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热天的街边,沈默拉着体质稍微弱一点的栾静姝走着,午时,公交车也变得慵懒了起来,迟迟不肯开来。
不是舍不得打的,只要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沈默时刻都留意着照顾身边人的想法。
“九块五,近十块钱呢!”如果打的到医院,小栾一定会这样说。沈默清楚,打一趟车去医院要用掉的钱,够小栾吃两顿了。在几乎以贵族学校著称的嘉德中学,一天不大于二十元的开销,实在显得拮据不已。
沈默边拉着女生的裙摆边笑着,刺眼的阳光下脸上开始冒出细细的汗珠。
“笑什么啊你!”栾静姝拉扯着沈默的手。
“哈哈,我觉得日子就这样挺好的。”
“是挺好,嘿嘿。”女生之间的没心没肺,才不管那么多。能和最要好的朋友在一起,走在阳光下,哪怕是晒黑,抑或汗流浃背,只要有你在,那就是美事一桩了。
沈默走到医院的住院大楼下,正对着街边就是阿楠的房间,沈默跳了跳,没见着西川。“哼,也不是来看他的,是来看阿楠哥的。”沈默的独门自我安慰法有时候好似很凑效。
沈默拉着栾静姝从门口往里面悄悄探望。
“怎么不进去呀?!”安凝若突然出现在门口大声地问。
骄纵的语气,沈默很不喜欢她这样的说话方式。“怎么,你不进去啊?那你留在这里是想等着偶遇杜云帆呢,还是西川呢?”安凝若又打开声音匣子大声嚷嚷,沈默不发一言。
虽然说的好像是实话没错……可是沈默从来不是个轻易承认自己内心的人。
“走吧,我们进去。”不卑不亢的语气是沈默的擅长,身边的小栾马上就跟着进了门。进门的沈默像是想起了沈默,微微一笑,回头打开门对外面的女生说,“你刚才那么嚷嚷,那么请问,你怎么不进来呢?”说罢,反手一锁,将安凝若关在了门外。
门外的女生慌了神,尝试着拧动门把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默默,小栾,你们来啦!”杜云帆起身招呼着,“外边是谁啊?是不是安……”
“别管了,反正打开门她也不会进来的,你昨晚上不是跟我说,你们都不愿意见到她么,我把她锁在外面,省得她进来闹腾得你们不开心。”沈默在云帆哥面前永远是心直口快,一回头,正想和阿楠打声招呼,“阿楠哥,怎么样?检查结果出来了没?怎么样?”
阿楠瞥向一边,叹了口气不说话。
“额,没什么大事,昨天那件事倒是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就是……”杜云帆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怎么回事,昨天没有打出问题,那就该出院了啊!”沈默是个急性子,向前走了两步,发现阿楠的脸正微微发黄,“怎么了?阿楠!”
阿楠躺在床上,嘴角扯起来笑了一下,拍了拍沈默搭在自己臂膀上的小手,喃喃道,没事,只是要做一个小手术,你别怕。
“什么小手术?”
“唉,说到这里,还要感谢默默你,要不是为了你打架,也就不会做这个彩超检查了,阿楠觉得肚子有些胀痛,今早做彩超的时候就发现小肠上有东西,医生说可能只是一个小瘤,可能是平滑肌瘤,还要多亏那些家伙打了几拳,充血了,长在什么直肠,待会去洗肠,要做什么切片来着。”杜云帆解释着,半专业,说不清道不明地。
“是石蜡切片。”不大吭声的栾静姝终于在此时刷了刷存在感,“应该是长在十二指肠吧阿楠哥?”杜云帆一听,急忙说,“哎,对对对,就是十二指肠。小栾你怎么这么清楚。”阿楠也点点头,微笑一直挂在脸上。
“我爸曾经做过,要把肿瘤切一点下来,所以会做小手术。”她将头沉下去一点,又笑着抬起来,“没事的,阿楠哥,我相信你这是良性,医生不都说了嘛,年轻人哪那么容易得恶性肿瘤!”栾静姝小小的眼睛里泛着善良的光。
“那,阿楠哥,你的积蓄够不够?”安静了好几秒钟,沈默憋不住,只好打破僵局。
钱这种东西,一直被称作俗物,但是这俗物,在关键时候总是被人们用来表达情意。甚至是拯救生命。
“够。”一个字言简意赅,阿楠拒绝了沈默的所有好意。
医生查房的声音响起,一大堆的实习生跟在后面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嘚嘚哒哒地在走廊里回想,沈默记起自己将门是锁了的,赶紧跑到门口去把门打开。
“你……还在这里啊,你是等云帆哥呢还是等西川?”沈默好心好意问一句,安凝若一个白眼抛出来:“要你管。”
“得,不管就不管,你们过去那档子事,我也管不着。”沈默想想,又说,“我是不会走你的老路了,听云帆哥讲,以前西川和他前女友闹决裂,你的那张嘴功不可没。”安凝若怒了:“那根本不关我的事,是她,她自己闹的。真的!”
