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老家的老钟老两口天天掰着指头地算着富强和秀芝离开家的日子。临走前老钟对富强交代:东北虽离家千万里,但有秀芝姑姑照应着,家里并不过分挂心。就在那边安心生产,没事不要往家里写信,邮递员把信送到村委会,那帮人的鼻子就象狗一样灵敏,偷拆你的信就象狗摇摇尾巴那样简单。因此富强这一走杳无音信,老钟老两口在家度日如年,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消息,又恐惧消息的到来。
这天,富强妈又在家里和老钟念叨:“算算日子是已经过了,秀芝这会儿应该生了吧?谁知道呢,勤儿懒女,要是男孩备不住能提前几天,要还是个丫头片子,呸呸,瞧我这张破嘴!”然后做势往地上唾了两口,自己搧着嘴巴以驱赶晦气。
老伴的每句话都进到了老钟耳朵里,但他仍然表现得稳如泰山:“急什么?生孩子讲究个瓜熟蒂落,时候到了自然就来了。是男是女讲究个心诚则灵,心到了,愿望总会实现的。”
这时,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村委会送信的老张走进来:“老钟,有信!”
老钟只往信封瞄了一眼,就看出是富强的字迹,禁不住心怦怦直跳,拿信的手都发抖了。送老张出门后,老钟左右四顾无人,赶紧关好大门,上了门插,又使劲拉了拉,确认门插得严实,这才慌慌张张小跑几步回家,嘴里低声喊着:“老婆子,来信了!富强来信了!”
“啊?富强来信了?”富强妈正坐在炕沿上给望弟缝一件小衣服,手里捏着针线就急忙跳下炕。
“没错,是富强的字。”老钟再次确认信封上的字迹,发信人地址空白,看邮票上盖的印戳是东北无疑。他用手细细捏了信封的四边,确认没有被拆过重新粘贴的痕迹,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封口撕开,手心竟然微微出了汗。老伴双手合十不停地念叨:“老天保佑菩萨保佑,送子观音娘娘保佑,保佑富强遂心如愿生个大胖儿子。”
老钟颤抖着双手把信纸摊开。信纸上空无一字,只画了一幅简单的画。
信纸的上半部分偏右上的位置,画了一把大的茶壶和茶杯,围着还有一只小的茶杯,和一只更小的茶壶。但这只更小的茶壶画的颜色很深,看起来用笔细细地描过很多遍,尤其是茶壶的把和嘴,更是突出地加了颜色。离这一组茶壶茶杯较远的地方,在纸的左下部分还画了一只小茶杯,这只小茶杯比右上角的小茶杯略大一些。从大小排列来看,从大到小依次是:右上角的大茶壶茶杯,左下角的小茶杯,右上角的小茶杯,右上角的小茶壶。
这幅画是什么意思呢?老两口细细地琢磨起来。
“一个茶壶配一套茶杯,莫不是这个大茶壶指的是富强,大茶杯指的是秀芝?”
“是呀,老话儿不都说好马配好鞍,好壶配好杯吗?茶壶带把儿,男人也带把儿。”
“对,是有人把男人比作茶壶,把女人比作茶杯。”
“那这样说,这画指的就是富强、秀芝带着俩孩子?小茶杯是招弟,小茶壶……难道是告诉咱们刚生了个小茶壶?带把儿的?”
“啊呀老头子,你还真会猜。我看说不定还真是这个意思,你看这下面的这个小茶杯离得这么远,说的莫不是把望弟孤零零地留在老家?”
“看来靠谱。纸头讲究上北下南,左西右东,这组茶壶茶杯意思是他们在东北,一家四口,单撇下个望弟在老家。这个小茶壶,说是个男孩看来没错。”
“老头子,看来老天爷开眼,让咱们有孙子了?”富强妈禁不住激动得眼泛泪花。
老钟没有作声,内心里也是一股热流不停往上翻滚,哽住了喉头。他仍然仔细观看、揣摩着这张纸。
“快看,这里有玄机!把我的眼镜拿来!”
富强妈赶紧取来老钟的老花镜,自己也拿起花镜戴上。
只见小茶壶的底部,颜色浅浅地有一排数字:6月18日晚9:30,6。6斤。
“没错!老婆子,富强告诉咱们了,咱们的孙子是6月18,夜里9点半出生的,6斤6两重。”
“算算日子对,早了十几天。好时辰,这孩子真会挑个好时辰,看来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我老钟家终于有孙子了,有后了!”
老钟和老伴长吁一口气,双双跪倒在送子观音娘娘像前,虔诚地三跪九叩,又来到院子里,对着天空跪拜,嘴里喃喃道:“爹,娘,我有孙子了!咱们老钟家的香火续上了!咱这一脉没断!老祖宗,你们都放心吧!”
要说富强写这封信真是颇费了一些脑筋。他虽然不知道离家后父母所受到的折磨,但也能想到越来越严峻的形势断然不会给花甲父母好果子吃。因此,尽管他迫不及待地要把好消息尽快秉告父母,却必须要考虑周全,不能再给父母添麻烦。苦思冥想中,他突然想到用茶壶比喻男人,用茶杯比喻女人,一壶配多杯,从一夫多妻制的旧社会就有这么个说法。因此,他决定写一封无字信,既能表达清楚他想说的话,万一流传出去又不至于被人抓着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