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宁寿堂的侍女往各院传话,老太太已经起身了。众人又忙着规整衣饰,赶去叩头贺寿。
老太太坐在厅堂的软榻上,看着一拨拨来叩头的儿孙,笑得合不拢嘴。王浚、谢氏,还有王家大少爷和大少夫人,叩了头之后,就往前院去迎宾客。叩了头的晚辈,就在下首站着,陪着老太太说话。老大的一个厅堂,站的满满的全是人。老太太的孙侄女,就是平南将军夫人,今日也早早的携高子衍来拜寿,此刻也在宁寿堂中。还有老太太在幽州的几门亲戚,也都多少来了人。
老太太本同亲戚太太们说着时下新鲜的曲文,说到一段风花雪月的歌谣时,蓦地想起了几个孙辈。也搭上人老了记不清楚,孙子孙媳孙女孙女婿,没几个叫对的。闹得众人一通解释,又是好一阵欢笑。
众人要散去的时候,老太太忽然又叫住了段清,“你是姝儿的孩子吧!”
段清走到老太太身前跪下,恭谨的道,“小清给太奶奶贺寿。”
“好好好!”老太太笑着,“也是个美人胚子。你父亲还好吧?”
段清一愣,想是老太太还不知道老单于辽西公已经过世的事,便道,“谢太奶奶挂心。父亲去年旧伤复发,已过世近一年了。”
“怎么就走了呢?我前些日子出府的时候,还见过他呢!”老太太不解,直说段清唬她。
“老太太,老公爵是走了,去年冬天的事。”一个本家亲戚道。
“公爵,玄清什么时候封的爵位啊?”老太太问那本家亲戚。须臾,又高兴的自言自语道,“这下好,我的小姝儿也是诰命夫人了!姝儿,朝廷封了你什么诰命啊?”老太太又看向人群后头站着的王夫人。
一时间,堂内之人心思各异。段清这些个晚辈,还有府里的新媳妇,都不知道老太太在说的什么,都是疑惑的看向王夫人。几位年岁稍长的夫人知道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却是不敢接话,只看王夫人如何作答。
王夫人心中早已是慌乱不已,双手局促的握在一起,低头看地。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具是伤心。知道内情的人,更是不敢说。当年那件事情,乃王浚独断,在府中是大忌,无人敢提及。王月冰知道了织锦回报的那件事儿,早就留了心。现下又见众人一副说不得的样子,心知其中必有隐情。虽然始终半低着头,却早就竖起耳朵听着,不放过一点儿故事。
老太太见王夫人不答,又追问道,“姝儿,你怎么不说话啊?晋帝给了你什么封号啊?姝儿?姝儿?”
一再追问之下,王夫人不得不答,却是小心谨慎,声色内敛,“得封,原阳夫人。”原阳夫人是老辽西公、老单于段尘受封时,晋帝一同赐给王夫人的封号,以辽西原阳为食邑。须卜氏为大阏氏,赐封号奉顺夫人,只享尊荣,并无食邑。至此,在晋室看来,须卜氏与王姝,鲜卑与汉人,算是在辽西平分秋色。
“原阳,好好好!听戏文里说,原阳临海,有个出海寻仙的故事,讲的就是那里。该是个人和物丰的好地方!”老太太一听这封号,就乐的合不拢嘴,又问道,“那小清呐?小清得了什么封号?”话音一落,又敲了敲脑袋,一副懊悔的样子,“哦哦哦,我真是老了!小清还没有及笄,怎么能得封号呢?”
王月冰看自己想知道的事情还没有说出,怎肯罢休,上前说道,“太奶奶,清妹妹是鲜卑居次,我们都管她叫清公主呢!”
老太太心中疑惑,“诶?小清怎么成了鲜卑居次了?怀儿和姝儿,都是咱们汉人啊!小清怎么倒做了鲜卑人的公主了?”
一直给老太太揉肩的齐嬷嬷赶紧打断了老太太的话,“老太太,咱们家的孩子,哪个不是好样的!封个公主算什么!咱们家的女儿,都是凤栖梧桐的命!”
齐嬷嬷这两句话,说的老太太心中欢喜,“就属你会说!”
是下,众人再不提这件事,又前后簇拥着老太太往戏楼看戏去了。
王夫人揽着段清,在后面跟着。刚才老太太的话,她全都听懂了。心中伤心当年之事,又惧怕今日言出之祸,又担心清儿心中多想,又忧虑今后之路,一路上愁容不展。这件事情,段清倒是真的没往心里去,满心里想着去玩儿。王月冰却时时侧目看着王夫人这里,心中暗暗思付,织锦所言不虚。
小孩子玩性大,在戏楼里坐不住,老太太便散了他们去外头玩闹。
王月冰捧了一碗热乎乎的米浆,缓步来到段清身边,“清妹妹,天气凉,喝点米浆暖暖?”
段清正逗着廊下的鸟雀,见王月冰凑过来,怪声怪气,不知安的什么鬼心思,心下生厌,“不了,姐姐自用便可,这米浆该凉了。”
“姐姐之前错了。都是一家人,妹妹可别怪我了!”王月冰尴尬的笑了笑。
“怎敢怪姐姐。”段清仍旧是油盐不进,“唇齿尚有磕碰,更何况是姐妹。”
王月冰仍旧是热络的样子,“即是如此,妹妹可愿与姐姐一叙?”
段清心想,今日府中宾客众多,为了司空府的颜面,王月冰想是不敢如何,便随着王月冰走到了一边,“姐姐有什么事情,便说吧!用不着兜圈子!”
“无甚大事。不过因妹妹与我们不是一处长大,必然知道些我们不曾见过的趣闻轶事,妹妹可愿与姐姐说说?”王月冰笑着说。
“清公主!王家小姐!”说话间,就见高夫人由侍女扶着,从不远处走来。
段清本就不愿与王月冰多言,见高夫人来了,正好解围,“小清拜见夫人!外头凉,夫人怎的出来了?小心受凉。”
高夫人笑了笑,心道这孩子真是嘴甜会说话,“老在里头待着闷得慌,出来走走。只怕我这一来,扰了你们姐妹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