“谁信呢?”沈默倒是说了一句大实话。
谁信呢?
那些过往曾经,既无史书记载,也无录音影像,支撑到今天,全凭人的记忆,一帖一帖的回忆和重复才构成了对那些旧事的共识,要改编,要重写,需要所有参演的主角们一起,我一个局外人,只有羡慕和嫉妒飞份,哪怕你们的过去凌乱不堪,我也后悔,没能参与,没能见证。
查房的医生不一会儿就到了阿楠病房的门口。
沈默发现,原本是二人间的,另外的一个病友好像搬到对面的二人间里去了,留在这个房间里不一样么,生了病干嘛要搬过去搬过来地。
一群医生护士都挤在主治医师身后,听着主治医生询问阿楠的症候,栾静姝看见这一群白衣男女,像是见到了天使,整个脸上都写着羡慕的表情。
“你想学医啊?”沈默看到了小栾的表情,然后笑着用肩撞撞她,眼睛开心地弯成黑幽幽的小缝,小栾受不了这么狡黠的注视,只好害羞点点头,说,“嗯,我特别想当医生。”
“嘻嘻,那么,栾医生,以后您帮我看病,记得走关系帮我排个早一点的号啊!”沈默对着栾静姝打趣,却听见一旁的护士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他这个肿瘤,就算是良性的,没有个五万八万,也不好弄……”一个实习模样的小护士,看起来和沈默同岁,忍不住在后面和其他人耳语,而刚好,就站在小栾前面。
“可不是吗,昨天填资料住院的时候,他好像是没有监护人,这两天都是他朋友来轮流陪着的。”
“今天早上,好像有个男人,西装革履地,抱了好些钱过来,让这位病人收下,他死活不要。”稍微年长的一位护士悄声说,“看样子是挺有骨气的一个人,你们别在后面论别人长短了。”
沈默此时只觉得有些懵。
“你放心在我院治疗,你表舅沈校长今天早上过来打过招呼了,我们还专门给你腾空了这个病房,方便你朋友住在这儿照顾你,钱的事情也不用着急,他已经帮你垫了一些。”
沈校长,如果没有听错的话。
沈默突然觉得胸口闷,需要出门去静一静。
正往外走,撞见西川抱着一个黑色的大书包匆匆忙忙从门口撞进来,安凝若也跟着跌跌撞撞地跑到西川身后跟着。
西川来不及理睬她,也没有斜眼看沈默一眼,直直走到阿楠床前,将书包拉链一打开,一沓一沓红色的钞票从书包里落出来。堆成了小山。
“这些……应该够了吧!”西川喘息地严重,皱着眉,对主治医师说:“可不可以,麻烦你把之前的钱,还给回去,我们不要别人的救济!”
“这……”医生也有些手足无措,可能从医几十年,这样直接将票子倒在面前的,还是头一遭。
“西川,你收起来,你不欠我的。”阿楠有气无力地说着。
“我欠你,阿楠。”西川定定地说着。
要不是你,怎会有如今的我。有些事情,一定是我欠你的,