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诚昨夜里心忧冷面师父,偏偏被那道灵气捆绑而不得动弹,只得睁着眼胡乱思虑。这灵气似是经久不散,直将萧诚捆都了午间。待这灵气散去,萧诚急忙起身向师父屋中跑去,但见到的却是一派人去楼空景色。匆忙间,他看到桌上留了一张字条。
“师侄莫急,九师弟被我二人带回玄玉峰修养。师侄这些日便在山中稍歇,待调和了体内灵气时,九师弟之伤应是愈合了。倒是自有九师弟向师侄说道。”
想来是三师伯留下的字条,也不知道师父现在怎么样了。不过三师伯与四师伯既然说无碍,那便说明师父不会有什么事了。萧诚有些想去找师父,但他体内灵气已不多,即使吃了顺气丸也只是调息了一下身体,并不能补充体内灵气。他脑中划过昨日许多碎片,一时是重伤的冷面师父,一时是中断心联的喝血师父,一时是不愿离殿的掌门……他脑里充杂着各种猜想,各种假设,凌乱纷杂,一时间心念不稳,体内灵气也回复的慢了许多。
而玄玉峰大殿内的气氛也并不比这小屋中好上多少,长徐真人满脸犯难的坐在上首,江寒真人与复光真人也是面露难色地坐在下首发痴。
“掌门师兄,九师弟伤成这般模样,连剑婴都陷入沉睡,怕是……”江寒真人焦急地一拍座椅,似是受不了这殿内气氛。
“复光,昨日你可看清楚了?当真是……是那生灵血河?”长徐真人恍若未闻,只一直盯着复光真人看。
“掌门师兄,您已问过九次了。”复光真人眼皮微动,整个人舒服地躺在座椅上,只那双手紧紧握住扶手。
“掌门师兄,复光应是不会看错的……他修这门神眼术已逾百年……”江寒真人见掌门发痴,又是急忙说着。
“江寒,江寒,莫要着急……当年天外道余孽复燃,万人攻山时我们不也挺过来了吗?这次定是能挺过去的。”也不知长徐真人是在安慰师弟,还是安慰自己,他说话时目光涣散,眼中带着许多绝望。
“又是那血魔余孽作怪!师兄,要我说,现在便出动我罚剑峰下弟子,便是将这都天界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这群混蛋!”复光真人暴怒难忍,一掌击碎了身旁的小桌,猛然站起身来大声吼道。
“若是此时出动罚剑峰弟子,怕是这都天界又要陷入大战了……我玄山千年内连遭两难,门下弟子死伤逾千,便是师父师叔们也重伤离世……同辈的真传师兄弟死的只剩下我八人,此时又要再起战端……”江寒真人听得师弟怒语,颇有些为难的搓了搓手,想是不愿再起战端的。
“三师兄!我玄山自天外道余孽攻山以后休养生息了七百年,却又如何?一甲子前血魔袭山,小师弟夫妇身殒南海,师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门下弟子更是伤亡殆尽!若是再这般坐守山门,怕是下次血魔再来时,我玄山便要宗破人亡了!”复光真人眼中带着血色,声嘶力竭地大吼出声,似是要发解心中积郁。
“但此时出动罚剑弟子必然惊动血魔余孽,到时我们不及联络其他宗派,若那血魔再次袭来,凭我们现在的实力该要如何抵挡?掌门师兄,我们还是要先封锁山门,与其他六派商议一下才好……”江寒真人摇了摇头,出口否决了师弟的提议。
“商议?商议个屁!”复光真人见师兄拒绝,登时猛拍那座椅扶手。
“万年前我玄山得了先辈许可后自御器堂分离,纵是大家理念不同,也算是分属同宗的兄弟吧?可当年血魔伐山时,我们几人去御器堂求援时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什么万年前已分家,哪有分家的弟弟去求兄长的道理……放屁!都是放屁!这些法修体修仅仅因为理念不同就坐视血魔作乱,还有什么他们做不出的!”
