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马队是九原县县令芈泰大人的,九原县本就是一个边陲小县,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强人多也不奇怪。但这些黑衣人却不是一般的强人,因为他们不劫财,只杀人。
芈泰的仆人们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遭遇强人也没有变得惊慌失措,只是像处理一件极平凡的事情一般停下马车,向芈泰汇报了情况。
“大人,有劫匪!”
侍卫们围住了马车,对手可以轻视,大人的安全却马虎不得。他们并不知道,这场雪,这片雪林,将是他们最后的记忆。
芈泰慢慢掀开轿帘,走下车来,很平静的说道:“他们不是劫匪,是杀手。”
仆人们一颤,眼前的黑衣人仿佛一下子又变成不要命的饿狼一般。
“怕了?”
“誓死保卫大人!”
太阳西斜,即将走入傍晚的雪林异常寒冷。萧承和蒙毅放下手中的酒坛子,盯着路上的这些人。
“这些人隐藏的真好,我们在这里这么久竟然没有发现他们!”蒙毅道。
萧承笑了。
“笑什么?”蒙毅问道。
“看他们的样子各个都是高手,你一个书生哪里能发现的了。”其实萧承也没注意到他们,心里也在赞叹这些人练了一身藏匿的好本领。
“呵呵,你等着……”蒙毅似乎很不服萧承管他叫‘书生’,站起身来向大路走去。
领头的黑衣人的目标很明确,就像饿狼盯住一头麋鹿,就是要猎杀它。刀光剑影再次热闹了这片雪林,一声声惨叫,让芈泰的仆人们用生命明白了轻视对手的代价。
黑衣人把芈泰逼到马车旁边,拿剑指着他的喉咙,厉声道:“交出密信,给你来个痛快的!”
芈泰看看躺在地上的仆人们,他们多是被一剑封喉,很显然,这些侍卫跟黑衣人不是一个等级上的。“你们是七杀门的吧?密信已经交给右丞相王绾大人了,你们来晚了!”芈泰道。
“哈哈!”领头的黑衣人大笑,道:“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王绾早就回了咸阳了,我们的人一直在驿站附近盯着,如果不是你没能见到他,恐怕你早死在九原驿站了。”
“那又如何?”芈泰道。
“我们只要杀了你,销毁密信,所有的秘密也就从此消失了。”
“你以为杀了我,就没有人知道与你们勾结的朝廷官员了?哼哼!”
“交出密信!”
黑衣人刀锋倾斜,芈泰的肩头崩出了汩汩鲜血。
“再不配合,下一刀就是你的脖子!”
黑衣人在这里隐藏了很久了,当然也发现了萧承他们。只是黑衣人也很自负,他们相信萧承他们只不过是过路人,不会干预他们的计划。更重要的是,他们认为萧承、蒙毅、玉漱打不过他们。
蒙毅已经走到大路上,离马车不是很远,黑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依然没把他放在眼里,蒙毅团起一个大雪团子飞速击向领头的黑衣人。那黑衣人回手一剑将雪团劈个粉碎,自己却被碎雪溅了一身。他愣愣的盯着蒙毅,眼里满是杀气。
“妈的,谁人找死!”黑衣人大骂道。
“你家蒙爷爷!”
“杀了他!”
几个黑衣人冲向蒙毅,蒙毅忽然变得异常迅捷,那闪动的身影如同蛟龙般在黑衣人间穿梭,只眨眼间便用手中的乌钢判官笔击掉了所有黑衣人手中的剑。
“你是谁!”黑衣人大惊,问道。
“都说了是你家蒙爷爷,来,快叫爷爷。”蒙毅顽皮的说道,逗的刚刚赶过来的萧承和玉漱哈哈大笑。
萧承万万没想到这个柔弱书生竟然会有这么俊俏的身手,这人不仅满腹学问,还练得一身好功夫,直令萧承暗暗称奇。
“你!兄弟们,上!”领头的黑衣人一声令下,所有人一起攻来,没几个回合都被蒙毅扔到马路对面的雪沟里,灰溜溜的逃去了。
芈泰把几个受了伤却没有死的侍卫、仆人扶了起来,一起拜谢了蒙毅的救命之恩。
“下官芈泰,多谢几位英雄相救!”芈泰道。
“学生有礼了!”蒙毅赶紧还礼。
萧承站在那里没有动,不是他不懂礼数,只是眼前这个人的名字太熟悉了。下山时,师傅曾给他一封信,告诉他办完事情直接去九原县,找一个叫芈泰的人把信交给他,那个芈泰也是县令。
“你就是芈泰?九原县的县令?”萧承问道。
芈泰一惊,道:“英雄认得我?”
萧承摇摇头,道:“也许认得,也许不认得。但有人肯定会认得。”
萧承从腰间取出信来,递给芈泰。那信封是一块土黄色的帛,略微显旧,却异常干净。信封上端端正正的写着“芈泰太尊亲启”,落款“石良”。
“石良?”芈泰抬头看了一眼萧承,问道:“英雄认识石良?”
萧承道:“石良正是家师,在下萧承。”
萧承不知道,芈泰不仅是大秦的县令,更是位广交天下英雄的豪杰。芈泰看完信,道:“原来你就是萧承?”
