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貂顶着一颗夜明珠照明,这口井不深,且早已干枯。白忆泠四处摸索,井壁上有些深凹,离远些细瞧,似乎是个图案。
男声温柔唤道:“宝儿?”
女声惊慌起来:“可这是我第一次立阵,我怕……不不,我不行的,我控制不了封辰卷,我立的阵肯定也收不了魇的……”
“谁?”白忆泠心头一怔,井中突然冒出声音,着实有些惊吓,转念一想,上河村时差混乱,既然能见到年轻时候的家人,这声音也许就是当年封印魇的人的声音。他定下心来倾听,希望从对话中找到解决办法,可这对话断了。
“可恶。”白忆泠脚下狠狠一踢,踢出一块头骨。这时那对话又冒了出来。
女声颤抖着:“不行,这是杀人,不行……”
“宝儿,你冷静听我说。他不是人,他没有影子,白天我们不是确认过了……”
对话又断了,白忆泠细细想来真是抓到了重点,魇是化作人身藏于人群中的,魇没有影子,魇灭不掉,但可以封住。这女声所立的法阵定是为困住魇,法阵为何失效不得而知,再待在井底也不会有什么效果,当下应该先去找到藏匿的魇。
村民惊惶失措,或动弹不得或四处逃窜,叫想保护他们的方士们应接不暇,伤亡愈发惨重。陆三武气得大吼:“都他奶奶的别动!”
陆三武这一吼,震慑住众人,只听得有人喊十三爷小心,陆三武回首就见天际魇气急剧降落,一念间他全力凝出护屏障,屏障下众人皆知他若撑不住等着他们的就是死,不需有人知会便齐心凝神运功助力与陆三武。屏障上魇气沉如千斤,魇气越多更重如泰山,他暗呼:吾命休矣。
魇气中惊现紫气,原来是白忆泠赶到,他铁剑凌空挥斩刺,看似无章法却极有规律,他施展出的剑气仿若直冲星斗,趁那厚重魇气被破开瞬间冲入护屏障内。陆三武一喜又怒,恼他不知逃命居然还跳进来找死。
白忆泠不语,捡起地上木棍,撕掉衣衫缠绕在上,点燃火把,不需去看旁人脸色就知晓旁人是怎样看待他:“十三叔切莫分神,侄儿绝不胡闹。”
白忆泠左手执剑,右手持火把,在人群中一一走过。有人骂他:“生死一线,你不来相助就不要胡闹!”得来的结果却是白忆泠把火把竖立到了那人面前。
有小孩喊饿哭闹起来,小孩的爷爷搂着哄着。白忆泠看了这爷孙俩一会儿,时间远比旁人要长。小孩又大哭起来,老汉擦着眼泪唉声叹气,白忆泠这才掉头走开,仅在掉头一瞬间,他将火把掷向小孩,老汉一见忙推开孙子,自己就完全暴露在铁剑之下。
白忆泠的剑一直都很快,旁人注意到时只见剑影,而他的剑已刺穿老汉心头,没有血,没有疼痛,只有老汉的不甘心和从他心头溢出的魇气。
那老汉望向白忆泠又不似在看他:“恨啊,恨啊……”每一个恨字出口,魇气就再涨一分,白忆泠心觉不妙,指捏咒诀连番打去。骤然间魇气大增,陆三武大惊,根本抽不出手为侄儿设护屏障,只能在那大喊:“快走!快走!”
天地变色,陆三武再也支撑不住护屏障,魇气直压下来,渗透每个人的脑海,各种令人恐惧的幻象丛生。老老少少尖叫着,四处逃窜着,白忆泠看到了别人的恐惧,也看到了自己的恐惧,他冷笑,只觉得让一切都毁掉多好,什么玄雪门的名声,什么玄雪门的荣耀,都毁掉吧。
耳边听到有人念清心咒,方才叫他清醒,忆起魇气入心时起的念头叫他一阵后怕。他朝念咒的人望去,点头示意自己无事,虽不会清心咒,他玄雪门自有一套清心定神的法门,他持剑破开魇气找寻陆三武。
混乱中,紫貂钻在老井下的头骨里拖跑着寻觅白忆泠。忽然身上一轻,是个小孩拿起了头骨。
“爷爷,爷爷,这里,快来啊。”小孩清澈的声音贯穿在混乱中,仿若明灯,令老汉一眼发现了他。老汉步履蹒跚,小孩拉住老汉一蹦一跳有说有笑地朝老井走去。
紫貂一路跟随爷孙俩到老井旁,只见井中泛出点点柔光,渐渐包裹住老汉和小孩,小孩朝紫貂挥了挥手,将头骨丢入井底后紧紧拥住老汉,柔光散,那爷孙俩也消了身影。
青天突飞霹雳,这响雷炸开了混乱的时空。
魇气消散,日起东方,一阵小风吹来叫人神清气爽,耳畔犬吠,原来是卞阳县衙里饲养的,还有一些赶来救援的有能之士。算算时间,从陆三武他们进上河村开始至今日居然过了小半个月,被困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还活着,终究还是活着回来了,而那些死于魇气下的人,永远留在了混境中。
上河村的老井还在那儿,疲惫的方士们却早已不想待下去,把事情丢给了玄雪门处理,先行走了。陆三武派了善外事的弟子协助衙役,并一再交代必须封掉上河村,随后单独问起白忆泠。
“侄儿,你在那里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白忆泠抬眼看向陆三武,摇头道:“没有。”
陆三武再问:“没看到什么人?没看到什么事?”
白忆泠想起那五人的幻影,张张口决定还是不问了:“没有。十三叔看到了什么?”
陆三武很快回道:“没什么。”他说:“上河村之事我要回去报知老祖宗,就不与你回分舵了。阿泠,分舵大小事务你定要管好,叫你老子看看,你不丢他脸。”
白忆泠的心沉了沉:“嗯,侄儿明白。”
陆三武明显心事重重,重重拍了拍白忆泠,跨上马北上回玄雪门总舵。白忆泠也动身南下,路过升州城遇雨就先进了桃花渡旁的茶馆里避雨。
茶馆里几个人轮流说书般讲起玄雪门事迹,听到有人说起卞阳一事,他身边一名玄雪门弟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要将那里发生的事情讲上一讲,在白忆泠默许下,那弟子没暴露身份侃侃而谈,引得白忆泠暗自发笑,分明是被派去下河村的,说的好像身处混境中一样。
“那个阵怎么就不管用了呢?”
“以后还会不会又失效了啊?”
总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卞阳一事只成为茶余饭后的话题。
“说起来,咱们升州好久没有闹妖怪了。”
“就是啊,多亏了玄雪门啊。”
“嗯,是啊。”
这对话顿时引来昆仑修仙弟子的不屑,但还是没人理他。
雨又大了,等雨的人渐渐沉闷起来,有的依着桌子昏睡,有的在想要不就冒雨回去吧。昆仑修仙弟子是第一个走的,故意彰显自己本事,从出门起就没让雨滴在身上过,可就是没人去注意他。
有老船工判断这船今天是不会来了,正好怜影也等的累了,她找掌柜借了伞正欲踏出茶馆,一艘商船渐渐停靠在桃花渡口,老船工一拍大腿披上蓑衣,招呼船工们去做事。
怜影自然也等到了她要取的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