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车里的广播内听到一首歌曲,其他的歌词都忘了,只有一句他在唱:五月十四日花都谢了,你就是这一天离开的。五月十四日花都谢了,春季也是这一天离开的。
所以我就记得了,爸爸就是在夏季到来的这一天离开的。夏季到来的时候,我换上露出胳膊、小腿的T恤短裤,蹲在庭院里抓蚱蜢、扑蜻蜓、捉蝴蝶。等着黄昏的时候,等着一个中等个子,大方脸,鼻梁高高,目光深邃,嘴巴大大,不好看也不难看的人牵着我的手回家吃饭。他有的时候会站在我的背后,好奇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有时候会蹲下来,陪我一起嬉闹、玩耍,还有的时候只是背着手站在远处严肃地勒令我马上停止手上的游戏。如果是这种情况,我就会很识相地跑到他的边上连手上的泥巴也顾不得甩掉。然后他总是弯着腰,让我摊开手,眯着眼睛仔细地搓掉我手上的脏东西,同时用他的大嘴巴责备说:“你这小P孩怎么跟个男孩子一样调皮!假小子样”说完他又叹了口气,牵着我走进夕阳的余晖中……
我出神地望着夕阳,目光无定点,任思绪飘散。“你怎么了?在想什么?”严格坐在轮椅上,转过头问我。
“想起以前的事情,你说,为什么夕阳总给人太多的遐想。”
“你想到什么了?”
“一个人,很久没有见过的一个人。”
“那还想联系吗?”
“嗯”我朝他用力点点头。
“那就去见见他”
“可是也许别人不想见我呢?也许他没在夕阳里想起过我,也不想回到以前,更不想见我!”
“你还小,很多事还不懂”他望着我,表情温和像是一个慈爱的父亲,而且这一句话同样的我从我父亲的口里也听到过。
“那怎么样才能懂?”我问他,也问我自己。其实我心里有了答案!
“去见他,去弄清楚,去面对!”他目光笃定,眼神里透着清澈坚定的光。
我朝他笑了笑,我喜欢这样心照不宣的感觉,喜欢这样不用说出口的默契,喜欢他肯定我内心的想法。我们都是同一类人,表面冷静自制、桀骜不驯,内心却燃着一把火。我们内心是湿冷幽暗的沼泽,常年没有阳光地照拂,孤独寂寞无处遁形,我们太像了!
“你呢,有想见的人吗?”我顺着他的眼神看向远处,他正盯着冰冷的冒着寒气的湖面。
他收回目光,盯着路边的行人,视线随着人群涌动、奔走,他似乎没有听到我说什么。我大声在他耳边喊:“严格”
他像是受了惊吓,腾地转过身来,诧异地望着我:“怎么了?”
“我要大声喊你啊,严——格——”他的名字顺着风飘得很远,安静平和的旁晚被我尖锐响亮的声音划破,很多路人都好奇地转过头来,有个牵着小孩的妇女甚至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我们。
“你傻了吗?”他在一边显得有点局促,低着头。
“我将你喊回来,”我突然脑子里想到小时候奶奶说的,一个人的精神不集中,他的魂魄就不在身上,这样就很容易被不好的东西缠上,所以周边的人要很大声地喊他,将他的魂魄喊回来。也就是传说中的——喊魂!
“噗嗤”他突然笑了,好笑地望着我,说道,“你在喊魂啊!”
“对啊对啊”
“……”
“哈哈,总觉得你不在我身边”
我们太容易掉进一个模式,我们都没有学习过怎么样谈恋爱,我们都是从言情小说、悲情的电影、或是烂俗的泡沫肥皂剧里拼凑出一些边边角角,用这些边边角角拼凑出一个框子,然后假装老练地告诉自己,这就是永垂不朽的爱情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些,我坐在严格旁边,看着金色的阳光将他淹没,我能摸得到他的棱角分明的脸,能够听得到他有节奏地呼吸声,能看着他深邃有神的眼睛,这双眼睛常常让我想钻进去看看……我总想大声喊他,让他惊觉地转过头来,让他发现旁边有个人一直默默地等,默默地守候,希望他能够看到。
他突然转过身,盯着我,半晌没有移开目光。
“你在看什么”
“在看你啊。”
“你看得到我吗?”我追问,指着我自己说“看得到站在你面前的吗?不是别人,只是有点傻的我!”
“我看到了”
金灿灿的太阳似乎累了,换上橘色的睡衣,虽不像清晨那样朝气蓬勃,但也是神气活现的,没有一点衰老的样子。太阳把利剑似的光芒收住了,泻下柔柔的光,给柳树镀上一层华丽的金黄;每一处都跳跃着红润润的光,波光粼粼,像是一枚枚雀跃着的音符,又像是往水里撒了一大把金闪闪的碎金子……我想我会永远记得在一个萧瑟、寒冷的冬日傍晚,有个人陪我着看温暖、美丽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