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之日Forgetthedateof
亦铭在阳光照耀下醒来。
眼睛还没有适应从黑暗突然到光明,温暖就已经在发顶荡漾开。冬天是难得有这样令人觉得无比舒适的阳光的,大多数时候都是没有温度的光线孤零零的打下来。
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与光明的转换,亦铭的目光下意识的落在闹钟伤。
十点四十分。
亦铭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用力揉了揉了还有些惺忪的睡眼确认了一遍时间。没有看错,还是十点四十分。
亦铭环视了一圈屋里,表情错愕。按说每天的六点护士们就会分散到各个楼层叫醒病人,让他们起来洗漱,一个小时后护士们会再次到来给病人们发早饭。现在已经十点四十了,亦铭知道自己睡觉向来不会很沉,如果有人推开他的病房门他一定会听到从而醒过来。但是他确定从昨晚到今天,除了娜塔莉以外根本没有第二个护士踏入过他的病房。
从窗户闯入屋子里的阳光明媚温暖,落在亦铭的肩膀上,如瀑布般流泻到脚下,然后蔓延到房间的每一寸地面。
亦铭习惯性的走到窗前,目光穿过阳光织成的无形幕布望向对面病床上的人。随即他便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原来娜塔莉真的把杞野夏衣挪到了别的病房,现在对面病房里一个中年的秃顶大叔正坐在病床上看电视抓着遥控器的手激动的颤抖起来……等等!怎么会有中年大叔?
亦铭刚刚收回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大叔身上。
他记得清清楚楚,这是一间青少年心理健康医院,在这里的病人都应该是14岁到17岁心理上有一定问题的青少年。
可亦铭眼前那位,秃顶、小眼、啤酒肚加上放到七八十年代都会被人觉得土气的坐姿,从这些来看他绝对是位大叔啊!而且他在看什么,亦铭把脸贴在窗户上只看了一眼,就捂着脸默默转过了头,那台电视上正播放着买手机的广告,相当扯淡的标着:平板手机不要几千!不要一千!只要998!女主播的胸部几乎就是贴在摄像机上录的广告。原来是这种擦边球的桃色广告,难怪大叔抓着遥控器的手抖个不停……综上所述,这货绝逼是年近50的猥琐大叔!
可是大叔怎么会出现在青少年医院里,莫非是从14岁诊断出心理变态在这家医院住到了现在!想到这种可能亦铭有种世界观崩塌了的感觉,不过仔细推敲一下又发觉不太可能。青少年医院不存在这种牢底坐穿的例子,如果在青少年医院两三年还治不好要么回家,要么就转送精神病院了……
最让亦铭抓狂的是,这猥琐的大叔住的还是杞野夏衣住过的病房,盖着杞野夏衣盖过的被子,躺着杞野夏衣躺过的病房……感觉有一大坨垃圾熏飞了女神占据了视野。
亦铭暗暗发誓要是娜塔莉再把杞野夏衣调回这叫病房,他绝对会和娜塔莉拼命。管它什么皇后娘娘凤威不可犯,只要她敢那么做……
对于这么猥琐的大叔怎么会出现在青少年的事亦铭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就不想了。反正大叔看起来除了有点猥琐,还有一些弱智,要不就是小儿麻痹之类的。送到这里来疗养几天也说不定。
亦铭回到床上躺了一会儿,翻来覆去却发现脑子里都是杞野夏衣,他应该去看看杞野夏衣。而且娜塔莉不是说杞野夏衣的病房在他隔壁了么?那行动起来应该更方便一些吧。
但是亦铭在床上躺了足足五分钟一动不动的盯着看视窗想要确定护士们在走廊里来回走动的规律,却没有一个护士和保安从看视窗前经过。一动不动的又盯了五分钟还是没有护士走动之后,他迅速的下床站到门旁。
走廊里异常安静,亦铭缓缓打开病房门探头向走廊两侧看去。
整个走廊空无一人。
亦铭满脑子都是问号,先是早上一个护士来叫醒他,然后走廊里面空无一人。
护士们都去哪了?保安呢?难道又到一楼狂欢去了?那院长呢?院长挂了?