萧承道:“正是。”
芈泰笑道:“哈哈,常听石老英雄说起你,今日终得一见,果然一表人才,跟你爹一样!”
师傅曾对萧承说过自己的身世,但说的不多,他只知道父亲叫萧震山,是大秦的恩人,因曾救过微服私访的秦庄襄王而受封,人称萧国公。
萧承道:“你认得家父?”
芈泰道:“何止认得!来,跟我回县衙,让我们叔侄两个好好唠唠!”
芈泰回到县衙处理了手里的公事,然后带着萧承一行人来到一个绿树茵茵的大院前,那个大院离县衙只隔一条街,外表虽已显破旧,但那份威严却丝毫不减。大院门口的两个石狮子不知被谁人破坏,一只没了下巴,另一只断了两只耳朵,只有那双透着寒意的眼睛,还在那里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来到大院门前,众人看到一块锈迹斑斑的牌匾:萧国公府!
“这就是萧国公府?”蒙毅端详着破旧的门匾,自言自语道。
芈泰看了蒙毅一眼,问道:“蒙公子知道萧国公府?”
蒙毅摇摇头,眼里满含惋惜之情。
萧承抚摸着石狮子身上的剑痕,能一剑没入石狮子如此之深,想来当年这里的一战自是惨烈。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么大一座府邸一夜之间凋零?
芈泰的丫鬟小凤为来客斟了茶,萧承和芈泰坐在上座上,二人共用一张茶桌。蒙毅和玉漱坐在客卿位置,二人聊的很是融洽,比起萧承来,蒙毅似乎更得少女心思,这点令萧承看的很是不爽,但此刻他心里除了儿女情长,更多的是对自己身世的疑惑。
芈泰指着院子里的杂草说道:“这座府邸虽然荒废二十年了,但自从得知萧家还有个后人活着,老夫隔断时间便派人来收拾一下屋子,通通风气,一来防止房屋久闭霉变损坏,二来时刻准备迎接它的新主人归来。”芈泰说的很动情,仿佛这就是他的责任般,从他的话语里,任谁都能听出他与萧国公关系绝不平常。
“叔父,当年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我突然间就成了孤儿?”萧承问道。
芈泰叹息道:“这段往事,本来是见不得天日的,当年知道底细的人差不多都死光了。”
“为什么?”萧承问道。
芈泰道:“朝廷的命令。凡言及此事者以妄议朝政论处,就地处决。你师傅在来信中嘱咐我,如果你问起这段往事,可以毫不保留的告知。”
蒙毅打断他们的谈话,问道:“萧国公的事情,不是早有定论了吗?为何还会被朝廷噤声?”
芈泰摇摇头,道:“那你说说看是什么定论?”
蒙毅道:“当年萧国公使用妖法,企图谋杀秦皇,有谋逆之心,所以才被灭门……”
芈泰打断蒙毅的话,道:“你说的没错,这只不过是秦皇掩饰自己错误的手段,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二十年前,秦皇得了重病,整日头疼不已,宫中太医久治不愈,秦皇一怒之下将太医杀了个干净,并下令寻访民间医师,谁能治的好他的头疼病,愿与之共享天下。秦皇身边的亲信赵高向秦皇推荐了一位方士,这位方士说秦皇的病是邪病,因妖邪浮生而邪气入侵社稷,龙体因而抱恙。欲治此病,需先灭妖邪。秦皇询问方士妖邪在哪里,那方士只说在咸阳以西,并没有说出具体地点。
后来秦皇下令西北各地寻找妖邪,找到者官升三级赐良田万亩。当时萧国公的第九房夫人怀孕三年未生,被认定怀的乃是妖邪。此事经郡守府报与朝廷,秦皇便从朝廷钦派大将前来捉拿九夫人。那天夜里,萧国公带领家丁和朝廷的大将军据理力争,可那些官兵哪里肯听,直接绑了萧国公和一干家丁,九夫人一怒之下,持刀刨腹以证清白,从腹中抱出一个男婴来。
“九夫人真是巾帼豪杰啊!”蒙毅赞叹道。
玉漱问道:“如此,他们还屠杀了萧国公满门?”
芈泰摇摇头,道:“真正灭门的凶手不是官军!”
“什么!”众人一惊。
芈泰继续说道:“起初我也以为是官军杀了萧国公满门,但后来才知道灭门的另有其人。”
萧承不解的问道:“你是如何得知?”
芈泰道:“因为我见了那位带兵的将军。”
“是谁?”萧承问道。
芈泰道:“他叫蒙武。”
“啊!”听到这个名字,蒙毅心头一颤,这个故事他早就听说过了,但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带兵的将军竟然是蒙武,其他人更不会知道,眼前这位书生和蒙武竟然有着十分亲密的联系。
“呵呵,怎么可能有怀孕三年未生的?”蒙毅故意将话题引开,好使大家不再纠结在这位将军身上。
芈泰道:“你说的对,哪里有三年不生的孩子?这本来就是个骗局,九夫人怀孕不过十一个月,比正常孕期迟了两个月而已,却被硬生生传成三年,枉害了一家上下八十余口,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