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雪有些寒冷,女帝启程回都,百姓争先相送。龙辇缓缓驶出皇宫,在雪地上压出两道深深的轮印。坐在宽大的龙辇中望着修复好的街道,姚若不由微笑起来,向街道两旁的百姓轻轻挥手。纷纷扬扬的大雪早将眼前的世界染白,遮去了残留战火的痕迹。只是那些留在他们心中的印记,也许再也擦拭不去吧。
肃衮、明德带军于前,龙辇随其后,再后便是相送的禁卫军将士。低沉的辘辘声、清脆的马蹄声,夹杂着回响在空寂的街道,百姓立满了街道两旁,挥着手默默流泪,本应喧闹的人群,却安静地令人心酸。龙辇行得很慢,街道两旁的百姓亦随车缓缓前行,一直送到城门。
龙辇在城门缓缓停了下来,崔易和柳扬风下马来,望着向他们走来的姚若沉默无言。
“崔先生、柳都尉,”姚若的笑容极淡,眸光中闪动着一丝愁绪,“这里就拜托二位了。不要送了,天寒,回去吧。”
崔易点点头,轻声道:“放心吧,一年后你再回来时,京都会更繁华。记得每年一次的南巡,我在京都等你。”
雪裘下她的脸庞也不似初回来时那般苍白,只是她眉目间偶现的忧郁却让他放心不下。雪花沾上她的脸庞瞬间融化,无迹可寻,风拍打着她几欲曳地的雪裘披风,背上的雪花簌簌而落。
柳扬风换下了平日的战甲,看着微笑的姚若,眸底如止水一般平静。纷繁大雪中,他立得笔直,风吹动袍摆拍打在他的直直垂下的手背上,仿佛这已是他现在唯一的触觉,让他觉得他仍活着。
他努力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缓声道:“公主一路走好!”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叫她公主了吧,尽管时光流逝,他却依旧是草原上那个对她承诺永不背弃的男子,恐怕这一生,都要如此了罢。
两年前,也是在这样一个下雪的冬天,她离开这座皇城为父北上,留给他一个模糊背影,将他一个人留在了这里。那年的冬天,他觉得最是寒冷。
如今,又一次,她北上,而他,又留在了京都。只是,这一次,他甘愿。而她,又是为了谁定都达瓦,他亦是明白的。
沉静的目光投在柳扬风身上,姚若凝视眼前这个沉默地近乎冷漠的男子,记忆中他从不曾如此冷漠过,本无心却不料负债良多,今生恐偿还不了了,心中不禁低叹,道:“柳都尉,保重。”
姚远驱马缓缓过来,停在姚若身旁,目光扫过肃立的军士,道:“若儿,出发吧。”崔易朝姚远点点头,却什么也没说,姚远坐在马上,长长叹了一口气,终沉沉道:“保重!”扭转马头离去。他和他之间,已不需要太多语言。
最后看了二人一眼,微笑着点头致意,姚若转身走向龙辇,乐清然打马过来,停在她面前。姚若微仰起头,看着这个本性自由的男子,她自然知道他是马上英豪,却从不曾仔细看过他坐在马上的样子。当日为她奏笛的乐清然,亦为了自己付出了许多。他知她,懂她,可称为知己么?
看着乐清然向她扬起明朗的笑容,姚若心中离愁更起,她已猜到乐清然是来向她辞行的。微扶着龙替的扶手,凉意浸透手掌,姚若侧身看向他,“乐清然,早些回寒水门吧,那里需要你。”
乐清然依旧笑着,唇角高高扬起,微低身俯视着她,惊觉她已不是那个在听雪苑翩翩起舞的女子,如今她已是北夷的女帝,不到二十岁的女帝。其实她最大的力量已不是来自于别人,而是来于她的淡定从容的智慧。
笑而无声,乐清然道:“若儿,我走了。”
姚若无声点头,微笑,只一个笑容似已融化了飞雪,道:“有空,来达瓦看看我的儿子。”乐清然璨然一笑,沉声应好,深深看了她一眼扯缰而去,哒哒的马蹄声渐去渐远,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风雪中。
复登上龙辇,最后一次向百姓挥手告别,鲜红的城门在她的眼角余光中缓缓而过,等明年回来时,小桥、流水该已嫁为人妇了吧。没有夫君的这个冬天,也许并不如想像中的寒冷。
抬眼望去,前程漫漫,风雪无边,姚若眸光微黯。
萧无凡、水亦寒、金兀蒙,那三个都曾说过要给她幸福的男子,却先后都离开了她,天涯海角或天人两隔,只是,脚下这条路,她却不得不继续走下去。
北夷女帝德慧过人,深知治国之道,广纳人才,北夷很快从战乱中恢复过来,国力兴盛,万民安居乐业,史称“元业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