亦铭用力晃了晃脑袋,把这些胡思乱想从脑袋里甩飞出去,他现在应该抓紧时间找到杞野夏衣的病房。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病房左手右手边各有一个病房,也就是说他有两个隔壁。万幸的是,每个病房都有一个看视窗。
亦铭先看了一眼左手边的病房,忘了哪位科学家总结出的理论,当一件事物的答案只有两个任选其一有百分之50的可能正确,如果结果是错误,则未被选择的答案百分之百正确。屁的理论嘞,这就像小学生做判断题一样,你判断了这道题是对的,但是老师在上面划了一道红叉号,那正确答案一定是这道题是错的。可是即便你现在判断出来了又有什么用,错的答案已经扣分了。
左手边病房并没有亦铭想要看到的人,看视窗里是一个安睡着的男孩。应该是男孩吧,他没有很长的头发,总之不是女孩就对了。
那么右手边病房里面就一定是杞野夏衣了,所以亦铭直接推开了右手边病房的门。
开门的一瞬间亦铭楞住了,这间病房里也没有杞野夏衣,这间病房是空的。他突然间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病房的窗户是开着的,阳光落在窗棱上摔得四分五裂没了温度,素白色的窗帘被风吹的飘动起来,如同裙摆。可是穿裙子的女孩去哪了呢?
爬行在地面上的阳光最终爬到了亦铭身上,触摸到手指的一瞬间有种把手伸到冰水里的感觉,冰凉刺骨。
亦铭靠着门框一点点蹲了下去,房间里的温度能让他冷静一些。他忽然无比想三楼的护士和保安立刻出现在他眼前,粗暴的对待他,把他拉回病房,然后给他注射镇定剂。他一觉醒来了,然后一切都恢复正常。可今天的一切还是全都乱了,乱的让人没有一丝头绪想清楚。没有保安没有护士,整个医院就好像只剩下那个猥琐的大叔、左边隔壁的男孩还有亦铭,总共三个人。
没有杞野夏衣。
原来某个很厉害的科学家总结的理论也有不对的时候,出卷子的人也可能出错了题干,判断题突然变成了选择题有了三个、四个甚至几十个答案。同样的,亦铭也可能做了一道从题干就错误了的题。有温度的阳光忽然被冻结冰凉的刺骨,窗帘飘动像是要过来给他零度地抚摸……
亦铭忽然想起来娜塔莉昨天问的那些问题,突然原本可能根本没有关系的两件事被联系上。如同在大街上随便捡到了一把钥匙,却荒唐的打开了自己家的门。
是娜塔莉给了他一道错误的题干,现在她是护士长了啊,她可以随便的调动病人去哪个病房。她可以把杞野夏衣换到另一间病房,那间病房里原本就有一个女孩,两个女孩在一起也像亦铭和杞野夏衣一样无话不谈,当守望的北极熊遇到了第三只北极熊就一切都变了。那个女孩也想要逃出这里,或者蠢蠢的杞野夏衣把他们的约定告诉女孩,然后女孩说我也可以带你出去,于是杞野夏衣相信她了就跟着她走。毕竟她是个猫一样的女孩,猫不就是这样吗,只要一份可口的猫粮,就迈着优雅的步子跟着走了。
亦铭却被遗忘了,杞野夏衣逃出去会变成公主,她会有漂亮的衣服、温馨的房间、还有那个从医院里陪着她一起逃出来的女孩。她们什么都不缺了,只有什么都没有的人才会胡思乱想。因为他要经常想想自己还有什么,就像是吝啬鬼清点自己埋起来的金子。
长时间蹲着的姿势导致亦铭的腿麻了,冷风早就顺着衣服的缝隙溜满身体的每一处。凉嗖嗖的,让他打了个喷嚏。
亦铭低着头,一点点活动着腿。他记得昨天晚上自己的回答,清楚到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
君主之言,言出必践!
虽然不排除杞野夏衣遇到了另一个女孩的可能性,但是亦铭知道她们短时间内还不可能逃出去。还有时间能去寻找杞野夏衣,这不过是一间四层楼高的医院,他找遍每一间病房就一定能找到她。反正没有来来回回走动的护士,今天就又像十二月二十五日那天一样,在这间医院里,他可以肆无忌惮。
他知道今天为什么没有护士了,因为再过两天就是一月一日––元旦节。
元旦节是有五天假的,所以护士们都放假了,包括娜塔莉。现在整间医院里面应该就只剩下一楼更替的保安们,还有应急看班的护士和医生。至于为什么没有人来叫醒病人们,估计是留下来看班的护士忘记了。
今天才是真正的自由之日,对于亦铭来说这叫做遗忘之日才更加准确。他们就像是被遗忘在了整个世界的边缘,不会有人来看望他们,连护士都离开了。亦铭想起一个故事,故事里有一只大象,它被绳子拴着却从不挣脱。因为它从小就被绳子拴着,小时候它试过无数次想要挣脱绳子,但当时对于它来说绳子坚不可摧,慢慢的它放弃了,等它长大了,绳子对他来说脆弱不堪的时候,它已经习惯了不去挣脱。就像现在病人们躲在冰封的牢笼里,明明没有上锁,却没有一个人敢踏出房门逃离这里
亦铭站起身,双手抱着双臂不停地上下搓动着,这间病房实在是太冷了。
他拖着还有些麻木的双腿沿着走廊一步步缓慢的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