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翌邪后,我一夜无眠。第二日清早,流炎看见我苍白的脸和充血的双眸,不由忧心。
“公主,要不你再试着睡会儿吧?”
我摇了摇头。虽然身体奋力叫嚣着“我要睡觉”,可神智却清醒异常,这样的状况再怎么尝试也是徒劳,还不如不睡。
“流炎,你帮我把小路子叫来吧。”我在苑中的石凳上坐下,手肘抵着桌面揉着太阳穴,恹恹的说。没睡觉,人挺乏,说话也没多少力气。
流炎将小路子带来时,我多少恢复了点精神。我让流炎退下,他担忧的看了我一眼,一个闪身人便消失了踪影,不过我知道他就在我周围暗中保护着我的安全。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小路子,说道:“那日还没跪够吗?起来回话吧。”待小路子起身后,我又指着桌对面的那处石凳,示意着,“坐吧。”
“奴才不敢!”小路子有些惶恐,垂首回答。
“叫你坐就坐。你站着回话,本宫要仰着头看你,很累的。”由于我没休息好,说话的语气里少了分平日里的威严,多出分柔弱。
“公主累了,要不先休息会再传唤奴才吧?”小路子看到我整个人透着股疲惫,进而询问道。他的眼中倒有几分关切的神情。
“坐。”我只捡了一个字丢给他。这孩子,废话咋那么多呢?
“是。”小路子犹豫的走到石凳边,战战兢兢的坐下。看他的样子倒不像是去坐石凳上,反有点像是让他上刑场。
“小路子,本宫可真要感谢你。”我撑着头看着石桌对面儿的小路子,面色平静的说道,“若非你那日提醒,想必本宫早就如那丛花下的肥料一般。”说着,我侧头看向不远处一丛开得正茂盛的芙蓉花。
那丛花是众花中开得最艳的,你看它表面风光无限,可谁知道在那堆土下滋养这花的是一个妙龄少女的尸骸?
这个女子就是我宫中被清妃买通向我下毒的宫女。那日小路子提醒后,我发现有人向我下毒,我不动声色的假装中计暗中细细盘查,终被我发现下毒之人和幕后指使。
指使之人,我当时暂不想动她,因为我没想好是借手除了她还是卖她一个人情以后加以利用;而下毒背叛我的人,我向来不心慈手软。
得到我令下后,流炎干净利落的为我表演了番肢解的手法(想来我还是多适应血腥的,因为当时我正在吃饭)——那手法精彩得让我真想拍案叫好,之后当场便吩咐几个太监将碎尸埋在那丛芙蓉下当花肥。
当然,我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做,就不怕此番处置宫女的事情会渲染出去让别人知道。反正翌向晚都恶名昭著,多这一件也不算多。
“这是奴才分内之事。”小路子很恭敬的回答道。
“小路子你不觉得本宫很残忍吗?”
“奴才不觉得。”小路子回道,神情很坦然,也更是无惧,“强者必须具备强者应有的素质。生存理应如此。”
小路子的话一语击中了自然法则,也同样让我吃惊。看他小小年纪,竟然将事情看得这么透彻、这么薄凉,不知道他之前经历过怎样的磨难。
不过听他的口气,他以为我说的残忍指的是处置宫女一事。我淡淡的笑了笑,看向他问道:“小路子,你不恨本宫吗?”
看着他听到这话时惊讶的抬了抬眉,我继续说道:“昨夜本宫让你留在流炎屋中做他的替身,很有可能会送命。你一点都不怨本宫利用你吗?”
我一边静静地说道,一边细细观察小路子脸上的神情变化。俗话说,事不关己无关痛痒。我倒想看看,换做把残忍二字用在他自己身上,小路子又是怎样的一副反应。
小路子朝着我轻轻笑了笑,笑得那般的纯粹,那般的毫不设防,同时眼中流露的神色竟挂着一丝满足。
“公主这么做,说明奴才有利用价值。换句话说,奴才对公主有用。奴才宁愿做公主手中一只有用的狗,也不愿作您身边一个无用的人。”
我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表情,这样的答案!
毋庸置疑,小路子的话和他此刻的神情一样,很真诚,只是他的话让我听着微微皱起了眉:“你在清妃的板子下都不吭一声,你这么有骨气的人怎么能说自己是狗?以后不准再这么说,听到没?”别人我管不着,我自家的人至少要当自己是个人,活得也要比别人有尊严。
小路子怔怔的看了我一眼,像从来没看见过我似的,之后他“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朝我重重一拜,激动的说:“公主,您是第一个对奴才说这话的主子。奴才誓死相随!”
小路子,我留心观察了很久,这个人很难得,可引为自己人。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我重用他将来一定不会错。
经年之后的事实证明,我当时的眼光确实没有错,每每回想起来都无不称叹。看来,上天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让我那天兴起前去玉鹤宫,为的就是要救下小路子并将他留在身边。
“得了,起来吧。”我说道。既然决定要把他看做是自己人那么我就要委以重用,更要安排在合适的位置上。
“我宫中还差一个太监总管,”我抬眼瞟了下小路子,发现他神色未变,“你上去了正好替我帮助写意。”小路子是个可造之材,这个位置我相信他在磨练之余也能做的很好。
“奴才定不负公主所托。”小路子泰然处之,回话依旧声色平静,脸上也没有表现出喜乐,但也能让我听出他话中的决心。
不以物喜,很好!我心中暗暗微笑,是对他的赞赏。这说明他遇事沉着、处变不惊。同样,也再一次证明,小路子这个人是个堪为重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