“万年前七派先祖会盟于广末城,盟约里写的明明白白!什么攻守相协,什么进退一致!都是放屁!自先祖们离世后,七派为争夺这都天界资源早已势同水火,没有重启混战已是幸甚了!三师兄你还要去与他们商议?我看商议一万年,商议到我玄山灭门也商议不出道理来!”复光真人回忆起这些年来死去的师门长辈与师兄弟,想起其余六派作为,胸中怒火难消。
“复光!当年血魔伐山,千花宗、皮影阁、天医谷、近卫营万里驰援,事后更是助我等修复护宗阵法,可谓是仁至义尽!你怎可这般诋毁盟友?”江寒真人也是动了真火,向着师弟吼了回去,浑不似往日和蔼面貌。
“千花宗不过一群玩弄把戏的老娘们儿!皮影阁里都是些倒卖灵物的贩子!近卫营里一群莽汉!难道去求天医谷的大夫们拿刀杀人吗?”复光真人话语中多有不屑道。
“师弟你这是什么道理!这四宗当年那般襄助,怎的到你口中全成了酒囊饭袋?”江寒真人也不去理会前面所说,只与自家师弟争论四宗的问题。
“御器堂与万仞山不出手,便是其他四宗来了也不过多添亡魂!我看便不如开了这山门,联合诸家剑派,一同找那血魔算账!”复光真人说到御器堂与万仞山时,话语多少带了些恨,倒不似真的看不起其他四宗。
“剑道朋友自是要联系的,但仅凭我玄山领导,如何能再与血魔争斗?七百年前我玄山有数十炼神真人,化神逾百,几位师长更是返虚至尊,可单枪匹马与那天外道大战后是如何惨象?一甲子前我玄山休养生息数百年,有炼神真人十五人,化神数十人,可血魔袭山后是何等景象?如今山内修到炼神的仅有五人,化神不过十数人,弟子们大多入门不及甲子,此时与血魔翻脸不是自寻死路却又是什么?”江寒真人说起旧事,眼中也带起了一抹血气,似是要失控。
“如今出击也是一死,封山也是一死,倒不如现在就散了宗门,各奔前程好了。”复光真人听得师兄旧事重提,气恼间无话反驳,如一置气孩童般别过头去,不欲再多说。
“更何况九师弟眼下重伤未愈,山中炼神又是少了一人,若不尽快重启七派会盟之事,我玄山便只取死一路了!”江寒真人连连出击,势要说服师弟。
“我看师兄你是老了怕事了,我认识的三师兄是万仞山下挥剑断山的不屈剑客,是坐剑峰上燃血退敌、以命护卫宗门弟子的孤胆英豪,是玄山两难后宗门弟子的支撑!我认识的三师兄义薄云天,纵死也要入南海大阵为小师弟夫妇取回尸骨!我认识的三师兄不是个满肚子窝囊,只会躲在山中苟活的懦夫!”复光真人抹了把眼泪,旧事自心头泛起,话语中多有些对往日豪气的憧憬与向往。
“复光……”江寒真人叹了口气,也是瘫坐在椅子上,却是再也说不出那绥靖之话。
“人……总是要变得……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人只要活着,便是宗门灭了,也还有再建的时候……”他连连叹气,虽是心里不愿,但话语中还是带了太多太多的绝望情绪。
“我便是死……也要死在这山门前!师门先祖泉下有知,当不会怪后辈弟子贪生怕死!”复光真人发了倔,江寒真人眼见劝不来师弟,便拼命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掌门真人使眼色。
“复光,大局为重,我们这些老骨头纵是死了也没什么,可后辈弟子却是要受无妄之灾了。眼下玄山危急,你自带了罚剑弟子出山打探……但记住,万万不可斩杀那些血魔,万万不要打草惊蛇,若不然……大事休矣!”长徐真人和颜悦色地对着师弟嘱咐道。
“江寒,昨日之事还需你去安抚弟子们……师兄不便在外走动,这山中事务还要劳烦你多多费心了。”他又是对着江寒真人拱了拱手,真诚地说出了请求。
“师兄放心,我这次下山定然控制住这坏脾气,必不会坏了师兄大计。若是复光这次管不住这手,便自己回山领罚,将这打探事务全全交与我那徒儿。”复光真人听得师兄同意自己带弟子下山,当即上前鞠躬保证。
“师兄说笑了,师弟这些年代您执掌诸峰,却是没做什么益事,还连得师兄屡屡担心……”江寒真人也是上前鞠躬,对于执掌内务毫无怨言。
“唉……一甲子前小师弟身殒,这玄山便再也没什么未来可言了……这些年劳两位师弟帮助才得以勉力支撑。”长徐真人叹了口气,话语中多有惋惜与感谢。
“师兄这般说却是折煞了我等了,师兄为宗门奉献这般多,我等不过帮助师兄稳定宗门而已,都是些份内的事情。”复光真人言语恳切,对这位掌门师兄怕是极服气的。
“唉……自小师弟死后,九师弟视我们如陌路,五师妹与七师弟自责神伤,陷入魔症不得破境……六师弟又是个不喜争斗,每天窝在山里教导弟子的闲散性子……若不是江寒与复光在,这玄山一甲子前便算没了。”长徐真人想起小师弟,话语中带着自责,眼神中多有落寞,仿佛老了百岁般。
“此事已过去了数十年,师兄莫要再自责了。纵是时光倒流,我相信小师弟仍是会做出那般选择,此小师弟心中信念,非是师兄您的过错。”江寒真人半是安慰半是赞叹的说道。若小师弟尚在,玄山何至于此,他摇头苦笑,甩掉脑中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