩道:“可是以后老爷还要读书,进学,花费的银钱可不少的。”
读书进学,花费不菲,笔墨纸砚只是小头,孝敬师长,打点维持面上的来往关系,这才是大头。虽然博取科举功名,主要还是凭借个人实力,考生的优劣,自有冥冥天道判定,半点做不得假,但科举之事,终究还是人治,有些人成不了事,却能坏了事,所以这其中还是有不少猫腻的。
特别是现在那朱家盯上了江家,存心坏事,更是让人担心起来。
江云听了,却依旧没有在意,道:“读书进学的事,我自有主张,倒是不必多虑。”
老管家张了张口,还想要争执什么,这时小丫鬟幽兰走上前来,拉住了对方,轻声劝说道:“爷爷,你就不要多嘴了,我看公子说的话大有道理。”说着朝对方连使眼色。
老管家心里虽然还生着闷气,但想到对方终究是主人,自己身为下人,一再顶撞冒犯,可是不合规矩,当下也就闭口不再说了。
江云也没再多说,转身入内,走进大门的时候,又回过身来,说道:“是了,谷伯,以后不用叫我老爷,叫我公子就是了。”
说罢没有再理会呆愣的老管家,径直入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